第1147章 苦心思變
「塢主的告誡,我等謹記於心!」
「我不聽你們怎麼說,只看你們日後如何做。」金復羽一臉漠然地打斷言之鑿鑿的宋玉四人,而後微微抬手,示意他們起身,「如我所料不錯,柳尋衣接下來一定會幹出一些驚天動地的大事,而且十有八九會和金劍塢扯上瓜葛,我們的安穩日子……不多了。」
「不錯!」丁傲贊同道,「即使柳尋衣沒有動作,他身邊的謝玄、騰三石、蕭芷柔和雲追月這些人也不是省油的燈。尤其是謝玄,他曾忍辱負重蟄伏於清風父女麾下,如今好不容易翻身,一定不會安分。」
「謝玄那麼賣力將柳尋衣推上位,肯定不止為報恩這麼簡單,背後一定有天大的算計。再說雲追月,他已經失去大理的地盤,眼下必然對中原武林垂涎三尺。」宋玉思忖道,「還有洵溱那個妖女,一向心狠手辣,詭計多端,柳尋衣能將鋤奸大會的死局盤活,她的功勞較之謝玄有過之而無不及,憑空冒出的西律武宗,分明是利用柳尋衣幫少秦王逐鹿中原。」
冷依依若有所思地接話:「所以……休看這些人在鋤奸大會上沆瀣一氣,實則各懷鬼胎,絕非鐵板一塊。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利用他們的間隙……」
「對內當然各懷鬼胎,但對外一定是鐵板一塊。休要忘記,他們現在都指望著柳尋衣這塊金字招牌幫自己攫取更多利益,誰也不會跳出來鬧事,以免淪為眾矢之的。現在失去柳尋衣,就等於失去問鼎中原的機會,所以我們想挑撥他們……非但難以成事,反而會碰一鼻子灰。」丁傲似笑非笑地糾正冷依依,語氣雖然委婉,但話鋒卻一點也不含糊,似乎是在替剛剛受氣的董宵兒找回面子,「我們不妨換一個角度考慮,這麼多野心勃勃的勢力打算趁亂在中原分一杯羹,僅靠洛天瑾昔日震懾的秦淮以北,顯然已經不可能滿足他們的胃口。因此,他們的手一定會伸向江南半壁,也就是我們的地盤。」
「我懂了!」董宵兒茅塞頓開,下意識地發出一聲驚呼,「難怪塢主說柳尋衣會和我們扯上瓜葛,原來癥結在這裡。」
「還是塢主深謀遠慮,一眼看到要害。」宋玉朝侃侃而談的丁傲輕輕一瞥,轉而朝金復羽拱手作揖,以示欽佩。
「這正是柳尋衣的厲害之處,眼下也只有他能將貌合神離的各方勢力牽制於股掌之中。」金復羽的眼睛忽明忽暗,言辭愈發耐人尋味,「柳尋衣不同於洛天瑾,更不同於清風,現下時局已變,似乎……我也不該再墨守成規,是時候窮則思變了。」
「思變?」金復羽的話令宋玉四人暗吃一驚,不約而同地追問,「塢主的意思是……」
「謝玄也好,騰三石也罷,他們固然狡詐,但和昔日的洛天瑾相比仍相差甚遠。蕭芷柔武功雖高,卻只是一個被感情操控的女人。雲追月和龍象山外強中乾,他自己更是被兒女情長所羈絆,始終難成大事。秦苦雖貴為河西秦氏的家主,可年紀尚淺,道行不夠,不足為懼。至於三義幫……根本是一群烏合之眾,不提也罷。洵溱和她身後的少秦王確實不簡單,然而他們的根基遠在西域,對中原武林鞭長莫及,西律武宗雖然聲勢浩大,但成敗的關鍵卻集中於柳尋衣一人,憑我對柳尋衣的了解,他一定不會甘心淪為少秦王的傀儡。」金復羽的右手食指在茶杯中輕輕一點,而後用沾水的指尖在桌上輕輕比划起來,慢條斯理地一一細數各方勢力的優劣,「少林、崑崙、崆峒自詡不偏不倚,其實他們最大的本事就是見風使舵,明哲保身。因此,無論我和柳尋衣誰能笑到最後,他們都會欣然接受。正如洛天瑾得勢時他們支持洛天瑾,清風得勢時他們又立刻替清風站腳助威,趨炎附勢而已。蜀中唐門不一樣,自唐軒和唐轅兄弟反目之後,唐門與龍象山已成水火之勢,倘若柳尋衣真的接納了龍象山,那蜀中唐門……我們便有了拉攏的機會。」
「這……據探報,唐轅在離開丹楓園前與柳尋衣相談甚歡。我擔心唐門和少林、崑崙、崆峒一樣,已和柳尋衣達成某種默契。」宋玉一邊觀察著金復羽的表情,一邊小心翼翼地提醒,「而且……唐轅此人生性謹慎,讓他和如日中天的柳尋衣為敵,恐怕不太容易。」
「武林四大世家之中,蜀中唐門最重視門風與傳承。唐軒因不服唐轅而離家出走,此舉已經犯了唐門大忌,後來又加入惡名昭彰的龍象山,甚至一躍成為龍象山四大護法之一,更被唐門視為百年以來第一奇恥大辱。」金復羽胸有成竹地說道,「除非唐軒以死謝罪,否則唐門與龍象山斷無同舟共濟的可能。」
「如果唐軒以死謝罪,世人必定以為是雲追月懼怕唐門而息事寧人,這對龍象山無疑是一種挑釁。」宋玉不可置否地點點頭,「蜀中唐門要體面,龍象山也不遑多讓,否則雲追月不可能明知唐門忌諱,卻依舊堂而皇之地重用唐軒。也正因龍象山的庇佑,唐門才一直找不到機會對唐軒執行家法。」
「雖然我不知道柳尋衣和唐轅說過什麼,但蜀中唐門百年不易的規矩絕不會因為任何人的三言兩語而草草改變。再退一步,即使唐轅膽小怕事,不敢得罪柳尋衣,蜀中唐門也不會逆來順受,因為唐門在大是大非的抉擇面前,可不是由唐轅一個人說了算的。」金復羽諱莫如深地說道,「真正能夠左右蜀中唐門大局的人,是那位十幾年未曾露面的唐家家主。至於唐轅這位總管,說到底只是代行家主之權罷了。」
「莫非塢主與唐家家主有舊?」董宵兒好奇道。
「十多年前,有過一面之緣。」
「蜀中唐門的實力不可小覷,若能得到唐門的鼎力相助,我們的勝算至少能夠提高兩成。」宋玉頗為激動地主動請纓,「塢主,我願孤身入川,拜訪唐門。」
「不必急於一時!」金復羽輕輕擺手,「近些年,我們與唐門的關係時近時遠,若即若離,貿然前往只會自討沒趣。更何況,唐轅剛剛參加完鋤奸大會,與柳尋衣相見恨晚,你現在去遊說,說不定會被他砍下腦袋獻給柳尋衣。」
「那我直接去見唐門家主……」
「你憑什麼?」金復羽再次打斷宋玉,「你以為唐門家主當真是老糊塗?當真對中原武林的種種變數一無所知?他遲遲不肯現身,足以說明他默許唐轅的所作所為。你若沒有打動他的本錢和條件,非但會吃閉門羹,而且會授人以柄,惹人恥笑。」
「塢主教訓的是。」宋玉苦澀道,「只因剛剛聽到塢主妄自菲薄,我只恨自己德薄智弱,無法替塢主分憂……」
「你的忠心我豈不知?放心!一定有你建功的機會。」言罷,金復羽又將審視的目光投向滿眼期待的丁傲、冷依依和董宵兒,擲地有聲地承諾,「也一定有你們建功的機會!」
「遵命……」
「所有人不許動!都他媽放老實點!」
未等情緒高漲的宋玉四人拱手領命,一聲聲粗魯的叫罵陡然在茶棚外響起。
緊接著,近百名身披鎧甲,手持刀盾的蒙古軍士從亂崗和霧林分別衝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順達茶鋪團團圍住。
氣勢洶洶的浩大陣仗,直將在前邊茶棚內歇腳的客商嚇得連連驚呼,一個個滿臉驚懼地愣在原地,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敢造次。
「這……這話怎麼說的?」
茶鋪的掌柜在兩名快要被嚇破膽的夥計攙扶下,戰戰兢兢地走到近前,分不清誰是統領的他朝著四面八方連番作揖,口中大聲辯解:「小店已經在鄧州府衙記名入冊,是守規矩的買賣,從不曾拖欠分毫稅銀,各位軍爺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滾開!」
臨近的一名軍士大步向前,勢大力沉的一腳狠狠踹向掌柜的小腹,登時將掌柜連同兩名夥計一起踹翻在地。
「軍爺饒命……軍爺饒命……」
軍士不顧掌柜和夥計的痛苦哀嚎,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茶鋪內的每一個人,最終將目光死死鎖定在金復羽的身上。
「將軍,人在那!」
伴隨著一聲呼喊,四周的蒙古軍士立刻避讓出一條通道。眨眼的功夫,一位滿臉橫肉,身如鐵塔的魁梧大漢,在八名肌肉虬結,手持彎刀的護衛陪同下,風風火火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來人目光如電,直射遠處正襟危坐的金復羽,腳下未有一絲猶豫,直奔後面的茶棚。
與此同時,金復羽那雙寵辱不驚的眸子,也毫不避諱地望著龍行虎步而至的蒙古將軍,不同於神色凝重的宋玉幾人,他的臉上始終看不出任何表情。
「站住!」
「混帳……」
「欸!」
未等守在茶棚外的金劍塢弟子與蒙古軍士發生衝突,一馬當先的蒙古將軍已頗為熱情地朝金復羽打招呼:「金塢主,可否記得在下?」
「隋將軍勇冠三軍,威震天下,金某豈敢忘記?」
金復羽一語道破蒙古將軍的身份,正是執掌京北大營五萬精銳的西京將軍,隋佐。
「哈哈……金塢主好記性!既然你我是老相識,何不請我進去喝碗茶水?」
「將軍請便!」
金復羽一邊說著一邊示意金劍塢弟子退下,放隋佐及八名護衛進入茶棚。
隋佐也不客氣,全然不顧如臨大敵的宋玉四人,一屁股坐在金復羽對面,順手端起金復羽的茶杯,「咕咚」一口,滿飲而盡。
「讀書人就是不一樣!金塢主好雅興,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也能悠閒品茶。」
「隋將軍一向明人不說暗話,又何必兜圈子?」金復羽無意與隋佐寒暄,直言道,「你率軍至此,想必不是巧合,莫非……是為我而來?」
「砰!」
「痛快!」隋佐將茶杯往桌上一扔,大手一抹嘴角殘留的茶漬,漫不經心地回答,「本將軍奔襲數百里,正是為了閣下。」
此言一出,宋玉幾人的眼神悄然一變,對隋佐愈發小心提防。
金復羽處變不驚,開口依舊雲淡風輕:「榮幸之至,卻不知金某有什麼可以為將軍效勞?」
「好說!好說!」隋佐用一雙渾濁的目光,不懷好意地盯著安之若素的金復羽,嘴角揚起一抹嗜血獰笑,「在下別無所求,只想借閣下一樣東西,拿到便走!」
「哦?什麼東西?」
「你的……項上人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