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024-08-22 19:28:01 作者: 龔心文
  在遠離魔靈界的另一個世界裡,

  歸源宗宗門內的山地上,漫山遍野覆蓋著金燦燦的花田。閱讀

  一位女修提著裙擺,乘著似水的月色,緩步走入花田中。

  搖曳的花海被她驚動,浮起了滿天金色的靈蝶。原來,這並不是花海,而是無數栩目蝶歇息的所在。

  女修打開手中的錦囊,掐手成訣,蝴蝶們便扇動金箔似的翅膀,成群結隊地飛入那小小的錦囊之中。

  那托在女修柔荑上的小小錦囊,卻仿佛有無限的空間一般,裝入了成千上萬隻蝴蝶方才停下。

  「行了,應該差不多了。我們送去前面吧。」

  女修走上田埂,把錦囊遞給一個更為年幼的女孩,女孩的胳膊上挎著一個竹編的青籃,籃子裡堆滿了大大小小的錦囊。

  在這成片的金色山丘,有不少的修士進進出出,做著和她們相同的工作。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跟在她的師姐身後:「師姐,每到了這個時節,都得現采這麼多的栩目蝶,給化育堂送去嗎?」

  「是啊,那裡還有很多師兄師姐,在這一天,每個都得負責凡人的數座城鎮,比我們還辛苦呢。希望今年能多找到一些有天賦的孩子才是。」

  「可是,這也太麻煩了。」年幼的師妹說道,「我聽說許多宗門都使用更為簡便的法器,只需要孩子們伸手摸一摸,就能知道仙根幾何。不需要養殖如此多的栩目蝶,且不是便宜?」

  她的師姐回頭看她:「進宗門的第一課,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我記得。」小師妹挺起胸膛,背誦入門第一課,「修性者遺命,則失於空寂。修命者遺性,則流於狂盪。唯有性命雙修,能合天地之德,於太虛同體。可是,這和用栩目蝶遴選弟子有什麼關係嗎?」

  師姐伸出白皙的手指,輕輕夾住空中飛舞的一隻蝴蝶,「栩目蝶又名『金問道』,有詢心問道之能。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的人,往往不能只看表面。有人歷經苦難,身在泥潭,內心卻依舊溫暖。有人道貌岸然,金玉其外,實則卻裝著滿心的污穢和骯髒。但這些人在幻境中流露出的本源之色,最終卻會清晰地在蝴翼上顯現。

  我們歸源宗弟子,習得是性命雙修無上妙法。資質和道心是同等重要之事。所以遴選弟子的第一步,不論多麼麻煩,也要用這『金問道』一探道心。」

  小師妹捂住了臉,「怎麼辦啊,我拿到蝴蝶的時候,夢到的是回到外婆家那一日,人生第一次吃到雞腿的事。我在夢裡只顧著大吃特吃,啥優秀的心性也沒有表現。真不知道師尊為什麼選中了我。」

  走在前頭的女修哈哈大笑:「或許,師尊覺得你能和逍遙峰的苗師姐一般,以食入道吧。」

  此刻,穆雪所在的魔靈界內,

  剛剛到家的穆雪有些犯愁,她懷裡抱著岑小山,手上提著一堆東西,看著滿地凌亂的屋子,有些頭疼,不知道該把這個滿身是傷的小東西安置在哪裡。

  因為長年獨自居住,又醉心於煉器之術。她居住的院子內,除了火房和茅廁,就只有一間極為寬敞且高大的大屋。

  屋子裡面涵蓋了冶煉爐,鍛造區,各類化物的法陣,大小操作台和無數堆放原料、書籍的柜子。唯一能休息的地方是一張浮空的懸床和一個打坐修行的墊子。

  前幾日打造雷家定製的法器,她感到特別順手,一時間念與心通,入玄妙境,心無旁騖地忙了許久,果然煉成了難得的精品。


  當然也留下了一屋子的狼藉。

  這會回來,幾乎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穆雪看了半天,只有自己平日裡打坐調息的角落還算乾淨,那裡有一個寬大的墊子,穆雪再運氣御物,隔空抓來幾個抱枕,打算先把人放下去再說。

  儘管一路睡得很香,但穆雪把他輕輕放進枕頭堆的時候,岑小山還是立刻醒了。

  他一下從那一堆的枕頭裡撐起身來,亂糟糟的頭髮,一臉的警惕和戒備,漂亮的眼眸中滿是冰涼和戾氣,像一匹荒野里受傷的孤狼。

  直到看見了穆雪和周圍的環境,他初是有些茫然,隨後立即收斂了那份冰涼和銳利,垂下眼睫,露出溫馴順從的模樣,依著穆雪的意思,慢慢在墊子上躺下了。

  瘦骨嶙峋的男孩在成堆的抱枕中顯得分外瘦小,他下意識地抱住自己一隻胳膊,微微蜷縮起身軀。只把滿是血污右腳,儘量地放在墊子的外面。

  穆雪托起他的腳踝,輕輕扯開那些布條,少年抓在胳膊上的手指一下就收緊了。

  那些浸透了血液的布條不知道已經綁了多久,早和肌膚黏膩到一塊。要是硬扯下來,可就太疼了。

  穆雪皺起了眉頭,如果岑小山是修真者,那麼治療這樣的傷勢不論是服藥和是術法還比較容易的。

  但這孩子只是個凡人,凡人對穆雪來說反而麻煩,無論魔藥還是術法,稍微過量一點點,他們就有可能承受不了,爆體而亡。

  穆雪已經很久沒有接觸過凡人的生活了。

  得去搞點凡人用的藥,還需要買些衣服,或許還有一張床。對了,他只是凡人,每天要吃三頓飯的。

  穆雪看著縮在抱枕堆里的小山,意識到自己獨自生活了數十年的生活,似乎因為這個意外闖入的小東西而打亂了。

  最好能想個簡便點的辦法。

  她翻了半天的柜子,找到一個老舊的乾坤袋,從裡面取出一隻小小的金蟾。

  「找到了,那麼早之前的東西竟然還在。」穆雪拿那隻古銅色的金蟾給岑小山看。

  她扭動金蟾後背一個小小的發條,金蟾張開器械下頜,發出呱地一聲。

  「蟾光沐體,修形洗藏。」穆雪念誦口訣。

  那金蟾便呱一聲向前跳了一步,又呱一聲繼續跳上一步。直至一步步繞著岑小山跳了一個圓圈,方才靜止不動。它足跡所過之處亮起一圈淡淡的柔和光芒,正好將岑小山圈在圓內。

  岑小山坐起身來,帶著點不解看著穆雪。

  「這是我剛學煉器的時候做的法器,唯一的作用就是能布一個止血養氣,治療外傷的法陣。正好合適你用,你在裡面躺上幾日,再重的外傷,應該都能好了。」

  穆雪拍拍手,為自己能想到這麼一個簡單省事的辦法而高興。

  這一次外出,除了帶回來岑小山,她還買到了一塊人魚的骸骨。

  這是她從未接觸過的煉材,眼看岑小山的傷勢不用操心了,便忍不住拿起那塊妖骨,坐到了操作台邊細細揣摩。

  這一坐就忘記了時間。

  窗外夜雪漸歇,雄雞唱響。等穆雪回過神來的時候,天光早已大亮。

  今日是難得的晴天。


  她從一堆拆碎了的骨頭中抬起頭來,轉頭向角落裡看去。

  那隻古銅色的金蟾依舊安靜地蹲著在地上,圓形的蟾光陣亮著淡淡的光,光圈中卻空無一人。

  穆雪環視了一圈,沒有看到岑小山的身影。

  但凌亂的屋子卻已變化了模樣,各種煉材的邊角料被稍微地整理了一下,分類別靠在一起。

  垃圾歸整到了一個籮筐里,擺放在一側。使用過的容器和設備,雖然沒有清理,但卻整整齊齊放置在了一個空著的置物架上。

  那常年沒有打掃過的木地板,被仔細擦了一遍,光潔得幾乎照得出人影。

  穆雪啊了一聲,不太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起身走出屋外,推開門,探出頭去。

  寬闊的院子裡拉起了晾衣繩,那些洗得乾乾淨淨的床單枕套在雪後初晴的淡淡天光里隨風輕揚。

  一個少年用襻膊束起衣袖,舉著胳膊正在往繩子上掛衣物。他聽見了開門的響動,便轉過臉看了過來。

  那他轉頭的那一刻,仿佛明月突然凌空,玉雪鋪滿華庭。

  冬季里蕭瑟暗淡的庭院因為這一個小小的身影,變得生動明亮了起來。

  阮紅蓮曾說過,這是個漂亮的孩子。但穆雪沒有想到,岑小山能夠精緻漂亮到這樣的程度。

  不過是洗淨了泥污,把凌亂的頭髮紮起,就再也掩不住那令人讚嘆的珠玉華彩。

  修真界是從來不缺美人的,不論什麼形式的美艷,都能通過丹藥術法來實現。穆雪甚至還煉製過一種法器,可以用外力調整五官輪廓,從而達到美化容顏的效果。

  但即便是百般雕琢修飾的容顏,在這個少年冰肌玉骨的身姿面前都註定暗淡失色。

  穆雪終於明白,亮子為什麼那麼心不甘情不願地將他出賣給自己。

  穆雪感到心情大好。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相比起膀大粗圓的做飯大嬸,這樣清雋的男孩住在家裡當然更能讓人心情愉悅。

  何況這個孩子還這麼地懂事又勤快。

  岑小山看見了穆雪,迅速地走了過來

  「你的腳這麼快就好了嗎?」穆雪打量了他一眼,發現他的腋下撐著一隻臨時用樹枝做成的拐棍,腳踝上依舊纏繞著那些破舊布條,不過是不再流血罷了。

  他甚至連一雙鞋子都沒有,支著拐杖,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一晚上忙裡忙外做了這麼多事。

  即便再沒心沒肺,穆雪也覺得不太好意思了,「你好好休息幾天,不用忙著做這些,衣服什麼的……我自己洗就可以。」

  這孩子勤快又很有分寸,在沒詢問過穆雪的情況下,整理東西卻知道不胡亂搬動。清洗毛巾床套,卻沒有隨便動貼身衣物。

  其實這些雜務,穆雪固然可以用術法解決,但不論是避塵訣,還是御物術,也都需要精力和時間。並不像凡間一些話本中流傳的那樣,打一個響指,整個庭院就自動乾乾淨淨。

  所以阮紅蓮才會建議無暇顧及生活的穆雪採買幾個僕役。

  岑小山悄悄打量穆雪的神色,見她並無不悅之意,心裡微微放鬆,試探地說道:「廚房裡燒好了熱水,主人是否需要洗漱?我這就去端來。」

  「不不不,你歇著,我自己去。」穆雪攔住了他。

  她還沒有喪心病狂到讓一個傷了腿的男孩去給自己端洗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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