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們,輔警和警察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工作性質沒有區別,都是為人民服務。從今天開始,大家就是同事了。呵呵,派出所的工作很辛苦,你們一定要做好思想準備。等會兒李副所長會帶著大家去領服裝和裝備,安排各人的分組,然後就開始工作吧!」
……
虎平濤捧著剛領到的服裝,跟著副所長李建斌走進位於派出所大院東面的宿舍樓。
「我們這兒條件很一般,你看這樓都是以前的老房子,很舊,牆皮都落了。不過老有老的好處,那時候用的鋼筋多,房子也結實。前年住建局的派人過來檢測房屋質量,說是還能用個幾十年。」
四十多歲的李建斌是個話癆,不過話多也有話多好處:「說是宿舍樓,其實只有兩層是用來住的。兩個人一間,洗漱和衛生間在走廊盡頭。這個可不是所里給你們分配的房子,因為事情多,工作忙,很多時候都得呆在所里,忙起來昏天黑地的沒辦法回去,只能湊合著睡個覺,休息一下。」
說著,李建斌掏出鑰匙打開一扇門,虎平濤和吳永涵跟著他走了進去。房間很乾淨,有兩張床,幾把椅子,中間還擺著兩張合攏的舊木桌。
「這間是你們倆的。」李建斌遞過來兩把鑰匙,認真地說:「整理一下你們的個人物品,十分鐘後下來集合。」
虎平濤關上房門,把行李箱塞擺在床架側面,動作麻利地脫掉身上衣服,換上嶄新的輔警制服。
吳永翰動作不如虎平濤那麼快。兩個人住在一個房間裡本就意味著親近,稱謂方面也就沒那麼客套。他有些緊張,也顯得疑惑:「老貓,這輔警工作時間不是朝九晚五嗎?怎麼看這架勢,好像很多時候都得加班?」
虎平濤聳了聳肩膀:「我跟你一樣,都是剛進來的新人。快換衣服,時間差不多了,一會還得下去集合。」
幾分鐘後,五名新輔警在院子裡站成一排,指導員陳信宏帶著三位民警從辦公室方向走來。其中有一個人虎平濤認識,對方看到他的時候不由得愣住了:「小貓,你怎麼在這兒?」
虎平濤笑了。前幾天在夜市抓盜賣手機人員的時候,就是張建國為自己錄的口供。
陳信宏分別看看兩人,摸著腦袋問:「老張,你們認識?」
張建國點點頭:「前幾天有個案子,就是小貓幫著我們抓到了嫌疑人。」
陳信宏頓時樂了:「那正好,就讓他跟著你。還有剛來的小吳,吳永翰,他和虎平濤住一個宿舍,以後都歸你管。」
……
工作忙碌程度遠遠超出虎平濤想像。不到一個小時,連續接到110指揮中心的兩起案件分派。一起是顧客對小超市所售貨品質量產生質疑,進而引發口角糾紛;另一起是居民所養的寵物爭打,貓咬傷了狗。
三個人處理完小超市的問題,馬不停蹄開著廂式電動車來到發生寵物糾紛的廣弘小區。剛進大門口,就遠遠看到一群人聚在一起。
走進人群,虎平濤看到一個穿白色T恤的男人懷裡抱著一隻貓。貓很胖,看得出來主人養得很細心,伙食非常好,圓滾滾的油光水滑,毛色鮮亮。相比之下,站在對面那女人懷裡抱著的吉娃娃簡直瘦小得不成比例。左耳上有一道不太明顯的抓痕,四條小瘦腿縮在主人臂彎里瑟瑟發抖,看樣子被嚇壞了。
看到走進人群的三名警察,女人仿佛看到了救星,抬手指著抱貓的男子,恨不得用指頭隔空將其活活戳死:「警察同志,就是他的貓咬傷了我家的咪咪。」
周圍的人紛紛笑了起來。
「這狗起啥名不好,偏要叫這個……怪不得被貓咬。」
「以前只聽過狗欺負貓,現在倒過來了。」
虎平濤和吳永翰站在張建國後面,都忍著笑。
抱貓的男人也不好惹,他瞪起眼睛大聲爭辯:「明明是你家的狗跑過來咬我家阿寶。你這人怎麼跟豬八戒一樣,倒打一耙?」
這男人說話挺損的。
張建國讓吳永翰打開執法記錄儀,走到男人和女人中間,將兩人隔開,笑著問貓主人:「你這隻貓很肥啊,得有三、五斤吧?」
(註:昆明講公斤,不是市斤。來過昆明旅遊的書友買東西就知道了。)
不等男人回答,虎平濤頗為疑惑地插進來問:「看這貓的外形,應該是美國藍貓。可為什麼毛是金黃色的?難道染過?」
貓主人頓時樂了:「有眼光。我上個星期才給阿寶做過染色,這樣看起來更像加菲。」
抱狗的女人恨得咬牙切齒:「一隻臭貓有什麼了不起?咬了我家的咪咪,你必須賠!」
貓主人毫不退讓:「是你家的狗先惹了我家阿寶,我還沒找你要精神損失費呢!」
張建國也是頗為頭疼,他抬起雙手做了個向下按壓的動作:「都少說兩句,我先了解情況,一個一個來。」
事情很簡單,就是貓狗打架。附近的圍觀群眾站在貓主那邊,紛紛說是女人帶著吉娃娃下樓遛狗,小狗看見胖乎乎的肥貓就衝上去狂吼亂叫,這才被體重和力量占據碾壓優勢的肥貓按在地上蹂躪。等到女人跑過來救下自家愛狗的時候,吉娃娃已經被肥貓欺負得灰頭土臉,懷疑狗生。
「你們串通一氣胡說八道,根本不是這樣!」女人快要氣瘋了,她跺著腳連聲叫嚷:「明明是他的貓咬了我的咪咪。」
張建國以前處理過類似的事情。他叫來了小區的物管經理,調出監控。畫面顯示,糾紛起因的確是那條不自量力的吉娃娃。
「事情已經清楚了,你們還是各自負擔寵物的治療費用吧!」
貓主撇了撇嘴,沉默著點了點頭。
狗主人頓時急了,抬手指著張建國叫道:「你們是一夥的,約起來欺負我。我家咪咪都受傷了,你看看……」
虎平濤連忙站出來,認真地說:「我看過監控,你出來遛狗的時候,這狗沒拴著繩套。」
氣急敗壞的女人沒想太多,下意識點了下頭,應道:「就是因為我沒帶繩子,拉不住,否則咪咪也不會被咬成這樣。」
「這就是你的問題了。」虎平濤笑道:「按照市政府頒布的《寵物管理條例》,攜犬外出,必須為犬只束犬鏈、掛犬牌,並由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人牽引,約束好犬只,主動避讓他人。違反本條規定的,由公安機關給予警告,責令其改正;拒不改正的,處兩百元以上,伍百元以下的罰款。」
張建民用讚賞的目光看了一眼虎平濤,視線轉向抱狗的女人,勸道:「處罰只是一種手段。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你不對,還好沒有驚擾到老人和孩子,否則就不是你們雙方各自治療寵物這麼簡單。記住,以後遛狗一定要栓繩套,還要掛牌。」
說著,他轉身對貓主道:「還有你,這貓得減肥了,再這樣養下去,總有一天會胖死。」
男人倒也知趣,連連點頭,嘴上應和著,抱著那隻胖貓從人群里離開。
女人雖然有些氣不過,卻也沒辦法,只好抱著狗氣鼓鼓轉身走了。
看熱鬧的人散了,吳永翰走壓低聲音問:「張哥,這就算解決了?」
「只要雙方都沒有意見就沒事了。」張建國的聲音同樣很低:「嚴格來說,那女的雖然沒給狗栓繩套,卻沒有對周圍人群構成驚擾。如果她不依不饒,這事最後還得養貓那男的負責,畢竟是人家的狗被抓傷了,多多少少得賠點醫藥費。可寵物管理條例主要針對狗,更重要的是這貓狗打架,那狗幾乎沒受傷,就是被嚇壞了,達不到規定的賠償金額,所以最好還是雙方和解。」
吳永翰有些疑惑:「我還以為處理案件必須黑白分明,斷個清楚呢!」
張建國拍著他的肩膀笑了:「小陳你說的沒錯。可剛才這事不是案件,而是民事糾紛。我們的處理方法只能以調解為主,畢竟涉事雙方行為沒有構成犯罪。」
「原來是這樣。」吳永翰恍然大悟。
「平時沒事多看看法律方面的書,還有上面發給你的警務條例。」張建國把目光轉向旁邊的虎平濤,讚許地說:「小貓這方面就做的比你好,《寵物管理條例》背得很熟,適用條例張口就來。千萬別小看這個,咱們是法制國家,有法可依,有法必依。關鍵時候就得拿出這些作為我們的執法依據。」
虎平濤面帶微笑挺直胸脯,來自張建國的誇獎使他產生了強烈自信。與父母的誇獎不同,他真正感覺到這個社會對自己的認同感。
……
半小時後,德馨洗浴城。
這邊有人打電話報警,張建國帶著虎平濤和吳永翰過來處理。
事情很簡單:一個中年男子前天半夜來到洗浴城,連休息帶餐飲一起消費。因為來的時間已經過了當晚十二點,值班經理就給他打了個折扣,按正常洗浴一天的價位收取費用。可今天早上服務員找到該男子收費的時候,對方卻耍起了無賴,表示身上沒錢,也沒帶手機。
剛走進洗浴城的辦公室,張建國不由得搖頭嘆道:「陳良才,我一猜就是你。」
斜躺在沙發上的中年男子穿著一件深藍色浴袍,腳上趿著拖鞋,露出兩條細瘦多毛的腿。他原本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看到張建國後立刻坐直身體,表情很不自然,有些惴惴不安。
洗浴城值班經理奇道:「張警官,您認識他?」
張建國點點頭:「老熟人了。」
他隨即把視線轉向中年男子:「怎麼,又跟你老婆吵架了?」
陳良才頗為尷尬地點點頭,心虛地把頭偏朝一邊,也不說話。
張建國很清楚該怎麼處理這事。他轉身衝著虎平濤和吳永翰揮了揮手:「小貓,小吳,你們給他做個筆錄。」
然後對站在一旁的洗浴城值班經理道:「麻煩你叫人把他的衣服拿來,我這就通知他家裡。放心吧,會有人送錢過來,不會讓你們吃虧。」
值班經理高懸的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謝謝,太感謝了。這錢說多不多,可如果損失了就得我自己兜著。警察同志,太謝謝您了。」
做完筆錄,陳良才簽名,按過手印,其家人也接到電話趕了過來,結清欠款,帶著他離開。
出門上了廂式電動車,虎平濤好奇地問:「張哥,剛才那人是怎麼回事?」
張建國雙手握著方向盤,頗為感慨地說:「陳良才年輕的時候風光過。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也是聽別人說的。陳良才好賭,那時候在沿海城市做生意,被人設計做局,一夜之間輸得傾家蕩產,然後就一直遊蕩在外,兩個多月後才被他家裡人找到。他受了刺激,從那以後腦子就不太清楚,認為這一帶都是他的產業,經常在外面餐館裡點餐吃飯不給錢。光是去年一年,我就處理過十幾次關於他的糾紛。還好,他家裡人通情達理,每次打電話都趕過來送錢。」
吳永翰皺起眉頭問:「既然這人腦子有問題,為什麼他家裡人不好好管管?就算送到特殊醫院也比現在這樣好啊!」
「陳良才一直在接受治療,他的精神鑑定我看過,屬於非暴力類型。」張建國道:「今天你們也看到了,他老老實實呆在洗浴城辦公室,沒有對別人構成傷害。說實話,咱們耳原路派出所管轄範圍有十一平方公里,總人口十三萬左右,各種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陳良才算是特殊人群當中情況比較好的,頂多就是咱們費點兒時間和精力。」
虎平濤笑了:「張哥,那你之前在洗浴城的時候,還說陳良才跟他老婆吵架?」
「這是處理民事糾紛的一種技巧。」張建國認真地說:「雖然他是個輕度精神病患者,可他仍有基礎思維能力。總得給他留點面子,找個看似合理的藉口幫他搪塞一下,等他回頭清醒過來,想法就不會那麼極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