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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電影約談

2024-08-27 10:52:01 作者: 七月琪琪
  季驪娟輕啟另一道門扉,步入一個三面環繞著透明玻璃牆的溫室空間,這裡生機勃勃,熱帶植物茂盛蔥鬱。第四堵牆上點綴著一塊顯示屏,其旁緊鄰一扇門戶。柔和的古典旋律自隱蔽的揚聲器中流淌而出,為空間添上一抹雅致。空氣中瀰漫著顯著的濕潤。她的視線越過室內,望向室外那座更為廣闊的泳池,晨曦的陽光在水面上歡快地舞動著光輝。此時,鮑文康正悠閒地沉浸在按摩浴缸中,手執高腳杯輕輕啜飲,享受著片刻寧靜。季驪娟感到周身被這悶熱而潮濕的空氣緊緊包裹,如同披上了一層濕淋淋的絨毯。

  「你為何遲至此刻方至,孩子?我已先行一步在此等候。」

  季驪娟微笑著落座於按摩浴缸邊緣,與鮑文康保持適宜的一米五間距——既不致失禮,亦不過分親昵。她悠然地撥弄著泡沫涌動的池水,不經意間展露了腿部肌肉的緊緻與線條之美。

  「我們不如開始討論正事吧。」鮑文康提議道,嘴角勾起一抹略帶揶揄的淺笑,舌尖迅速掠過下唇。

  季驪娟輕聲細語:「其實,我本不必親自前來。這類事務通常由我的經紀人代理,而且每逢接手新項目,我都會與母親商議一番……即便是周末的模特工作也不例外。此番造訪,全因蘇俊賢先生的盛情邀請。他向來對我們關照有加……」

  「是的,他對你的傾慕之情可謂人盡皆知。」鮑文康打斷她的話,將高腳杯放置在一本名為《白色》的通俗小說上。「這書老套乏味,仿佛專為那些文學門外漢和每月追購言情小說的家庭主婦而作,簡直是為植物狀態讀者準備的幻想讀物,卻不可思議地售出了三百萬冊。我們在它面世前就搶下了電影改編權。據蘇俊賢出版社的朋友透露,這部作品有望成為一匹黑馬。」

  「聽上去確實引人入勝。」季驪娟以柔和的語氣回應。

  「自然,電影版將會大範圍改編,僅保留主線及情感糾葛部分,並會聘請頂尖編劇操刀。目前劇本創作已在進行中,侯德壽已確認執導。」

  「侯德壽?」季驪娟驚訝地脫口而出。侯德壽新執導的電影廣受好評,但她低頭凝視著水面泛起的泡沫,淡淡地說:「我們恐怕對這類電影不感興趣。」她繼續解釋,「我母親……我們在選擇開啟我電影事業的首部作品時異常謹慎。」

  鮑文康輕笑一聲,飲盡杯中物,「記得兩年前你在《渴望》中的演出——瀕死的孩子與垂暮的騙子在小診所偶遇,放棄無望的治療,在生命的尾聲尋找到了純粹的快樂。真是荒謬至極!借用影評人的話:那部電影甜得令人發膩,光是開頭就足以讓糖尿病患者感到不適。」

  「發行和宣傳沒做到位……」

  「還好沒到位,小姑娘。去年,你母親又安排你主演了一部音樂劇,期盼你能一舉成名。結果呢?並未如願。因為這是八十年代,而非六十年代。雖然我不是你的經紀人,季驪娟小姐,但我必須指出,你母親和你的經紀人正引領你的電影之路走向歧途。你是《時尚》雜誌的封面人物,年僅十七歲,萬不能自毀前程。他們試圖將你塑造成一個純真無邪的十二歲童星形象,可你早已超越了那個階段。」

  季驪娟身體僵住,思緒飛馳,卻找不出一句反駁的話。她多麼想對這個討厭的小個子男人說些刻薄話,但只能呆坐在按摩浴池邊。她的未來懸於接下來的幾分鐘,而此刻,她的思維一片混沌。

  鮑文康自水中起身,邁向草叢間設著的小型吧檯。他往高腳杯中傾注葡萄汁,旋即回首望向季驪娟。「需要點什麼飲品嗎?我這應有盡有。假如你今日不傾向於飲酒,果汁也是現成的。」


  季驪娟以搖頭作答。

  隨後,鮑文康復又躺回按摩浴池中,將酒杯置於胸前,視線投向牆上的鏡面,輕輕頷首。「好了,」他開口道,「我們來談談那部名為《白色》的電影項目吧。」

  「恐怕我們對此並不感興趣……」季驪娟話音未落。

  「你會預先獲得四十萬元,」鮑文康打斷道,「外加票房分成。但最關鍵的是,它能為你的未來鋪設名聲,讓你在業界通行無阻。相信我,這部影片定會大熱。劇本一經修訂,我就能預見其票房潛力之巨大。」

  「很遺憾,鮑文康先生,蘇俊賢先生曾言明,若我在了解劇情後缺乏興趣,我有權……」

  「三月開鏡。」鮑文康打斷,大口飲下飲料,隨即將眼帘合上,「預計拍攝周期為十二周,加上後期製作等環節,總共約需二十周時間。」

  季驪娟起身,雙腿晶瑩的水珠閃爍。她雙手撐腰,目光凌厲地瞪著按摩浴缸中的矮個男子,鮑文康卻未睜眼。

  「鮑文康先生,您沒聽到我的回答嗎?」她聲音堅決,「我拒絕,絕對不行!我連劇本的面都沒見過。《白色》那項目,您隨意選角,只是……」

  「只是不要找你,對不對?」鮑文康驀然睜開眼,季驪娟覺得他宛如一隻甦醒的蜥蜴,蒼白胸膛周圍泡沫環繞。

  「再見,鮑文康先生。」季驪娟言罷,毅然轉身欲離。

  未行幾步,鮑文康忽出聲:「你是在害怕裸露鏡頭,小姑娘?」

  她略作遲疑,繼而堅定前行。

  「是怕了裸戲吧。」鮑文康再次說道,這次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及至門口,季驪娟猛然回身,手勢誇張,「我甚至連劇本都沒讀過!」嗓音已帶沙啞,淚水在眼眶打轉。

  「片中自然會有裸露場景。」鮑文康自顧自地說,仿佛未曾聽見她的抗議,「你得演繹情愛場面。可以考慮替身,但我們不傾向於此。你自己能行,小姑娘。」

  季驪娟搖頭,憤怒難以言表。她背過身,盲目摸索門把手。

  「別動。」鮑文康以微弱幾不可聞的聲音說。然而話音剛落,季驪娟便僵住了。一陣冰冷的手指緊緊扼住她的頸項,讓她幾乎要失聲尖叫。

  「過來。」低沉的命令緊隨其後。

  季驪娟緩緩轉向他,步履堅定。鮑文康的手不自覺地撫上胸膛,眼皮仿佛承載著重量,微微啟合之間透露出一絲慵懶,眼神朦朧,宛如潛伏的鱷魚。在這一刻,季驪娟內心仿佛分裂:一半在無聲尖叫,淹沒於恐懼之中;另一半則冷靜異常,帶著探究的目光審視這一切。

  「請坐。」話語簡潔而有力。

  她依言在按摩浴池邊落座,與他保持著謹慎的一米距離。修長的雙腿緩緩浸入水中,激起層層細膩的泡沫,輕拍著她健康的小麥色肌膚。她的思緒仿佛脫離了身體,如同高懸的觀察者,冷靜而超然,正如醫生審視病患般無動於衷。

  「記住,你有表演的天賦,孩子。每個人內心都藏著一絲對袒露的渴望,而你,可以將這份渴望轉化為價值。」鮑文康的話語直擊心靈。

  季驪娟愣愣地抬起眼帘,與鮑文康的雙眸相遇。陽光斑駁中,他的瞳孔緊縮成兩道深邃的黑線,攝人心魄。

  「就像現在這樣。」鮑文康低語,那聲音似乎直接穿透空氣,冷冽如鐵幣沉入幽暗的水底,又或者,只是在她腦海中迴響。「這裡溫暖如春,無須泳衣的束縛,不是嗎?完全沒有必要。」


  季驪娟目光炯炯,緊緊盯著他。在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有個快要崩潰哭泣的孩子。她驚慌地注視著自己右手不經意間輕輕觸碰著抹胸的邊緣,眼神求助般飄向鮑文康。

  鮑文康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輕輕一點頭,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仿佛得到了某種無形的允諾,季驪娟毅然拉下了泳衣。她定睛於鮑文康,卻難以捕捉他面容的細節。按摩浴缸中循環泵的嗡鳴漸漸升高,最終在她的耳畔轟響成一片。與此同時,一股暖洋洋的愉悅感滲透了季驪娟的全身。

  「這裡溫暖得恰到好處。」鮑文康評述道。

  季驪娟以雙手輕輕捧起臉頰,細緻地感受著自己的每一寸肌膚。

  「確實溫馨宜人。」鮑文康又說道,「我們其實無須泳衣的束縛。」言畢,他輕啜最後一口葡萄汁,站起身來,將高腳杯穩妥地置於遠離浴缸之處。

  季驪娟向前匍匐,長發如簾幕遮掩了她的視線,冰涼的地磚與臀部的短暫接觸帶來一絲刺激。她微啟雙唇,手肘支撐著身體。鮑文康則悠然自得地仰躺著,雙腳輕拍水面,激起一圈圈漣漪。季驪娟暫停動作,仰望向他。鮑文康的低語在她腦海中迴蕩,似乎也成為了快樂體驗的一部分。

  她抬起目光,卻發現他臉上的笑意已然消散。鮑文康的眼眸宛若蒼白面具上鑿出的洞,裡面沒有絲毫溫情或激動,唯有冰冷而深邃的殺意,如同獵手凝視著即將捕獲的獵物。季驪娟對此毫不介懷,甚至不明所以。在她的意識里,只清晰地感知到那股快感愈發強烈,幾近疼痛的邊緣。純粹的喜悅如同電流般穿行於她的神經末梢,帶來一種近乎迷醉的歡愉。

  苗友菱步入室內,將電話線接入牆上的插孔,並將電話置於鮑文康的身旁。「鶴騫城的來電。」她言簡意賅,眼光掠過季驪娟後轉身離去。

  季驪娟瞬間恍如夢醒,悲痛欲絕的情緒幾近決堤。她目光空洞地凝視著虛無,不消片刻,又蜷縮回滿載泡沫的按摩浴池中,雙臂環抱自己,身體開始劇烈顫抖。

  「我是鮑文康。」製片人開口道,隨即起身,邁開三步披上長袍。這一系列動作似乎加劇了季驪娟的顫抖,她如被寒冰侵襲,手指無助地插入發間,低頭呆滯地望著水面泛起的泡沫。

  「是我。」鮑文康的聲音響起,「該死。什麼時候的事?他們確定他在飛機上?真見鬼。兩個人都?另一個叫什麼來著?見鬼!不,不行。我來解決。不用,我說了我處理。對,兩天時間我需要。好的,我馬上出發。」隨著話音落下,鮑文康掛斷電話,大步邁向藤椅,重重躺下。

  季驪娟奮力一伸,將泳衣拽入浴池之中。她的顫抖未止,伴隨噁心與眩暈。在翻騰的水泡中,她蹲下身艱難地穿上泳衣,失控的抽泣聲中,腦海中反覆迴響著同一句話:這是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

  鮑文康輕輕拾起遙控器,對準牆壁上的巨幅屏幕按下啟動鍵。瞬間,畫面亮起,顯現出季驪娟坐在按摩浴缸邊緣的身影。她的臉龐側向一旁,眼神空洞,仿佛沉浸在某個迷離的幻想中。隨後,她緩緩開始解開泳衣的束縛。

  「不!」季驪娟猛然尖叫,雙手在水中胡亂拍打,情緒失控。

  鮑文康這才似乎注意到她的存在,轉過頭來。他的嘴唇抿成一線,勉強勾勒出一個不自然的微笑。「看起來,我們的計劃得做些調整了。」他語氣柔和地說道,「蘇俊賢先生將無法繼續參與這部電影的製作,我將成為唯一的製片人。」

  季驪娟的動作戛然而止,濕漉漉的髮絲凌亂地貼在臉頰上。她張著嘴,淚水與唾液交織著滑落。四周只剩下她抑制不住的啜泣聲和循環泵低沉的嗡鳴。


  「拍攝日程不變。」鮑文康心神略顯游離地說著,視線再次投向屏幕。此時的季驪娟已全身赤裸,在黑色的地磚上匍匐前行。一名同樣赤裸的男子悄然入鏡。鏡頭拉近,聚焦於季驪娟的臉龐,她的臉頰緊貼在一腿濃密汗毛的白皙肌膚上,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唇瓣如同渴望氧氣的魚兒般開合不已。「蘇俊賢先生不會再與我們共事了。」鮑文康淡然宣布,目光轉向她,緩緩眨動著眼帘,「從這一刻起,只有你和我,孩子,我們將一同前行。」

  鮑文康的唇角微微顫動,季驪娟再度留意到那排潔白細尖的牙齒。「蘇俊賢先生,已無法與任何人共赴銀幕之約。」他將目光重新聚焦於屏幕,輕聲低語:「蘇俊賢,離世了。」

  ******

  1980年12月13日,星期六的晨光透過葉縫輕柔地喚醒了我。這一天,如常溫暖而明媚,冬日在南方顯得格外宜人,與北方的嚴寒形成鮮明對比。窗外,紅色屋頂上點綴著矮小的棕櫚葉,增添了幾分異國情調。當覃華清送早餐來時,我請他微啟窗扉,讓清新空氣溜進房間。手捧咖啡,耳畔是院中孩童嬉戲的歡聲,構成了一幅寧靜的畫面。

  昔日,覃華清會在早餐托盤中附贈一份報紙,但久而久之,我意識到早晨浸淫於世間的紛擾與醜聞只會徒增負擔,影響整天的心境。隨著時間流逝,我對俗世瑣事的關注日益淡薄。自十二年前起,我的生活便摒棄了報紙、電話和電視的叨擾,這種選擇非但未給我帶來不便,若說有,那便是讓我沉溺於一種名為自我滿足的「奢侈」。

  念及蘇俊賢無法播放他的錄像帶時,我不禁莞爾,他的純真孩子氣總能觸動我心。

  「今天的確是星期六,對嗎,覃華清?」我確認道,同時示意他可以撤下餐具。接著,我提議:「我們外出走走吧,去康順堡怎麼樣?晚上在德曜餐廳用餐如何?」

  覃華清略顯遲疑,離開時甚至差點失足,這情景令正在系長袍腰帶的我不由得一頓。記憶中,他從未在我面前如此失態,或許歲月也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跡。他小心翼翼地收拾好餐具,微微點頭,緩緩向廚房踱去,背影顯得有些蒼老。

  在這樣一個美妙的清晨,我拒絕讓年齡成為心頭的煩憂。我感到精神飽滿,動力滿滿。昨晚的聚會雖未盡如人意,但也並非徹底失敗。我已開誠布公地向竹思楠和蘇俊賢表達了退出遊戲的意向。未來幾周乃至數月,他們——尤其是竹思楠,或許會深思我的決定所帶來的後果。但那時,無論他們選擇單獨行動還是聯手應對,我早已遠行。在其他地區,我備有全新的或舊有的身份作為後路。宏邈州目前不在我的考慮之中,其嚴酷的氣候已不再適合我。而璞瑜城也非昔日戰前我短暫停留時的模樣,那裡對外國人已不再友好。

  竹思楠有一點說對了——重返景天洲將對我大有裨益。我內心已開始嚮往那裡的燦爛陽光。銳逸城附近那座古老避暑別墅周圍的村民們,定會以熱情的笑容迎接我的歸來吧。

  戶外的空氣帶著涼爽宜人的氣息。我身著一條設計簡約的印花裙,外搭一件輕薄的春日外套。右膝關節的些微不適,在我緩步下樓梯時略顯挑戰,幸好手中緊握著父親遺留下的拐杖支撐著我。這根拐杖,是我們在遷居至帛弘城的那個溫煦春季,由一位年輕能幹的黑人僕從為父親精心打造的。步入花園,我們被和暖的微風輕輕擁抱,我不由自主地綻放了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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