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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獸窮則齧

2024-09-09 16:57:28 作者: 七月琪琪
  稍有操作上的放鬆,席先生的身體便開始微微顫抖,嘴巴大張,露出脫落的假牙。我注意到他那條磨損的皮質槍帶,並無多餘的子彈附著。子彈的藏匿之處成了謎團。我試圖深入他的記憶尋找線索,卻只發現他腦海中反覆播放著將槍口抵住覃華清太陽穴並扣動扳機的那一幕。

  「走吧。」我幫他扶正臉上滑落的眼鏡,將左輪手槍穩妥收入槍套,隨後引導著他離開碼頭。夜色深沉,街燈一盞接一盞掠過,穿越六個街區的過程中,席先生開始劇烈顫抖,我才意識到自己疏忽了為他添上外套。於是,我增強了控制力,他的顫抖隨之停止。

  宛如四十五分鐘前的場景,我的住宅內一片漆黑,未見絲毫光亮。我們步入庭院,我於鼓鼓囊囊的口袋中摸索著鑰匙,而我的外套半敞著,任由夜晚的寒風穿透而過。遠處屋內的燈光透出溫暖,小女孩的歡笑聲隨風飄蕩自窗扉。為了不讓他的孫女察覺到我們的行蹤,我操控席先生加快了步伐,手緊握左輪槍,先行踏入家門。我吩咐他先開燈,隨後自己跟進。

  客廳內空曠冷清,一切保持原樣,無任何侵擾跡象。桌面在吊燈的映照下泛著微光。我選擇坐在門廳的椅子上,靜待心跳平復,這一過程大約耗去了一分鐘。期間,我沒有允許席先生將左輪槍的擊錘放下,隨著時間推移,他的手臂開始微微顫抖。終於,我起身,沿著走廊緩緩步入溫室。

  就在這時,梁樂珍猛地推開旋轉門,從廚房衝出,手持一根熾熱的撥火棍。她的突襲讓席先生措手不及,一槍不慎打在地板上,未對她構成威脅。梁樂珍再次舉起撥火棍,準備二次攻擊,而席先生手中的槍因力竭脫落。

  情急之下,我選擇了錯誤的方向,不是向庭院逃去,而是奔上了樓梯,梁樂珍緊跟其後,飛躍般追來。在奮力關上沉重的臥室門之前,我驚鴻一瞥,只見她雙眼圓睜,滿是瘋狂,手中高舉的撥火棍蓄勢待發。門鎖剛落,梁樂珍便開始猛烈撞擊。然而,堅實的橡木門堅如磐石,面對她一次次用撥火棍對門和門框的重擊,紋絲不動。

  我轉身環視著這間熟悉的房間,渴望找到任何可以幫助我的物品,遺憾的是,連一部電話的蹤跡都尋不見。房間並無內置壁櫥,僅有一座年代久遠的衣櫃靜立一旁。我急忙踱步至窗邊,猛地推開窗戶。呼救或許能引來注意,卻無法阻擋門外那個逼近的威脅。她正用力撬動著門鎖。對面窗戶映出的身影讓我別無選擇,只能做出一個無奈的決定。

  僅僅兩分鐘,我隱約感覺到臥室門已岌岌可危。門鉸鏈在撥火棍的撬動下發出刺耳的嘎吱聲,最終防線被突破了。

  梁樂珍滿身是汗,嘴微張,涎水順著下巴滑落,眼神空洞而迷離。我們都沒留意到,一雙穿著拖鞋的腳步悄然在她背後沿樓梯接近。

  「繼續前行,舉槍,準備射擊。」我反覆下達指令,「雙手緊握槍柄,瞄準目標。」梁樂珍陡然意識到危險——更確切地說,是竹思楠感知到了危機,因為此刻占據梁樂珍身體的已是另一個人格。她猛然轉身,視線落在站在樓梯頂端的惜珊身上,對方手持從祖父那裡得來的左輪手槍,對準了她,手指已然扣緊扳機。與此同時,另一個女孩在庭院中焦急地呼喚著惜珊的名字。

  竹思楠立刻明白必須應對這一即時威脅。梁樂珍舉起撥火棍,正欲步入走廊,惜珊的槍響了。後坐力使她跌下了樓梯,梁樂珍的左胸處綻放出一朵觸目驚心的紅花。她踉蹌幾步,左手勉強抓住欄杆,搖搖晃晃地追隨著惜珊衝下樓梯,手中撥火棍胡亂揮舞。我放棄了對女孩的控制,趕往樓梯口,內心迫切地想要親眼見證接下來的一切。


  梁樂珍翻著白眼,抬頭注視著我。她身著的男性化襯衫已被鮮血浸透,卻依然在掙扎,持續發起攻擊。左手拾起手槍的同時,她的嘴張得更大,喉嚨里發出一連串仿佛老舊散熱器泄氣般的聲響。

  「顧樂蓉……顧樂蓉……」

  我閉目片刻,隨後梁樂珍開始奮力爬上樓梯。惜珊的朋友借著敞開的門猛地闖入,敏捷地躍上台階,緊緊環抱住梁樂珍的脖頸。兩人順勢倒退,沿著樓梯翻滾而下,經過惜珊,最終摔落在樓下光潔的地板上。

  那女孩倖免於難,僅有輕微的擦傷。我走下樓梯,將她從梁樂珍身邊拉開。她的臉頰上有一塊淤青,手臂和額頭留有幾道劃痕。她不停地眨眼,藍色眼眸中滿是迷茫。

  梁樂珍的頸部已嚴重受損。我拾起手槍,踢開附近的撥火棍,向她靠近。她的頭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歪斜,但生命跡象尚存。她癱倒在地,尿液浸濕了地板,身體仍在抽搐,牙齒不住打顫。時間緊迫,席家大人們的呼喚聲從遠處傳來,通往院子的門敞開著。我轉向女孩,簡短命令:「起來。」她眨眨眼,努力站穩身子。

  我迅速關上門,從衣架取下一襲古銅色雨衣,用一分鐘快速將口袋中的物品轉移至雨衣內,遺棄了那件破損的春裝外套。與此同時,呼叫聲從院落方向愈發清晰可聞。

  我跪在梁樂珍的身旁,雙手輕輕托起她的臉頰,努力使她的上下頜保持穩定。她的眼球再次翻白,但我堅決地搖動她的頭,直至那雙虹膜重新映入我的眼帘。隨後,我傾身向前,臉頰緊貼著她的。

  「竹思楠,我必定尋你而來。」我高聲誓言。

  放開手後,她的頭部緩緩垂至地面。我急忙奔向溫室,那裡是我的刺繡工作室。情急之下,不及上樓取鑰匙,我便舉起椅子,砸碎了櫃門。從破損的櫥櫃中取出所需之物,恰好能置入雨衣口袋中。

  那位女孩依舊佇立於走廊。我將席先生的手槍遞給她,注意到她左臂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下垂,恐怕是骨折了。此時,敲門聲伴著旋鈕轉動的嘗試響起。

  「跟我來。」我壓低聲音,引領女孩穿過飯廳。我們小心繞過梁樂珍靜臥的身影,穿越幽暗的廚房。門外的敲擊聲愈發急促。最終,我們步出宅邸,遁入狹窄的小巷中。

  在老城區這一片,分布著三家各具特色的旅館。首先是遠處十街區外的一家汽車旅館,它以舒適著稱,但高昂的價格讓人略感躊躇,我很快便排除了這個選項。緊接著是附近僅一街區之遙的小型家庭式旅店,它隱身於喧囂之中,獨享一份寧靜,是我外出旅行時的偏愛,然而這次也不例外,我同樣沒有選擇它。最後,位於兩個半街區外蘊藉街上的一棟老宅改造的小旅館引起了我的注意,這裡每個房間裝飾著價值不菲的古董,價格令人瞠目結舌。我急匆匆地向那裡趕去,女孩緊隨其後,手槍被她用脫下的毛衣小心包裹,以掩飾其存在。腿部的劇痛讓我時不時倚向她。

  抵達宇寰旅館時,經理一眼認出了我,他見我頭髮散亂,眉毛微揚,流露出一絲驚訝。女孩則留在三米開外的門廳陰影中,保持距離。

  「我正在尋找一位朋友,名叫竹思楠。」我試圖以熱情的語調掩蓋真實目的。

  經理皺起眉頭:「唔……很抱歉,我們這裡沒有這位住客。」

  「或許她是用婚前的名字登記的,茅思楠。」我繼續說道,「她是一位極具魅力的老年女士,比我年輕幾歲,擁有長長的銀髮。也有可能是她的朋友幫她辦理入住,那是一位黑髮、貌美的年輕女子,梁樂珍……」


  經理用一種異乎尋常的平板語氣回答:「非常抱歉,這兩個名字都沒有對應的入住記錄。或許您的朋友尚未到達,要不要先為她留個口信?」

  我搖了搖頭,「不必了,不用留口信。」

  我引導著小女孩步入一條走廊,那裡既是通往洗手間的路徑,也是通向樓梯的必經之路。「請問,我能麻煩您一件事情嗎?」我對著一位正巧路過的旅館工作人員詢問道。

  他停下了腳步,略顯不耐地將那一頭烏黑長髮甩至肩後,態度中透露出幾分急躁。「請講,夫人。」與此同時,我意識到同時操控兩個人實屬不易,必須在兩者間迅速切換,以確保不會失去對小女孩的控制。為了儘快從這位服務員口中得到信息,我不得不加快行動。

  「我在尋找一位朋友,」我解釋說,「她是一位極具魅力的老年女士,擁有湛藍的眼睛和一頭銀色長髮。與她同行的還有一位年輕女性,特徵是烏黑捲曲的秀髮。」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這裡沒有入住符合這樣描述的客人,夫人。」

  於是,我伸出手輕輕抓住了他的前臂,暫時放鬆了對小女孩的注意力,全神貫注於眼前的對話。「您確定沒有嗎?」

  這時,他的目光越過我的肩膀,空洞而茫然,仿佛突然間被什麼牽引。「陳高朗夫人,」他語氣肯定地說,「她在北側的208號房間。」

  我笑了,陳高朗夫人,心中暗嘆,竹思楠真是愚鈍至極。身旁的女孩忽然抽泣起來,身子一軟,倚靠在了牆邊。我即刻下定決心:讓她離開。那一刻,我認為這是出於憐憫,而實際上,是意識到她的左臂已無作用。

  「你叫什麼名字?」我溫柔地詢問那個孩子,同時輕撫著她額前的碎發。她顯得有些迷茫,眼神四處游移。「你的名字。」我再次提醒。

  「玲玲。」她細聲回答。

  「玲玲,聽著,你現在需要回家。快走,但記住,不要奔跑。」我吩咐道。

  「我的手臂好疼。」她嘴唇哆嗦著說。我再次輕觸她的額頭,緩緩地滲透進她的意識中。

  「你正要回家,」我引導著,「你的手臂不再疼痛。你將什麼都不記得,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夢醒之後,一切都會煙消雲散。現在,回家吧,快些,別跑。」我從她手中接過手槍,未及抽出毛衣便握在手裡,「再見,玲玲。」

  她眨了眨眼,穿過門廳,向大門緩緩走去。我環視四周,隨後將手槍遞給了一旁的服務員。「藏在你的馬甲下面。」我低聲指示。

  這時,門外傳來竹思楠柔和的聲音:「是誰呢?」

  「是服務員虞元基,夫人。您的車已在門口等候,我這就幫您把行李送下去。」

  隨著輕微的「咔嗒」聲響,門被拉開了一條小縫,然而門鏈依舊掛著,未曾解開。

  虞元基凝視著竹思楠,輕輕眨了眼,臉上浮現出羞澀的微笑,隨後優雅地將一縷頭髮拂至肩後。我緊貼著牆根站立。

  「好的。」竹思楠解除門鏈,退後兩步讓出空間。當我邁入房間時,她已轉身,正細緻地給行李箱上鎖。

  「你好,竹思楠。」我輕聲細語。她的背脊不自覺地挺直,動作中透露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高雅。床上還清晰可見她睡過的痕跡,仿佛時間在那裡淺淺低吟。緩緩地,她轉過身來,身上穿著一條我前所未見的粉色裙裝,格外引人注目。


  「你好,顧樂蓉。」她以笑回應,那雙眼睛清澈如藍寶石。我指示服務員用席先生的手槍對準她,而他持槍的手穩如磐石,冷靜地扳起了擊鐵。竹思楠則保持著鎮定,雙手交疊置於身前,目光從未離開我的眼睛,我們之間進行著無聲的交流。

  「這是為什麼?」我問道,語氣中帶著不解與探尋。

  竹思楠以幾乎難以察覺的動作微微聳了聳肩。有那麼一瞬間,我仿佛預見到她將爆發出大笑。她的笑聲,尖銳而刺耳,如同孩童般令人突生寒意,每次都讓我心驚膽戰。然而,她只是閉上了眼睛,臉上依舊保持著淡淡的微笑。

  「為何使用陳高朗夫人的名號呢?」我問道。

  「親愛的,你不理解嗎?我覺得自己對他有所虧欠。可憐的陳高朗。我是否提過他的死因?不,應該沒有。而你,親愛的顧樂蓉,也從未問起過。」

  她的眼瞼緩緩張開,我的目光掠過服務員,他持槍的手堅定而穩定,只需輕輕一扣,便是決定性的瞬間。

  「他是溺水而亡的,親愛的。」竹思楠輕聲道,「可憐的陳高朗從那艘蒸汽船上躍入了深淵,就是那艘載他返回昌勛國的船。我一直覺得不可思議——他在自殺前還給我寫了信,承諾會娶我為妻。這故事難道不夠悲慘嗎,顧樂蓉?你認為是什麼驅使他做出那種選擇?我想,這是我們永遠無法解開的謎,對不對?」

  「是的,我想我們永遠不會知道。」我回應著,同時在心中暗自催促服務員行動。

  但一切靜默如初,未有任何變故。

  我急忙側目望去,只見服務員竟擅自將頭轉向了我,那並非我的指令。他的手臂僵硬地隨之轉動,手槍宛如風向標上的箭頭,指向了一個未曾預料的方向。

  不!我怒目圓睜,青筋畢露,拼盡全力與服務員爭奪控制權。我的手臂動作雖漸緩,但那槍口仍舊無情地對準了我的面龐。此時,竹思楠爆發出一陣大笑,那笑聲在狹窄的空間裡迴蕩,顯得格外刺耳。

  「再見了,親愛的顧樂蓉。」竹思楠留下這句話,又是一陣冷笑,對服務員微微頷首。就在扳機即將被扣下的瞬間,我死死盯住那黑洞洞的槍口,心中一片冰涼。

  空膛。又一次,是空的。依然空無一彈。「那麼,再見了,竹思楠。」我平靜地說著,從雨衣口袋中取出檀浩博的手槍。炸藥的轟鳴讓我手腕一陣麻木,房間內隨即瀰漫起一股青煙。竹思楠的前額正中,出現了一個比硬幣還小的圓形孔洞。有那麼一瞬間,她仿佛凝固在那裡,一切如常。隨後,她的身體緩緩向後倒下,床沿的反彈使她臉朝下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轉而面向服務員,用我手中那把古老卻保養得宜的左輪手槍,換下了他手中無害的武器。此刻我才注意到,這位服務員年紀與檀浩博相近,頭髮顏色也極為相似。我傾身向前,在他的唇上輕輕印下一吻。

  「虞元基,」我低聲道,「槍里還有四顆子彈。我們每個人都必須清楚自己剩下的彈藥數,不是嗎?去前廳,解決掉經理,再除掉離他最近的人。之後,將槍口對準自己的口腔,扣動扳機。如果沒有發射,就再次嘗試。先藏好這槍,到了前廳再行動。」

  步入走廊之際,那裡已是一片紛亂。

  '快打救護車電話!'我急聲呼喊,'有緊急情況,趕緊叫救護車!'我的呼聲被旁人聽見,立刻有人響應去撥打急救電話。隨後,我眼前一陣暈眩,不由自主地倚在了一位白髮老紳士的身上。四周人群奔走不息,有人好奇地停下腳步,向房間內窺視,隨即爆發出驚恐的尖叫。忽然間,門廳方向傳來三聲清晰的槍響,加劇了現場的慌亂。趁著混亂,我悄悄溜下後方的樓梯,推開通往外界的防火門,最終隱沒於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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