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2024-08-22 19:47:02 作者: 焦糖色
  這不是廢話嗎?

  曲禾心想,她已經吃完五分之四的龍血了,剩下那五分之一再找到吃了,她肯定能夠化龍啊。

  換成別的蛇吃完龍血之後不也照樣能化龍。

  第二天一早,謝嶼就發現曲禾精神恍惚,朝她看了好幾次之後,一直到了劇組,曲禾也沒有緩過來,他出聲問道:「曲小禾,你在想什麼?」

  「啊?」曲禾回過神來,脫口而出道:「我在想小黑。」

  準確點說她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小黑。

  之前她沒把自己跟小黑聯繫到一起去,並且堅定地認為自己就是一條蛇,而小黑卻是黑龍,還是黑龍一族最後的一條龍。

  怎麼也跟她搭不上邊,頂多就是她好像把原本該給小黑的龍血吃了。

  但昨天晚上的夢境裡,前面她或許能夠告訴自己那條黑龍只是把她當成了小黑,但後面黑龍跟另外一道聲音的對話卻很不對勁,尤其是曲禾發現那兩道聲音其實都知道一件事情。

  它們都知道她是曲禾。

  明知道她是曲禾不是小黑,前面黑龍還用對小黑的語氣訓她?

  還有黑龍說的什麼功虧一簣之類的……

  她是不是一不小心知道了一個大秘密?

  「小黑是誰?」謝嶼問道,「又是你哪條老熟蛇?」

  曲禾搖頭,神情嚴肅:「小黑不是蛇,是龍。」

  「龍?」

  「對,是龍。」曲禾的目光落在前方,眼裡卻並沒有什麼焦距,她放在膝上的手收緊著,心口滿脹的情緒似乎有什麼隨時會噴涌而出。

  她如果就是小黑,那她……就是龍。

  這個念頭一起,曲禾就再也壓制不住,她已經很努力去找一個藉口否定自己這大膽的猜測,但越想反倒越覺得就是這樣。

  額角又若有似無的疼痛起來,她伸手撓了好幾下,撓得額角通紅時她停下動作,指腹貼著那一處,隱約好像感覺到薄薄的肌膚之下有什麼在跳動著,蠢蠢欲出。

  「我想去祁北山。」曲禾道。

  她站了起來,從下山出來到現在,第一次生出這麼強烈的想要回去看看的念頭。

  謝嶼坐在躺椅上面,仰頭定定的看著她,片刻後笑了起來,道:「去吧,給你放假。」

  曲禾當即離開了劇組,到了沒人的地方之後她直接放棄了交通工具,迅速朝祁北山逼近。

  而此刻的祁北山里搭著大大小小的帳篷十幾頂,三三兩兩的人聚集在一起,有些人身上能夠看出明顯的妖化,也有些人手裡拿著一個羅盤,一會兒低頭看看手上的羅盤,一會兒抬頭看看周圍,嘴裡嘀咕個不停。

  「柳副局呢?」洪纓繞著周圍轉了一圈,沒找到柳立清,順手拉住旁邊經過的韓姐問道。

  韓姐往祁北山隔壁指了指,道:「柳副局好像去那座山了,說是想去看看那座山到底有什麼古怪。」

  「他獨自去的?」洪纓一聽,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從知道祁北山有龍脈開始,他們一行人守在這裡,一邊琢磨著怎麼處理這條龍脈,順便還查探了附近的情況。

  這一查探就發現祁北山附近那座山氣息古怪,不管是人還是妖只是稍微走近心裡就會生出一股恐懼感來,越是往那邊走,這種恐懼感就越重,仿佛那座山中藏著一道極其霸道暴戾的氣息,威嚇著所有靠近的人或妖。

  也是因為這樣,雖然他們在祁北山待了這麼久,卻遲遲沒能往隔壁山去查探情況。

  此刻聽見柳立清獨自去了,洪纓的臉色就變了。

  等她找了其他人說了此事,大家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有人忍不住道:「柳副局是不是還是覺得那山里葬著龍骨?他快到化蛟的時候,若是真能找到龍骨,確實也能一步登天……」

  一步登天直接化龍對於柳門來說確實是無法抵擋的誘惑。

  更別提許多即便不是柳門的人或者妖,都心動無比。

  倘若真有龍骨……

  「要是真有龍骨,就這威壓,也要你們有命進去有命出來!」洪纓怒斥道。

  雖然洪纓並非妖管所的管理層,但她再妖管所的地位也確實有發言權。

  更何況,她所說的並非不對,否則在場的大能者也有,早就進去一探究竟了。


  周副局背著手看著那個方向,問道:「那現在怎麼辦?他如果能夠及時退出來就還好,如果退不出來,我們也沒法進去找他。」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他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是成是敗那就看他的命了。」洪纓咬牙道。

  曲禾過來的時候正好就聽見洪纓這句話,她好奇的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你怎麼過來了?小山呢?」洪纓看見她時愣了一下。

  謝松跟謝潼也立刻湊了上來。

  曲禾道:「我聽說我老家隔壁發現了龍脈,所以跟他請了假回來看看。」

  「你老家?」

  「對啊,我老家。」曲禾一指祁北山旁邊,「喏,隔壁那座山就是我老家。」

  這段時間連靠近都不敢太靠近那邊的眾人:「……?」

  有人小聲問道:「你說的老家……是我理解的那個老家的意思嗎?」

  「啊?老家就是我破殼出來的地方啊,我在這裡待了快萬年了,難道老家還有其他的意思嗎?」曲禾也很茫然。

  「行了,別爭論什麼老家不老家的意思了,現在的問題是……」周副局站了出來,笑呵呵的看向曲禾,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探究,「你說隔壁那座山是你老家,你在那裡破殼?那你知道那裡是什麼地方嗎?」

  還能是什麼地方?不就是她破殼的地方?

  那裡的風景她都看膩了,連只螞蟻都沒有,更別提其他人或者妖怪了,又不是因為這樣,她當初也不會找到其他山頭去,更不會被白盔那些妖怪排擠了。

  後來一怒之下又回了自己破殼的地方,一待就是將近萬年。

  要論孤獨,她曾經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妖怪。

  從曲禾這裡得到了準確的答案之後,大家面面相覷,周副局想要說什麼,看著曲禾的目光都變了。

  實際上和他有一樣反應的並不少。

  但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洪纓就率先搶過了話頭,她朝曲禾道:「那你是不是能夠自如的出入那裡?」

  「可以啊。」曲禾一聽她這麼問也明白過來了,問道:「你們是不是進不去?」

  這樣的情況很早以前她就知道了,那時候她剛剛被白盔那些妖怪排擠的時候,也只是覺得她和它們還不熟悉而已,所以熱情的邀請它們去她破殼的地方做客,一起玩耍,這樣說不定他們就能玩到一起去了。

  但是其他妖怪都進不去。

  就連她後來遇到好多好多超可愛的毛茸茸,它們都還不是妖怪,也同樣沒辦法靠近。

  即便曲禾強行把它們抱進去,一個個也都戰戰兢兢趴在地上,連動彈一下都不敢。

  要是換成膽小的,曲禾很懷疑會直接被嚇死。

  從那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生起過要帶誰去自己老家看看了。

  洪纓點頭,把柳立清進去了的事情說了。

  她問道:「小禾,你能不能進去看看?如果能把他帶出來就最好了。」

  說實話,曲禾並不是很喜歡柳立清,畢竟對方對待她也沒有什麼好態度,但提出請求的是洪纓,她想了想還是點頭答應了。

  雖然不喜歡對方,好歹柳立清還沒有對她幹過什麼壞事。

  在十幾雙眼睛的注視下,曲禾毫無壓力的走向了隔壁那座山,在經過兩山之間那棵老楊梅樹的時候她腳步一頓,仰頭看了看。

  現在不是吃楊梅的季節,上面沒有她愛吃的大楊梅。

  但想到那股滋味,她還是咽了咽口水,然後才抬腳繼續往裡走,很快的,曲禾的身形就消失在了山里。

  站在另一邊的洪纓鬆了口氣,回頭看向周副局等人,見他們都是一臉的深思,她道:「沒什麼好奇怪的,她從小在這裡破殼,身邊還有龍血,和咱們不一樣。」

  「可沒吞龍血之前她也就是一條蛇而已……」周副局道。

  一枚蛇蛋在這樣的威壓底下不但順利破殼了,甚至一點也沒有受到這些威壓的影響,怎麼想怎麼奇怪。

  偏偏在下山之前曲禾並沒有什麼朋友,外人對她也無從了解。

  此刻的曲禾懷著心裡的猜測和無法忽視的期待走進這一片熟悉的山裡,和她離開之前有一點不同,她一進來就察覺到山中多了一股氣息。


  這股氣息來自於外面,她還算熟悉,就是柳立清。

  柳立清並沒能往裡面走得太遠,曲禾找到他的時候他正盤腿坐在一塊石頭上面,已經出現了妖化的症狀,暴露在外的肌膚上面布滿了鱗片。

  曲禾走過來的時候他眉心動了幾下,緩緩睜開眼露出一雙豎瞳。

  光是分心睜眼這一個動作就讓他額頭上冒了一層汗。

  看見曲禾的時候柳立清眼裡明顯露出詫異,但緊接著他就咬牙道:「滾。」

  就這麼一個字吐出來都顯得艱難無比。

  曲禾輕哼一聲,決定先讓他在這裡坐一會兒,直接從他面前走過。

  她的輕鬆自如讓柳立清有一瞬間的恍神,唇角就見了血色,他急忙閉目凝神,這才將將穩住。

  就看他的妖力能夠撐得住多久了。

  「你再撐一會兒吧,等我回來再帶你出去。」曲禾頭也沒回道。

  她腳步飛快,並沒有去把這片山脈四處都看一遍,而是直接去了自己破殼的地方。

  那是藏在一處瀑布背後的山洞裡,山洞很深,越往裡面走外面的光就漸漸透不進來了,直到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山洞到了盡頭。

  盡頭處什麼都沒有,從前她還是一枚蛋的時候就被放在角落裡。

  就像是被遺落在那裡的一樣。

  實際上如果真的有人活著妖怪闖了進來,這裡烏漆嘛黑的,那麼黑的一顆蛋放在牆角也很容易被闖入者給忽視掉。

  可以說將她放在,哦不,藏在這裡的人也算是費了心思的。

  從前放著一枚蛋的地方有一個小窩,那是被蛋窩出來的,後來她破殼出來,總喜歡盤在這裡睡覺,可能是因為破殼的地方在這,所以比較有安全感,一直到稍微長大一點才換了地方。

  曲禾一屁股坐在那裡,閉著眼睛,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當她還是一顆蛋的時候就總聽見一道聲音念叨些事情,念叨著她什麼時候破殼,念叨著她一定要乖一點,念叨著她破殼之後要怎麼分吃那份龍血……

  那道聲音太過模糊,以前她以為那是自己父親的聲音,但現在仔細回想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越想越覺得那道聲音跟夢境裡黑龍的聲音很像。

  只是……

  記憶里那道嘮叨的聲音並沒有黑龍那麼的暴躁生動,反倒透著一股虛弱,垂垂老矣的感覺。

  或許那時候的黑龍是真的已經老了。

  曲禾睜開眼,她背靠著山壁,目光直直往前落去,看見遠處的盡頭是一點白光。

  「我是龍嗎?」曲禾握緊了手,輕輕問道。

  但這山洞裡,從前近萬年的時間裡都只有她一個,如今也更是沒有聲音會回答她。

  她決定自己去找答案。

  一頭扎進外面瀑布底下那個深潭的時候,冰涼的潭水洶湧而來將她包裹住,曲禾瞬間化為本體,往深潭底下潛去。

  這個水潭很深很深,她幼時就曾經下去過,好似一隻探不到底,且越往底下光線就越暗,低頭去看的時候像是在望著一片深淵。

  她曾經下來過好幾次,但都沒有找到水潭的底部。

  那時候她受不了那種孤寂感,最可怕的是,如果她真的一下去回不來了,沒有人會發現。

  沒有人,會發現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就像是沒有人發現她的破殼一樣。

  但這一次,曲禾一往無前,她心裡再也沒有那種恐懼感,她連回頭也沒有,就這麼往底下直直潛去。

  她知道,如果自己這一去真的回不來了,會有人記得她,也會有人來找她。

  當完全失去視線的時候,好像連時間也停滯了,曲禾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直到她的視線里突然出現了一條白色的細線。

  無法確定這是幻覺還是什麼,但曲禾並沒有猶豫,還是朝著那條白線而去。

  隨著越來越近,那條白線在她眼中也發生了改變,並不是純粹的白,漸漸變成了幽藍色,並且在她眼中變長變寬。

  那是一道峽谷。

  存在於深潭底下的峽谷。

  而峽谷底下正在冒出幽藍色的光,照亮了這底下的空間。


  曲禾在完全到達峽谷入口之前就停了下來,她幾乎是僵在了那裡,怔怔的看著底下這一幕。

  幽藍色的光聚集在峽谷底部,往兩頭蔓延而去,由上至下看的時候,在曲禾的這個位置甚至都看不清這條光帶的兩頭。

  但是她已經看出來了光帶的一部分形狀。

  等她懷揣著根本無法平靜的心情直衝人峽谷中,並且落在光帶旁邊時,瞬間就看清了幽藍色光芒覆蓋於白骨之上,而一股熟悉且親切的感覺撞擊著她的心口。

  無數情緒堵在她的喉嚨口,曲禾嘴唇開合了好幾下也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她眼眶發熱,鼻尖微酸,抬起爪子想要去觸碰這具白骨,卻在離白骨不到一寸的距離時又頓住。

  曲禾害怕自己真碰上去了,這具白骨就會在她面前散落消失。

  這是一副完整的龍骨,巨大到曲禾飛在上方的時候都無法看清它的全貌,而哪怕它已經死去近萬年,或許更久更久,但它殘存的威壓仍舊震懾著這一條山脈。

  讓其他的活物無法闖入這裡,也護佑著它這一族最後的血脈。

  曲禾無法分辨這具龍骨是不是她的父親,但至少這是她的同族。

  她更無法得知黑龍一族當初到底是因為什麼走到這一步,使得她成為了最後的血脈,也無法得知這條巨大的黑龍,也是一直護佑著她的長輩到底籌謀了什麼計劃。

  這一刻,她只知道,這個大秘密她要繼續捂緊了,至少要等到她找回最後那一滴龍血的時候。

  曲禾順著龍骨一直往前,走了很久很久,在這底下她根本分不清方向,只是沿著龍骨走,始終看不到龍骨的盡頭,直到某一刻她停了下來。

  前方白骨堆積如山,幽藍色的火焰遍布其上幽幽輕晃著。

  全部都是龍骨。

  哀慟的情緒席捲而來,一時之間曲禾悲鳴出聲,而四周幽藍色的火焰像是有了靈魂一般,搖搖晃晃飛到空中,化作一條巨龍,巨龍低垂了腦袋,溫柔的蹭了蹭眼前這條還沒有完全長大的小黑龍,溫柔無比。

  那座山里傳出來的龍吟雖然模糊,且很快就消失不見,但還是震驚住了等在祁北山的所有人和妖怪。

  偏偏他們就算想要進去一探究竟也做不到,只能等在這外面,等著曲禾出來。

  然而這一等就等了兩天兩夜。

  曲禾出來的時候,守在這裡的人和妖怪連帳篷都沒有回,就隨地坐著,或者化作本體或站或盤或趴著在睡覺。

  重物落地的聲音瞬間驚動了大家。

  他們猛地睜開眼,紛紛看著站在那裡的曲禾。

  還有被曲禾隨手扔在地上的一條蛇。

  柳立清早就連人形都維持不住了,此刻也是昏迷不醒的。

  而曲禾,表面上看起來跟進山時沒有什麼兩樣,但在場的所有人看向她時都有了一種感覺。

  曲禾,變了。

  「喵!」最先回過神來的反倒是之前在另一邊後面才匆匆趕過來的曲苗。

  隔著一段時間不見,曲苗似乎長大了很多,但她撲向曲禾的時候,耳朵就妖化了,低頭在曲禾手邊不停蹭著,喉嚨里的呼嚕聲顯示著她此刻有多高興。

  似乎單純高興的只有曲苗。

  就連謝松看著曲禾的目光都透著一點遲疑,還有濃濃的擔憂。

  「小禾,你在裡面發現了什麼?」洪纓委婉的問道。

  但有人沒有這個耐心,直接朝曲禾問道:「裡面是不是有龍骨?或者有龍?我們都聽見了龍吟,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帶我們進去?」

  然而此人才一問出口,曲禾的視線就落了下去。

  她臉上神情淡淡,垂在身側的手還在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捏著曲苗的耳朵,但被她看著的人卻感受到一股徹骨的威壓,讓他雙腿發軟,連人形都維持不住。

  喉嚨里發出一聲示弱的叫聲,眨眼就變回了本體,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而曲禾的聲音落入所有人耳中。

  她道:「誰也不能進去。」

  誰也別想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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