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女管家並沒有就這麼離開。
她走進了房間裡,目光落在那張豹子皮上面,等走近了才伸了手過去,似乎是想要觸碰這張豹子皮,可就在想要碰上的時候,她動作一頓,指尖輕顫著,片刻後她把手落在了旁邊的椅子上面,扶著椅子慢慢坐了上去。
「是你在叫嗎?」女管家看著眼前這張豹子皮,神情溫柔,可眼底卻又夾雜著更多複雜的情緒,一眼看不到底也辨不明白。
就躲在豹子皮裡面,借著相同的氣息遮掩自己的曲苗聽見她這一句問話時心頭一跳,以為自己被發現了。
但緊接著,她就聽見女管家輕嘆了口氣,喊了一聲:「姐姐。」
曲苗呼吸一滯。
「姐姐,今天莊園裡來了三位客人,裡面有一個小姑娘真的很像你,不過她身上沒有妖氣。「女管家不緊不慢的說著,眼神漸漸沒有了焦距,像是在回憶著白天時的情景。
「當時我還以為這只是巧合。」女管家輕笑了一聲,伸手將耳邊的碎發理了理,繼續說著,「但是晚飯的時候我聽見她的朋友叫她曲苗,說到這裡,姐姐,我得跟你認個錯,其實我早就打聽到你生下的那個孩子的消息了,只是一直沒能親自去確認,所以一直沒告訴你。」
「我早就聽說了那條叫曲禾的龍收養了一隻半妖,給那隻半妖取了個名字叫曲苗,對了,那隻半妖的一半血統就是雪豹。」女管家輕聲道,「咱們一族化妖的屈指可數吧,反正我活了這麼久,除了我們姐妹倆我還沒見過同族有其他化妖的,當初你死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你竟然留下了子嗣……」
「都是叫曲苗的,怎麼就這麼巧呢?不過,我更好奇她怎麼會找到這裡來,難道是知道她爸媽就在這裡?」女管家說到這裡的時候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笑得停不下來。
在這寂靜的夜裡,只有她的笑聲不停響起,詭異至極。
不知道笑了多久,女管家才擦掉眼角笑出來的眼淚,道:「姐姐,我突然又想到了一個好玩的事情,你說,如果阿霆看見了曲苗會怎麼樣?說不定你們能夠團聚……」
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也說的很零散,以至於在她離開好一會兒後曲苗都沒能完全反應過來。
妖管所那邊記錄的資料顯示這邊只有一隻叫雪婭的豹妖,可現在看來,這裡分明有兩隻,那個女管家顯然不是雪婭,真正的雪婭已經死了。
曲苗從豹子皮里出來,背靠著豹子皮坐著,整理著剛剛從女管家的話里所得來的信息。
大概凌晨兩點多鐘的時候,曲苗離開了這棟小樓,她去了莊園的三樓。
一上三樓就能聞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比中藥還要難聞,要不是想要來看看那個杜霆,曲苗肯定就直接轉頭走了。
這麼難聞的氣味瀰漫著,如果杜霆真的在這三樓養病,沒病都要憋出病來了吧。
腦海里想著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曲苗小心翼翼的尋摸到了白天看見杜霆時的那間屋子。
房門關著,裡面悄無聲息,不只是這裡,整個三樓都像是沒有活人存在一樣,曲苗都察覺不到屬於生人的氣息。
直到她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屏氣凝神之下,隱約感知到房間裡確實有一道氣息,這道氣息實在是太過於微弱了,一不小心就會被忽視掉。
這樣看來,倒是符合了女管家所說的杜霆身體不好的說法。
曲苗摸進房間裡,視線一掃,最終落在那張大床上。
床上隱約能夠看見一點凸起,應該是有人躺在那裡,但這點弧度很小,小到不像是一個成年男人該有的身形。
但曲苗轉念一想,白天她在二樓屋頂的時候看見窗戶里杜霆的身影本來就瘦長瘦長的,一個要養病的人瘦削一點似乎並不奇怪。
抱著這樣的念頭,曲苗朝那張床靠近。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過來是想要看見什麼,或許只是想要看看現在的杜霆到底是什麼樣子的,畢竟……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她身上有一半的血脈就來自於這個杜霆,這很可能就是她的父親。
可當曲苗走近了床邊,低頭看見床上躺著的男人時,她所有的設想全部都被打破,臉上只剩下了錯愕。
第二天早上,夢魘和付風月伸著懶腰來到客廳里時,餐桌上已經擺滿了豐盛的早飯,但除了他們兩個就只有曲苗在餐桌邊坐著。
「早啊。」夢魘一屁股在曲苗身邊坐下,一邊伸著懶腰一邊朝曲苗這邊湊了過來,壓低聲音問道:「昨晚上你去幹什麼了?發現什麼了?」
「出去逛了逛。」曲苗道,頓了一下,她問道:「你什麼時候行動?」
「本來昨晚上就要行動的,結果你跑沒影了,還鬧出動靜差點打草驚蛇。」夢魘道,「不然說不定我們現在就已經回到妖管所了,現在看來我們只能再等等唄,今天晚上?」
「可以。」曲苗自動忽略掉他其他那些沒什麼用的話,撿著自己想要聽的聽,道:「晚上我去找你,除了杜新,還有兩個人的夢境我也想進去看看。」
「嗯?」夢魘挑眉,「你還想去看杜霆和管家的?」
對上曲苗看過去的目光,夢魘道:「整個莊園除了我們三個就只有他們三個,除了杜新就剩下杜霆和管家,你想去看得另外兩個人除了他們倆還能有誰?難道你還想去看那個叫李華的樹妖?去看看他怎麼打理花田的嗎?」
曲苗不想說話了。
就在夢魘繼續嘰嘰歪歪的時候,樓梯那邊傳來動靜,曲苗轉頭看過去,看見女管家扶著一個消瘦的中年男人從樓上慢慢走下來,杜新跟在後面,臉色蒼白,盯著中年男人的目光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是我們老爺。」女管家扶著中年男人在主位上慢慢坐下了才抬頭朝曲苗三人笑道。
中年男人穿的是黑色絲綢襯衫,扣子扣到了最上面,手上還帶著一副同色的手套,下身一條黑色的長褲,整個人一眼看去除了黑就是白,還透著幾分死氣。
沒死也快死了,臉色慘白像紙片一樣,眼睛裡都沒有什麼神采,黑沉沉的,要不是他確實還有著微弱的呼吸在,曲苗真的要以為被女管家攙扶過來的其實是一具屍體。
杜霆動了動扁而薄的嘴唇,視線極其緩慢的在曲苗等人身上一一晃過,停頓在每個人身上的時間都是一樣的,哪怕是看見曲苗的時候都沒有什麼異樣。
「好……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他收回視線的時候,嘴唇也微微張開,語速緩慢的念叨著,仿佛舌頭已經僵直了,以至於這重複度極高的一句話都有點讓人難以聽清。
不過,在場的也只有夢魘側著耳朵努力想要聽清杜霆在說什麼。
曲苗在打量了一會兒杜霆之後就收回了視線,反倒看向了杜新那邊:「你昨晚上沒有睡好?」
問出第一遍的時候杜新明顯並沒有聽見,神情還是恍惚的,看都沒有往曲苗這邊看一眼。
曲苗也不生氣,眸光輕輕閃了閃,這一次直接上了手,握著筷子往杜新的臉上戳了一下,把那句話又問了一遍,還加了一句:「昨晚上做賊去了嗎?」
「沒有……」杜新勉強回過神來,朝曲苗看了一眼,突然一扯唇角,反問了一句:「去做賊的人到底是誰你難道不清楚?」
曲苗沒有絲毫的心虛,面不改色道:「你看你這個明顯睡眠不足的樣子,你還問我去做賊的是誰?」
杜新嗤笑一聲,朝她看了一眼,什麼也沒有說,自己慢條斯理吃起了早飯。
坐在主位的杜霆似乎已經完全喪失了自理能力,他說完那一句聽不清楚的話之後就沒有什麼動靜了,直挺挺的坐在那裡,旁邊女管家端起一碗粥一口一口的餵到了他嘴邊。
杜霆機械性的張嘴,但吃的速度很快,就像個乾飯機器,喝的是粥又不用咀嚼,很快就把一碗粥給喝完了。
女管家放下碗,拿起手帕小心翼翼的替他擦著嘴角,擦完嘴角之後朝曲苗等人道:「老爺得回去休息,就不陪著幾位客人了,東西都在廚房裡,如果有什麼需要的可能得麻煩你們自己去廚房取……」
杜霆是怎麼下樓的就怎麼被女管家被扶著上了樓。
曲苗還沒有吃完早飯,夢魘跟付風月就已經不見了蹤影,餐桌上只剩下她跟杜新兩個。
沒有了其他人在之後,杜新似乎也沒了顧忌,他朝曲苗道:「昨晚上你去那棟小樓里看見了什麼?」
「你覺得我會看見什麼?」曲苗抬眼看他,不答反問。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杜新在短促的笑了一聲之後放下了手裡的餐具,擦了擦嘴角後站了起來,朝曲苗看了一眼,緊接著起身離開。
中午吃飯的時候杜霆沒有再露面,女管家在曲苗快要吃完的時候突然道:「曲小姐,我們老爺想要找你聊聊,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當然可以。」曲苗沒有猶豫,直接點頭答應了。
在她起身跟女管家離開的時候,夢魘朝她使了一個眼色。
曲苗沒有搭理,反而朝杜新那邊看去。
正好對上杜新看過來的目光,杜新的臉色很難看,在曲苗看過去的時候他嘴唇顫了顫,才剛張開嘴臉色就突然露出痛苦的神情,緊接著捂著頭疼得呻吟了幾聲,雙手抱著頭的時候還打翻了放在盤子裡的叉子,將還沒有來得及吃完的火腿都弄到了桌上。
「哎,你怎麼了?」夢魘湊了過去,伸手扶住他的手臂。
杜新輕喘著氣,低著頭沒有再往曲苗這邊看,只是聲音瞬間就粗啞了很多,他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沒事,老毛病了。」
「小小年紀就有了這樣的老毛病……」夢魘嘀咕。
女管家卻連看都沒有往杜新那邊看一眼,而是看著曲苗,見她站著沒動還出聲催促了一句。
「走吧。」曲苗收回視線,抬腳往樓梯那邊走,背轉過身的那一刻她的眼神就徹底冷了下來,眼底有一抹藍色一晃而過。
她直接去了三樓,站在昨晚上才來過的房間外面。
女管家將房門打開,微微側身,朝曲苗道:「曲小姐,請進吧,我就在外面站著,如果有什麼事情你隨時可以喊我。」
「嗯。」曲苗應了一聲,直接走了進去。
她一進去,女管家就在後面將房門給關上了。
曲苗一點也沒慌,腳下步子走得很穩,直直的往窗戶邊走去。
杜霆並沒有在床上躺著,而是站在了窗戶邊上,就像是昨天她在那棟小樓頂上看見時的場景一樣,只不過杜霆手裡還拄著一根拐杖,窗戶的黑色窗紗也被收攏到了兩側,並不會遮擋視線。
「杜先生。」曲苗走了過去,直接在杜霆的側後方幾步遠的地方站定,從她的位置甚至能夠看見那棟小樓的二樓,也能看見那扇窗戶後面的藍色眼睛。
一看到那雙眼睛,曲苗就想起了那張豹子皮,心裡就升起難過和憤怒的情緒。
她垂在身側的手指蜷緊,才勉強克制住了沒有做什麼,轉而將視線落在了杜霆的身上。
杜霆應了一聲。
相比起早上見面的時候,此刻的杜霆明顯狀況要好很多,不但說話清晰,連動作都是流暢的,他側臉看過來的時候,曲苗一對上他的目光動作就是一頓。
很明顯,杜霆原本死氣沉沉的眼睛裡有了神采。
他甚至還朝曲苗微微笑了一下。
曲苗下意識往後退了小半步,心想著這人肯定很少這樣笑,這一笑那種僵硬的感覺就又回來了,看著就古怪的讓她發毛。
「我聽雪婭說你叫曲苗。」杜霆道,「在這裡感受怎麼樣?有什麼需要的你可以跟雪婭說,也可以跟小新說。」
「還不錯。」曲苗也看向窗外,道:「我很喜歡這裡的食物,牛排很好吃,早上的火腿片也不錯,不過如果能夠煎的更焦一點就更好了。」
「確實……」杜霆點頭認同。
兩人就站在窗前閒聊著,沒一會兒外面的女管家敲了敲門,提醒道:「老爺,你該休息了。」
她一提醒,前一刻還在談笑風生的杜霆就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了起來,面色蒼白,看起來像是一下子透支過度有點不行了。
外面的女管家聽見動靜推門進來,連忙跑到了杜霆身邊。
曲苗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朝杜霆告辭,離開了三樓。
回到一樓的時候,夢魘跟付風月在沙發上坐著,夢魘在打遊戲,付風月拿著一塊小圓鏡照著鏡子,餘光瞥見她下來,抬起手肘撞了夢魘一下。
「靠!」夢魘罵出一句粗口,惡狠狠的瞪向付風月,「你要我說幾遍?我玩遊戲的時候別碰我!」
「就你這樣還能成為人民警察?我要向你的上級投訴你。」付風月道。
夢魘一噎,將手機收了起來,伸手摸了摸鼻尖,有點尷尬:「突然忘記我也是有正經編制的妖怪了。」
「去外面嗎?」曲苗走過去,伸腳踹了踹他。
夢魘抬頭看過來:「去幹什麼?」
「拍照。」
「昨天不是拍過了?」
曲苗:「我沒拍。」
「走了。」付風月會意,直接用手指勾住夢魘的衣領拉著他從沙發上站起來往外面走。
夢魘一臉「你們真麻煩」被拉了出去。
今天的天氣依舊很好,去買哦喊著要出來拍照,可明顯她並不經常拍照,姿勢不會,什麼也不懂,徑直往前面走,還是付風月一把拉住她,問道:「已經夠遠了,你想要說什麼?」
「到底是杜霆還是杜新?」曲苗側臉看向付風月,問道:「你真的確定嗎?」
付風月一愣,完全沒有想到她會突然這麼說。
夢魘最茫然了,看看曲苗又看看付風月,嘀咕了一句:「不是來拍照的啊?」
「不知道。」付風月搖頭,轉身看向遠處的莊園,皺著眉頭道:「我也不確定了,之前覺得是杜新,但今天早上看見杜霆的時候……」
她頓住,神情變得茫然起來,搖著頭道:「很奇怪,當時我又覺得是杜霆,不過,你怎麼發現的?」
付風月話音一轉。
「我發現的比你知道的多。」曲苗道,她低著頭看著腳下踩著的這片土地,將自己昨天晚上去了那棟小樓的事情說了。
等夢魘和付風月聽完,兩人神情如出一轍的震驚:「你覺得是女管家殺了真正的雪婭然後取而代之?」
「不過你猜的也對,這裡就兩個妖怪和兩個人類,按照你說的雪婭死亡時間,能夠殺了她的也只有同為妖怪的女管家了,不過,雪婭是女管家的姐姐,親姐妹也下的了手?」付風月若有所思道。
曲苗一臉奇怪的看著她。
夢魘的目光也差不多,一臉的稀奇。
別看的付風月渾身不自在,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問道:「你們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沒什麼,就是覺得很神奇。」夢魘道,「你可是執念而生的魔,對於這種因為一個男人殺了同胞親姐妹的事情竟然也會覺得不可思議,我還以為不管是什麼樣的殺人原因在你這裡都不奇怪呢。」
付風月忍著翻白眼的衝動,道:「我雖然是因為執念而生的魔,但我可從來沒有殺過人,頂多是在他夢裡見他殺過人……」
「等等。」曲苗打斷她的話,定定的看了過去,「你說,你在他夢裡看見他殺過人?」
付風月點頭。
等到天色快黑的時候曲苗三個才回到莊園裡,坐在客廳里看書的杜新餘光瞥見他們進來就放下了手裡的書,抬頭看了過來,一眼瞥見夢魘一身的泥時臉色一變。
「你們幹什麼去了?」
「沒什麼啊,就是看你那花田裡面好像長了草,我們就幫忙除了一下草。」夢魘伸手抓了抓臉,他本來就滿手的泥,這麼一抓臉,臉上立刻就多出了幾道泥印子。
他本人像是完全沒有發現似的,朝杜新嘿嘿笑道:「你們這麼好生招待我們,我們肯定也要做點什麼報答一下你們唄,伺候花我們不會,但是除草我們會啊。」
「我們花田有李華看著哪來的草?」杜新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夢魘。
「誰說沒有?你這麼說難道是懷疑我們在挖你們的花嗎?」夢魘一臉的生氣。
杜新沒有否認,就這麼冷眼看著夢魘。
夢魘氣得不行,伸手開始擼袖子,嘴裡還在不停的嚷嚷著,旁邊付風月一副努力拉架的樣子,曲苗一臉的不耐煩,道:「有什麼好吵的,既然他把我們當賊防著,那我們就走吧,讓他看著我們走,看看我們到底帶走了什麼東西沒有。」
「走!」夢魘氣怒道。
三個人說走就走,這時候之前不知道去了哪裡的女管家露面了。
「發生什麼事情了?怎麼吵起來了?你們別生氣,我們家少爺就是這樣的脾氣,他有時候不會說話……」女管家一邊解釋一邊挽留著曲苗三人。
她還朝曲苗道:「曲小姐,你不是很喜歡吃牛排嗎?晚上我又做了牛排。」
曲苗腳步一頓。
片刻後他們坐在餐桌邊上,夢魘還在恨鐵不成鋼的朝曲苗道:「你就這麼嘴饞嗎?非得吃他家的牛排?等回去後你想吃多少我都請你吃。」
「外面的牛排不是這個味道。」曲苗道。
坐在對面的杜新嘲諷笑出聲。
夢魘氣得咬牙,但有旁邊的付風月攔著,他倒是沒有再站起來要跟杜新干架。
從廚房出來的女管家還打趣道:「都是小孩子脾氣。」
「小孩?我才不是小孩!」夢魘怒道。
他只是看起來是個少年模樣,實際上年齡可比在場的都大。
就算是這個女管家也未必有他年紀大。
一頓晚飯在鬧騰中吃完了,但吃完晚飯之後,夢魘和付風月卻都擠進了曲苗房間裡。
「三位客人這是……」女管家面色微變,連忙跟了上來。
夢魘滿不在乎道:「我們晚上要一起玩桌牌。」
三人進了曲苗的房間將房門一關,隔絕了女管家和杜新的視線。
女管家伸在半空中的手頓了一下,緩緩收了回來,她回身往餐桌邊看去,正對上杜新的目光。
杜新的眼神變幻不定,片刻後歸為沉穩。
「我上去休息了。」他站起來,也去了樓上。
說好要玩桌牌的三個人這會兒卻在各自看自己的手機,沒一會兒夢魘將一份文件發給曲苗,道:「你和付風月看看是不是這份名單。」
曲苗點開他發過來的文件,頓時出現好幾個人的檔案信息,全部都是最近幾年本市的失蹤人口。
一頁一頁的點過去,每出現一個人的資料曲苗就會看向付風月,付風月有時候會搖頭,但大部分的時候都會點頭。
大概半個多小時後,曲苗朝夢魘道:「全部都確定了。」
「難怪這花開的這麼好。」夢魘輕嘖一聲,朝曲苗問道:「我們接下來怎麼辦?我問鄭隊要這些資料的時候把事情跟他說了,他也在問什麼時候方便帶人過來。」
「讓他現在過來都行。」曲苗道。
「現在?」付風月皺眉,「可杜新的事情我們還沒有解決……」
「只要鄭雲峰帶著人一過來就好解決了。」曲苗道,「我們過來不就是為了阻止他或者杜霆變成殺人魔嗎?正好啊,把他們都送進去了,交給警方處理。」
「杜霆和那個女管家好處理,但杜新又沒有殺過人……」付風月遲疑。
曲苗哼了一聲,眼神微冷:「誰說他沒有殺過人?」
鄭雲峰早就讓人待命準備著了,一收到夢魘的消息就帶著人趕了過來。
當天晚上十點左右,直升機懸飛在莊園和整片花田的上方,這一片地都被包圍了。
杜新跟杜霆被從莊園裡帶了出來,女管家不見蹤影。
一起不見蹤影的還有曲苗。
「曲苗去追跑掉的那個了。」夢魘道,一指杜新和杜霆父子倆,道:「這兩個先關起來,別讓其他人靠近,曲苗說等她回來。」
「他們……也是妖?」鄭雲峰把夢魘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問道。
夢魘伸手抓頭,神情茫然:「不知道啊,反正等曲苗回來吧,她最清楚了。」
曲苗這會兒就在那棟小樓里。
她是跟著女管家過來的,看見女管家想要將那張豹子皮和那雙眼睛帶走時她就出手阻止了。
「你果然是姐姐的孩子。」女管家急急往後退了兩步,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的血痕,抬頭看向曲苗時眼神有欣慰也有高興。
曲苗眸色一沉,再也沒有掩飾自己的妖化,冷聲道:「跟我回妖管所。」
「我是你的小姨。」女管家道,「你就這麼和我說話?你難道不想知道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嗎?你不想知道……」
她定定的看著曲苗的眼睛,輕聲道:「你不想知道是誰害死了你的母親嗎?」
「不就是你和杜霆嗎?」曲苗冷聲道。
女管家一愣,看著曲苗的目光都帶著錯愕:「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她也是我的親姐姐。」
「對啊,為了一個男人殺了自己的親姐姐,這不就是你干出來的事情?」曲苗輕嗤一聲,雙眼化作冰藍色,她五指成爪,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氣,在撲向女管家的那一刻,她滿含著怒意的聲音也緊跟著響了起來:「昨天晚上你不是就已經發現了我躲在這裡嗎?你既然猜到了我是你姐姐的孩子,怎麼就猜不到她會把真相都告訴我?」
「你殺了她,看著杜霆挖了她的眼睛,剝了她的皮,將她的魂魄困在這裡……」曲苗眼底透出幾分血色,下手也越來越狠。
而女管家只是一味的閃躲著,始終沒有還手。
或者說,她的閃躲其實也沒有盡心,不過幾個來回,曲苗就已經在她身上留下了數道血痕。
「你是故意的!」曲苗猛地扣住她的脖頸,將她抵在牆上。
鮮血順著女管家的手指滴落,她定定的看著曲苗,並沒有否認曲苗的話,神情溫柔,目光有一些茫然,像是在透過曲苗看著另外一個人。
那是和她一起長大的姐姐,她以為她們會永遠只有彼此,可有一天,一個人類闖進了她們的世界裡,甚至搶走了她的姐姐。
「我想不明白,」女管家輕嘆了口氣,幽幽道:「姐姐的眼光怎麼就這麼差,她喜歡上一個人類也就算了,還是一個有夫之婦,連兒子都有了哈哈哈……」
她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笑容嘲諷,可漸漸地卻又笑出一臉的淚。
「我都把那個男人的嘴臉擺在她面前了她也不願意跟我回去,還要為這個男人生下子嗣,她怎麼就一點也不知道錯,非得……非得死在那個男人手裡……」
「是你殺了她。」曲苗收緊了手指。
女管家伸手握住曲苗的手腕,臉色漲紅,卻還是笑起來,道:「沒辦法,那個男人太沒用了,根本殺不了她,我只好出手了……這樣也好,死在最親近和最愛的兩個人手裡,她……她肯定很痛苦哈哈咳!哈哈哈……」
「……她肯定後悔了……」
「那你呢?你就沒有後悔過嗎?」曲苗冷眼看著她,原本收緊的手指卻突然放開了。
女管家頓時順著牆癱坐在了地上,伸手捂著喉嚨咳嗽了好幾聲後掙扎著想要往豹子皮那邊爬去,她道:「後悔?我只後悔當年第一次看見杜霆的時候沒有咬死他。」
在她即將碰上那張豹子皮的時候,曲苗卻一腳將她給踹開了。
「你別髒了她。」曲苗冷聲道,將擦完手後的手帕扔在她臉上,「以後,你也別想再見到她。」
「不可以!」女管家尖聲喊叫起來,「不可以!你要關我也好,要殺我也好,你不能……」
站在後面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柳立清遞給曲苗一個盒子,一句話也沒有說,直接過去將女管家給控制住帶走了。
而曲苗小心翼翼的將豹子皮和那雙眼睛收進盒子裡,也抱著盒子離開了這裡。
杜霆跟杜新直接被送去了妖管所。
「……你想哄騙雪婭殺了她的妹妹,但她沒有上當,甚至因為察覺出你的心思還警告過你……」柳立清看著坐在對面的父子倆道,「你怕雪婭離開後,你的算計就會全部落空,於是又去誘使雪婭的妹妹……」
曲苗坐在一邊,懷裡抱著那個盒子,閉著眼睛聽著柳立清將事情一點一點揭露。
這些還是她告訴柳立清的。
而她是那天晚上躲在豹子皮裡面的時候,從被困在裡面的雪婭,也就是她的母親口中所得知。
人和妖的相愛總是躲不過一個問題,他們沒辦法廝守著一起白頭。
人類的那一方肯定會比妖怪那一方先一步走到壽命盡頭,雪婭和杜霆也是這樣。
只不過雪婭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問題,或者說她並不在乎這個,她和杜霆相愛,哪怕杜霆有一天老了,她也會依舊愛著他,至少他們可以一起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成人,等杜霆死去的時候,她也會放下一切跟著他一起走。
但杜霆明顯不是這麼想的。
杜霆想要長相廝守,想要和雪婭一起永遠活下去。
當然,這是他對雪婭的說法,事實證明,後來他誘使女管家一起殺了雪婭就足夠證明他並不是真的愛著雪婭,能夠活得像妖怪一樣長久才是他最想要的。
「你吃了她的妖丹,卻也沒能變成妖,甚至因為沒辦法承受雪婭的妖力差點死了。」柳立清繼續道,「但雪婭的妹妹替你想了個辦法,從那以後,你也算是間接得到了一個延長壽命的辦法……」
他說著說著,視線落在了杜新的身上。
杜新金抿著唇坐在那裡,沒有看杜霆一眼,也始終沒有開口說話,但此刻當柳立清看向他的時候,他卻一臉不耐煩道:「你看我幹什麼?他幹的事情和我有什麼關係?」
「杜霆,你和自己兒子共用著一個身體的事情,你以為真能瞞得過我們?」曲苗掀了掀眼皮,冷眼看過去。
杜新也看了過來,眉頭皺得更緊了:「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你們自己是妖,就以為人類也跟你們一樣神通廣大?拜託你們弄清楚一點,我是人,我的父親和我的母親都是人。」
「杜新是人,你杜霆可不是人。」曲苗道。
柳立清更是乾脆,突然就朝杜新出手,五指成爪扣在杜新的頭頂,像是抓住了什麼後瞬間收緊。
伴隨著杜新痛苦的低吼聲,還有他猙獰的神色,一道虛影被柳立清從他身體裡硬拽了出來。
「放我回去!放我回去!」被拽出來的虛影驚慌失措的想要回到杜新的身體裡,但有柳立清在,他自然是回不去了,於是只能一扭頭衝進了旁邊坐著的杜霆身上。
虛影回到杜霆身上後,原本萎靡不振的杜霆突然深喘了口氣,仿佛又有了一點人氣。
但仍舊是懨懨的仿佛隨時會斷氣的樣子。
而杜新這邊,整個人氣質也是一變,面色蒼白,側臉看向身邊的杜霆時眼裡滿是恨意。
這一刻看見杜新的時候,曲苗才相信付風月真是他的執念所生。
沒等杜霆開口,杜新便道:「我殺了人,是我殺的人,也是杜霆殺的人,你們都猜的沒錯,他經常會搶占我的身體殺人,他還想搶占你的身體。」
他抬眼看向曲苗。
更準確點說,其實最開始杜霆想要的身體就是曲苗的,他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一個邪門歪道可以搶占和自己有血脈聯繫的人身體,曲苗是他和雪婭的孩子,是半妖,怎麼也比杜新這個人類的身體強。
杜新不過是他的備胎,他最終的目標是曲苗。
可雪婭先發現了,將曲苗直接給送走了,他甚至連見都沒能見到曲苗一面,一怒之下才跟女管家聯手殺了雪婭。
這麼多年,他並不能徹底的占據杜新的身體,因為奪舍的機會只有一次,用了就沒了,杜新只是人類,壽命也不過百年,他不死心,一直在等,等著找到曲苗的那一天。
沒想到真的等到了,可他打的好算盤還沒有來得及對曲苗實施就沒了。
曲苗抱著盒子站了起來,往外面走的時候,杜霆問她:「你是怎麼發現的?」
雪婭死後被困在豹子皮裡面,也被困在那棟小樓里,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和杜新後來共用一個身體的事情。
只可能是曲苗自己發現的。
曲苗腳步一頓,背對著他,聲音沒有起伏:「那天晚上我去了你的房間裡。」
她看見杜霆躺在床上,但魂體跟身體卻並沒有完全融合在一起,魂體是虛虛漂浮著的。
這很奇怪。
而第二天,她也試探了杜霆,於是驗證了自己的猜測。
「我說早上的火腿不好吃,你說確實。」曲苗輕嗤一聲,「可我記得那天早上杜霆只喝了一碗粥,杜新吃了半塊火腿。」
吃火腿的是杜新,杜霆怎麼可能知道那天早上的火腿好不好吃。
「我只知道你去見了你媽媽,倒是不知道你還去看了我哈哈哈……」杜霆大笑起來。
而曲苗再沒有停頓,徑直離開了這裡,將這一切都拋在身後。
守在門口的夢魘看見她出來,本來想要說話,可看見她的眼神就閉了嘴,下意識貼牆站著,看著她離開後連忙用手機給曲禾發了一條消息。
「你什麼時候回來?你撿的小豹子都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