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持心觀】作為遠近聞名的大觀，每天求願請簽的香客絡繹不絕。

  秉公真人主持供奉已經三十年，三十年間見證了無數人不遠千里前來，只為跪在三清祖師面下，虔誠地訴說心愿。

  富人家的願望大多是希望自己的兒孫考取功名，亦或者送出去的銀子能讓家族更上一層樓。

  窮苦人家則是期盼來年能有個好收成，自己的兒女來生能投胎好人家。

  每一個人拜完後離去時都是心情舒暢，他們覺得自己如此虔誠，祖師們肯定會降下福澤。

  秉公真人唯一要做的，就是將他們訴下的人間冷暖，傳達給上天。

  近幾日多逢雨天，秉公真人推開觀門，看著漫天細雨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不由得鬆了口氣。

  每當這種天氣，香客就會驟減，他終於能有時間靜下心來誦讀經書。

  正準備返回時，餘光瞥到不遠處的山林中有個少年，蜷縮著手腳躲在樹下避雨。

  他嘆了口氣，【持心觀】平日香客不絕，吃穿用度不愁。

  而附近的幾個村莊則相反，近幾年收成不好，多數家庭靠僅剩的餘糧度日。所以每天都會有山下的少年成群結隊來討一碗齋飯，秉公真人照常來者不拒。

  只是近幾日連天驟雨，少年們都被家中長輩看住不許外出，接連幾天沒有見到了。

  他雖然感到奇怪，但還是撐起油傘朝對方走去。

  少年衣衫單薄，在睡夢中發抖，赤腳泥濘不堪，看樣子走了很遠的路。

  秉公真人輕輕叫醒少年，少年茫然失措地看著他，眼睛裡儘是零碎的雨滴。

  他將少年帶回道觀，詢問後得知少年叫李先為，從山外而來。他命人給少年備上飯食和衣物。可少年看著眼前的齋飯跟衣衫，搖了搖頭，說我要求願。

  秉公真人大為驚訝，沒有想到少年是為此而來，他委婉的告訴少年，只有吃飽肚子心誠祈求，祖師才會聽到。

  少年這才點點頭，將齋飯吃了個乾淨。

  吃完後他帶著少年來到【明公殿】，琳琅滿目的牌堆里，他告訴少年有五枚銅錢、一兩銀子、五兩銀子三種，分別對應不同的材質，問少年想要哪種。

  少年考慮了很長時間，決定選擇梅木材質，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掏出一兩銀子，遞給秉公真人。

  他輕輕點頭，不好也不壞。

  他把一把刻刀遞給少年，告訴他把想說的話刻在上面，跪在蒲團面前虔心叩首，再把願牌掛到外面的【靈樹】上即可。

  少年沉默點頭，用刻刀吃力地刻下一句話，將願牌揣進懷裡，而後轉身向殿外走去。

  真人一愣，出聲想要提醒少年在三清像前跪拜，卻見少年站在院內的風雨中，轉身面向神像，恭敬的跪下。

  想要說出的話被咽了下去，他看著少年磕了一個又一個，風雨吹打在身上，他渾然不覺。

  一刻鐘後，少年才起身，來到【靈樹】前，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將願牌掛上去。

  這才雙手合十，躬身向真人說了一句話，少年說出的話被風雨吹散，他沒有聽清。

  一路沉默，他將少年送出道觀，少年拒絕了贈予的隨行盤纏，只留下了幾天的乾糧跟一套衣衫，再次沉默地向真人行禮，轉身迎著風雨離去。

  秉公真人回到【靈樹】下，拒絕了前來給他撐傘的弟子，在密密麻麻的【願牌】中找了很久，終於看到了那個少年的筆跡。

  上面只有歪歪扭扭，但依稀可辨的一句話。

  『父母來生苦 今生我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