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命中注定

  在生活里那些忠厚老實人的惡毒，像飯里的砂砬咯牙或者是去骨魚片裡沒剔淨的刺兒，稍不留神兒，它會給人帶來一種意外的傷害。

  楊春雪說：「別介，你還是不說為好，人家可不想趟渾水。石含玉早就看著我不順眼了，你們仨人之間的事，可別把我扯進去了。」

  這兩年，建材市場接連又火暴了起來，高舉業和夥計們也過上了土豪的好日子。堯山集團投資，修建了十幾棟依山傍水的洋樓，名叫堯山莊園，公司董事會成員都有了新住房，老婆孩子也從小鎮裡搬過來了。總部辦公樓與家屬區僅一牆之隔，工作、休息、團聚等一攬子的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在寬敞明亮的董事長辦公室里，名貴紅木大班台還有闊大的真皮轉椅很是氣派，具體業務，除非是特大客戶，高舉業是不去接待的，他頂多打個電話，寫張便條就讓底下人具體操辦了。這一來，他不知不覺就架子就端起了大老闆的架子，看起來也事兒事兒的，高舉業的感覺是真好，到處是逢迎巴結的笑臉，他覺著鄉下人眼裡的縣長無非也就是這牛勁兒。等他發現情況苗頭有些不對勁時，侯得山已經忍無可忍了，石含玉更是鐵了心要另立山頭，堅決不跟著他玩了。

  高舉業深有感觸的說：「在商場上，誰也別指望合作夥伴，跟著你能幹一輩子，我說句實話，在權力和利益面前，任何人都不會靠譜的，唯一可能為自己的事業牽心、用心、奮鬥的就是你自己。」

  楊春雪沉默了片刻，她說：「這話沒錯，從每一個人的利益角度看，客觀的說，在你的團隊裡能走出幾個創富英雄也是光榮。人生聚散都是緣，以平常心對待別人的選擇，順其自然吧，這此也許都是命中注定的事。」

  高舉業頓覺百感交集，心裡很難受，他又將面臨一場釜底抽薪的嚴峻挑戰。應該說，一個人追求權力和利益價值的最大化，原本也無可非議。誰都會說不想當老闆的夥計不是好夥計，但是如果夥計們心懷異志，整天算計你的位子，這事擱誰身上也舒坦不了。

  從踏上創業之路那天起，高舉業就活得不輕鬆了，儘管他曾經戰勝了兩次股東內鬥，但是，這一次來勢更兇猛，而且是二對一得釜底抽薪式內卷，高舉業心裡也沒有幾分勝算，他只好老實地回答了一句：「天要下雨，娘要改嫁，我也沒辦法攔阻，隨他們去吧！」

  楊春雪鼓勵說：「業哥，站直了，別趴下，挺起腰杆來，天大的事，你忍一忍就過去了。」一邊說著一邊開車，她從後視鏡里看到高舉業點了點頭，她又接著說：「人在世上混日子，說透了都是被命運安排好的角色，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再說了，你手上的社會人脈和企業品牌都是無形的財富，誰也拿不了走的，這叫軟實力。侯得山和石含玉倆人加起來也頂不了你這方面的一個零頭，土鱉才會認錢不認人呢！」

  高舉業打開車窗，伸頭往外吐了一口黑痰，用手背狠狠的抹了一下嘴角，他清了清嗓子說：「這事弄得挺鬧心，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了。」

  楊春雪目視前方，手握方向盤，她頭也不回的說：「要我說，過去的恩怨，就讓它過去吧，人心都變的，你在乎也沒用了。這好比在行軍路上，你的部下想當叛徒，他要投敵求榮，你不管怎麼防著也沒用，只要你手中的旗幟不倒，軍魂不散，就會有一群新戰士跟著你往前沖，任何槍林彈雨都打不垮這支鐵軍的。我信任你，跟著你幹事的人是有奔頭的。」

  高舉業眼神一亮，他說：「這話說到我心裡去了。我是扛過搶的人，在企業的危難關頭，是你站起來挺我，我什麼時候也忘不了你今天說得這句話。」

  楊春雪紅著臉說：「我爸也是軍人，我對有軍人特質的成功男人，從心裡崇拜，早就是你的鐵桿粉絲了。」

  看起來，楊春雪不僅眉眼長得俏，智商高還懂人事理，又挺討人喜歡，高舉業和她單獨相處時，她總是溫溫柔柔的，讓人心動，而且對企業內部的事又很少說三道四，他對楊春雪有好感是多層方面的。前幾年，高舉業力排眾議，破格聘用他當省城分公司老總，不僅是看重了她的智慧和社會資源，更主要的是人品和情商，還有那種說不清又道不明，前世今生，似曾相識，熟悉又陌生，心靈相通、相知、共鳴、貼近、吸引、但又不能相親相愛的，理還亂又拉扯不斷的，道德與臉面包裹著的烈火和情感，這種情感讓他痛苦又快樂。

  高舉業知道天不讓人全，甘蔗是沒有兩頭甜的，他為了事業得顧及臉面；楊春雪為了崇拜的男人，堅守著心理的道德底線。仿佛是兩個站到懸崖對面的戀人，中間隔著一條無法超越的鴻溝，他內心裡的痛苦是因為愛的明白，又不能拋家舍業，為了一時痛快去選擇糊塗的愛。當他們單獨相處時，他用言語傳情，偵探防線，動口不動手，楊雪春巧妙回應，眉目閃動，從不投懷送抱。他們之間看似隔著一張紙，其實是一堵無力穿越厚牆。高舉業不願讓心愛的人，為他的快樂陪葬，楊春雪不忍心橫刀奪愛，讓他家破妻傷。他們面對滾滾而來的情感巨浪，隔岸相望，兩情相系一心相連，時候長了，這兩個人的心裡堤壩，還能堅守得住嗎？

  從情感層面說，對於高舉業水香既不是天上飄的白雲，也不是高山上的流水，更不是夢裡浪漫的港灣，而是家鄉那片厚重的黃土地。她不僅春種秋收任他耕耘，而且風霜雨雪不變顏色，永遠是那張黃色的臉。

  在水香的眼裡，自家爺們是天，膝下兒女是命根，公爹婆母是自家的神。她從小書念得少，但是，人品厚道，潑辣能幹，孝順心寬，忠貞又護家……除了這些優點，當然也有很多不足，論說，她在高舉業的心裡位置，堅如磐石，無人能替代，好比農夫離不開土地，魚兒離不開水，瓜兒離不開秧一樣通順自然，這也許就是高舉業對結髮妻子不離不棄，不亂沾花惹草，不四處留情，喜新不厭的原因之一吧。

  在關鍵的時候，高舉業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他問「喂，水香，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