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宇彤沒說話。
這種謊話,甚至都沒在她的幻想中存在過。
司南薄厭惡她。
厭惡得連給她一絲絲去幻想,他是愛她的機會都沒有。
眼前這一條魚。
好不容易有了周媽做出來的香味和樣子。
可司宇彤已經沒有吃的心思了。
她一言不發的起身,去到那個小花廳,走到童安夏的照片前。
看了片刻後。
司宇彤說道:「你不想回來是對的……司南薄不配當任何人的父親。」
說完。
司宇彤將童安夏的照片拿起,去到了她主臥中的一個小雜物間裡。
沒開燈。
司宇彤直接把照片,放在了雜物間裡的一個桌子上。
隨後她轉身出去。
門關上的時候,透過縫隙,能隱約看到。
那張桌子上。
還有很多別的照片。
其中就有司宇彤僅有的,和父母一起的合照。
這裡。
塵封著她最想要的。
但也只能塵封著。
她……
得不到的。
得不到……
*
韓沐修猶豫了兩天。
還是決定,把調查到的結果,壓下來,暫時不告訴安夏。
雖然司南薄在韓沐修這裡,本質上和安夏沒有任何關係。
但……
既然涉及到他父母的死,司南薄又是安夏的生父。
他必須找到一個百分百的答案。
不然,就因為韓長離的一句話,他就把這件事定了性,也有些過於草率了。
所以。
他最後拿給童安夏看的。
只是當年,參與過招標的那幾家公司的。
然而。
韓沐修還是低估了童安夏的頭腦。
拿到那幾家公司的名字之後。
童安夏也進行了深度的調查。
實際上,通過競標成功那樣公司,之後的人事動遷,很容易就能查到思辰國際上去。
童安夏查清楚這些公司背後的關係鏈的時候。
正在童帆。
準備召開童帆的第四季度股東大會。
她看向窗外。
今年冬天的地一場初雪,就這樣悄無聲息的落了下來。
她走到落地窗前。
不管怎麼樣。
她必須給韓沐修一個交代。
給那個……從小失去父母,在地獄一樣的親人身邊長大的孩子一個交代。
童安夏這麼想著。
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
童帆集團今年最後一個季度的股東大會上,童安夏交出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不管是童帆的傳統產業。
還是童帆後來新開闢的版塊。
收益都高得驚人。
最震撼人的是。
因為黃姚她們做的那個項目,一開始走的是童帆集團,所以在第四季度的股東大會上。
也簡單說了一下,黃姚那邊的項目情況。
短短半年的時間。
黃姚那邊的進展神速,用了半年的時間,就完成了收支平衡,不需要童安夏再另外撥款運作了。
這也就意味著。
下一個季度,這個項目就能給童安夏帶去不菲的收入了。
「各位不要眼饞,都是當初大家主動放棄了的。」童安夏笑著說道,「以後公司還是會致力於開發更多更好的項目,總之,在童帆,只要認真努力的做事,肯定都能獲得你想要獲得的收穫。」
股東們,目前幾乎都認可了童安夏的能力。
極個別,還是看不上童安夏是個女孩兒,深以為,她這麼拋頭露面的在外面當總裁,那就是在給門楣蒙羞。
不過,這種想法。
他們也只敢在心裡想想。
是絕對不敢讓童安夏知道的。
股東大會結束。
韓沐修的電話準時到了。
「下午還要去星河間嗎?」韓沐修問。
「不去了,星河間那邊平穩得很,我想早點回去。」童安夏說道,「你那邊順利嗎?」
韓沐修這兩天並不在市內,而是出差去了。
「很順利,晚上就能回去。」韓沐修說道,「你讓周媽給我留點吃的,晚上我過去找你。」
童安夏心裡咯噔了一聲。
韓沐修這一趟出去。
多半是為了查當年那件事。
所以……
他是查到了什麼,要來和她說了嗎?
「好。」童安夏應了一聲。
電話掛斷。
童安夏深呼吸了一口氣。
離開公司後。
童安夏徑直回家。
老爺子正在給院子裡的迎客松掃雪。
見到童安夏回來。
老爺子還有些意外:「今天怎麼這麼早?」
「爺爺,我們去泉林公墓一趟吧。」童安夏和老爺子說道。
老爺子怔了怔:「去那裡做什麼?」
「去看看奶奶。」童安夏說道。
老爺子垂下眼瞼:「行,我也有很長時間沒見她了……」
之後,老爺子回房間去,換了一身筆挺的黑西裝。
童安夏在外面給他套了一件厚實的羽絨服。
「一定要穿這個嗎?臃腫!」老爺子嘟囔。
「奶奶不會介意的。」童安夏幫他拉好拉鏈,「你要是穿得能凍僵的衣服過去,她才會覺得你是個傻子。」
老爺子瞪了一眼童安夏:「怎麼跟爺爺說話呢?」
童安夏笑了笑:「走吧,出發!」
童安夏沒讓司機開車,就祖孫兩個一起,朝著泉林公墓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下過雪的緣故,下車後,童安夏覺得泉林公墓比平時來的任何時候都要冷。
她看著十幾年一層不變的門口。
想到了曾經在這裡,老爺子和她說過的話。
老爺子說,溫婉奶奶是他一生唯一的摯愛。
這一路過來。
老爺子的話很少很少。
童安夏能感覺到,老爺子有些緊張和無措。
像是做錯事情的孩子一樣。
沒多一會兒。
穿過冬日裡也翠綠筆挺的常青樹。
童安夏和老爺子就來到了黃溫婉的墓前。
「老朋友,好久沒來看你了。」老爺子把準備的花放在了黃溫婉的墓前。
說話的時候,一開口就哽咽了。
童安夏拍拍老爺子的後背。
她是不知道,老爺子有多喜歡溫婉奶奶,也不知道他和溫婉奶奶之間,到底經歷過什麼。
溫婉奶奶應該是極其信任爺爺的。
不然也不會把自己給他養。
可為什麼,當初兩人沒能走到一起呢?
「對不起。」這時,老爺子又說,「我還是沒有能守住安夏身世的秘密……現在這孩子都知道了。」
童安夏連忙和黃溫婉說:「奶奶,可不關爺爺的事兒,是那邊的人找上門來了。」
老爺子眼眶紅彤彤的,看向童安夏,無奈的笑了。
童安夏看了一眼老爺子。
隨後垂下眼瞼。
「爺爺,我今天叫上您一起來,是有一件事想要當著您和奶奶的面兒說。」
「什麼事兒這麼嚴肅?」老爺子蹙眉。
童安夏看著他:「我要找司南薄。」
「什麼?」老爺子驚詫的瞪大眼睛,「為……為什麼?你不是說,不離開我們的家的嗎?」
「不離開!當然不離開!」童安夏搖搖頭,「我永遠都姓童!」
「那你找他去做什麼?」老爺子有些激動的問道,「安夏,那邊的人咱們不能碰的,誰知道等著你的會是什麼狂風大浪?」
「爺爺。」童安夏緊握老爺子的手,「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我曾經有過一次和現在完全不一樣的人生。那次人生裡面,我沒能識破宋詩雨的奸計,還不顧您的反對,和盧少明結了婚……最後爸媽死了,您為了我也被他們折磨到不成人形,最後還被一把火燒死了……」
「傻孩子,你在胡說什麼?」
「爺爺……那一世,韓沐修為了我也死了!我欠他一條命,和還不完的情!」
童安夏的眼淚,奪眶而出。
老爺子怔怔的看著童安夏。
「你說的是真的?」
「嗯。」童安夏點點頭,「您不是說,我過完成十八歲生日,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嗎?我就是在那個時候重生回來的,因為我知道宋詩雨他們要做什麼,所以才能精準的打擊他們……」
老爺子眉頭緊鎖。
雖然這種事情聽起來過於荒唐了。
但老爺子卻吊軌的相信,童安夏沒有說謊。
「爺爺,我查過了,當年沐修爸媽死前做的那個項目,後來接手的那個公司,和司南薄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童安夏擦了擦眼淚,「我一定要還沐修一個答案。」
老爺子始終眉頭緊蹙,他看向墓碑上,笑容溫柔的黃溫婉。
「溫婉,孩子大了。」老爺子緊握著童安夏的手,「成年了,現在都是集團公司的總裁了,我們家囡囡比誰都聰明,她的事兒……咱們就交給她自己決定吧。」
童安夏聽老爺子這麼說。
立馬保住了他:「爺爺放心,我有分寸的,我會平安的回家。」
「好。」
老爺子拍拍童安夏的後背。
雨花又開始往下落。
冰冷的墓碑上,那笑容溫暖的女人,神色看起來也多了一些無奈。
童安夏和老爺子沒著急回去。
又去之前的齋飯堂,吃了一頓飯。
外面下著雪。
童安夏和老爺子坐在靠窗的位置。
她看向走廊那邊的窗外。
恍惚間。
好似又看到了當年那個少年,從窗外經過。
童安夏笑了笑。
「笑什麼?」老爺子問。
「又想到那次,因為花痴沐修,就悄悄跑出去那事兒了。」童安夏停頓了一下,「爺爺,你說,如果那次我沒有偷溜出去,沒有被韓長離推下樓梯撞到失憶,後來這些事情,還會發生嗎?」
「傻瓜,沒有那麼多的如果。」老爺子摸了摸童安夏之前手上的額頭,「該遇到的人,總是會遇到的。」
該遇到的人,總是遇到的。
童安夏細細的想著這句話。
她之前覺得。
自己重生回來,是為了復仇的。
可現在吧。
時間久了。
再往回看,實際上好像又不是為了復仇。
如果一定要有個原因。
她覺得,是老天爺被韓沐修感動了,所以讓她回來,第一時間就早早的遇到了他。
她啊~
是回來愛韓沐修的。
「嗯。」
童安夏點點頭。
在齋堂吃得飽飽的。
童安夏才和老爺子慢吞吞的往回走。
等到家後。
童安夏一言不發的上了樓。
她先是找到了司宇彤的電話。
給她打了過去。
「你怎麼會給我打電話?不是老死不相往來嗎?」司宇彤懶散的問道。
自打上次,司南薄跑過來這邊之後。
司宇彤對所謂正常人的生活,就失去了興趣。
這幾天,每天都是看無聊的肥皂劇。
都是什麼豪門家產爭奪什麼的。
「司宇彤,我要失信於你了。」童安夏言簡意賅。
「什麼意思?」司宇彤的聲音瞬間嚴肅了。
「我要找司南薄。」童安夏回答道。
「你發什麼瘋?不是說了不想回來這邊嗎?還是說,思辰國際的那些錢財,你現在不捨得不要了?」司宇彤尖銳的問道,「童安夏,你之前就是耍我的吧?」
「你知道韓沐修的父母是意外慘死的事情吧?」童安夏問。
「聽說過,這跟你言而無信有什麼關係?」司宇彤問道。
「我最近才知道,沐修父母死之前,和司南薄競爭過一個項目,眼看著就要簽合約了,事故就發生了。」童安夏說道。
電話那邊的司宇彤沉默了一下:「你是想說,司南薄是殺死韓沐修父母的兇手嗎?」
「對。」童安夏應聲。
司宇彤在電話那邊沉默了一下:「韓沐修知道嗎?」
「他知道,但為了我的感受,現在還在隱瞞中。」童安夏說道。
「童安夏,答案很重要嗎?死掉的人已經死掉了,韓沐修不介意,他還願意愛你對你好就行了!」司宇彤沉聲道。
「重要。」童安夏斬釘截鐵,「非常重要!他為了我,可以把這個天大的怨恨和委屈藏起來,我就能為了他,打破砂鍋查到底!如果真的是司南薄做的,我也要讓他付出代價!」
司宇彤聽完,無語的笑了:「童安夏,你是三歲孩童嗎?你知道司南薄是誰嗎?你還讓她付出代價?是!歐陽月華是司南薄的一生摯愛,但你一點也不了解他,他愛歐陽月華,不代表他能愛屋及烏的愛你!司南薄討厭所有忤逆他,跟他站在對立面的人!你是歐陽月華的女兒也沒用!童安夏,你清醒一點,這不是你可以和他對著幹的籌碼!」
「我也沒想過用這個當做籌碼。」童安夏回答道。
「韓沐修也不會同意的。」司宇彤說道。
童安夏沉默了片刻:「他也阻止不了我。」
司宇彤沉默了:「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選擇,關我屁事,反正我已經決定好了,不管司南薄怎麼樣都好,思辰國際那個在金錢裡面,發爛發臭的東西,我是不打算要了!」
「不要?」童安夏有些驚訝。
「對,我不要了。」司宇彤不耐煩的說道,「所以,你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之後後悔了,別打電話給我哭就是了!」
說完。
司宇彤就掛斷了電話。
童安夏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隨後。
司宇彤發來了司南薄的電話。
「打這個,你找到的那個電話,是秘書接。」
童安夏回覆:「謝謝。」
司宇彤沒回復。
童安夏坐了一會兒。
還是按照司宇彤給的電話打了過去。
電話響了一聲之後。
童安夏就覺得,自己身邊的時間,被無限拉長了。
「誰?」
很快,電話那邊,傳來了一個有些發啞的聲音。
童安夏怔了一下,「司南薄先生嗎?」
「誰給你的這個號碼?」那邊的聲音,冷得好似地獄中傳出來的。
童安夏深呼吸一下。
隨後開口道:「你好,我叫童安夏,是歐陽月華的女兒。」
*
韓沐修緊趕慢趕的回到童家。
天還沒有徹底黑下來。
「買的什麼?」
周媽迎上去。
「炸雞。」韓沐修把炸雞遞給周媽,「去年安夏說初雪的時候,沒吃到啤酒炸雞,我回來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了,就給她買了一點點。」
「可不能讓老爺子知道,一會兒又該罵您了。」
「請您保密。」
韓沐修說道。
「誒。」
韓沐修隨後進屋。
老爺子還穿著羽絨服,站在魚缸前發愣。
「爺爺。」
韓沐修隱約覺得氣氛有些奇怪。
老爺子愣了一下,隨後緩緩看想韓沐修:「沐修回來啦。」
「出什麼事了?」韓沐修徑直走到老爺子跟前。
「哎。」老爺子嘆了一口氣。
「安夏呢?」韓沐修眉頭緊鎖,連忙問道。
「沒事。」老爺子拍了拍韓沐修的肩膀,「沐修啊,你父母的事情,安夏和我說了。」
韓沐修臉色立馬沉下去。
「你以為你能瞞得住她那個小人精啊?」老爺子慘澹的笑了笑。
「爺爺,安夏到底在哪裡,樓上嗎?」韓沐修心裡頓時有些恐慌起來。
「嗯,在樓上。」老爺子點點頭,「不過你也不用著急上去了,我直接和你說了,你自己緩一緩,緩好了再上樓去。」
「您說。」
「安夏知道你父母的死,和司南薄有關了。」老爺子看著韓沐修,「這件事她大約也查過,知道時間過去太久,而且當年那件事本來就沒留下多少證據,要查證幾乎是不可能的。」
的確如老爺子說的那樣。
當初開油罐車的司機也死在了當場。
所有的目擊證人都死了。
現場一點證據都沒有。
查證起來十分困難。
「所以,安夏決定……決定去找司南薄問清楚了。」
一句話。
好似晴天霹靂一樣,狠狠的砸到了韓沐修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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