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官!」
聲音好像來自世界之外,模糊不清的隔著水波傳來,我的意識慢慢復甦。
我這是……
溺水了嗎?
無力的在浮力和重力的對抗中下墜,手腳全然不在控制中。
「指揮官!」
聲音好像來自四面八方,分不清方向,也看不到希望。
我這是在哪裡?
似乎是在回應我一般,遠處突然亮起了光斑,我刨開身前的水流,向那邊游去。
無邊的黑暗裡唯一的光,此刻就是我唯一的方向。
「指揮官!」
回音再次響起,聲音逐漸清晰起來。
露西亞……
就好像她在光點那裡等我一樣,我奮力游去,它卻像天上的星星,觸目可及又遙遙無期。
身體完全復甦了,我閉上眼睛,只感受著手臂的擺動。
「指揮官!」
我在。
我張口,但回應的話語被一連串的氣泡替代,帶著無人傾聽的話語一起破碎在黑暗中。
露西亞!
就像將死之人突然發現自己有了第二條命,就像丟失了的四葉草被阿呆蛙在門口找到。
她剛剛在懷裡閉上眼的那一刻,我似乎就已經失去了一切感官。
「指揮官……」
「當然,如果你不想回答這句話,不用回答我也可以——你對我來說比任何人都重要,指揮官……我愛你。」
「所以我怎麼能甘心,怎麼會甘心……用這種方式和你告別……」
「怎麼能原諒自己就這樣……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
……
……
……
露西亞!!!
我終於喊了出來,四周的水流也像是失去了支撐,散落在地上,只有腳踝深。
我爬起身,用一生都沒有爆發過的速度向那邊奔去。
為什麼還有那麼遠?
為什麼我只能聽到你的聲音?
明明剛剛你就在我身邊……
起風了,涼意緩緩的滑過我的側臉,像慈愛的母親在撫摸她的孩子。
邁腿,落地,蹬地,向前。
我快要再度麻木,變成只會奔跑的殭屍。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步伐慢了下來,我已經感受不到雙腿的存在。
「撲通!」
我跪倒在地,無力的看著遠處完全沒有變化的光點。
為什麼……
「為什麼?」
哪怕是燃燒我的一切都無法改變這一絲絲的過去嗎?
「你所追逐的,難道就是希望嗎?」
聲音不再是露西亞,而是空靈的,冰冷的,近乎機械的聲音。
「什麼?」
我抬頭,但上方只有黑暗。
「如果沒有人能到達希望的終點,那麼終點還有意義嗎?」
……
一定能。
「如果希望中,不包含追逐希望的人呢?」
不包含?
希望是什麼?
消弭地球上的帕彌什,不再龜縮於被地球拴住的風箏花園,不再只能透過舷窗觀望這一片滿目瘡痍?
「一定會包含的。」
比起辯解,我更像是在洗腦自己。
「你們到底保護了什麼?」
「你們到底要保護什麼?」
……
保護什麼?
保護……不,我只想能和所有人一起看到晨曦的起落。
露西亞,里,麗芙。
庫洛姆,神威,卡穆,萬事。
諾克提,三七,薇拉。
常羽,蘇菲亞……
渡邊,史萊克……
羅塞塔,黛安娜……
比安卡,千子……
卡列尼娜,布偶熊……
曲,蒲牢眾……
艾拉,賽琳娜……
凡妮莎,西蒙,哈里喬,希卡,漢斯……
邦比娜塔……
七實,六八親,馬丁……
……
……
……
人類。
升格者。
先哲。
哪怕已經有的名字被鐫刻在多米尼克紀念館的石碑上,我們也不會遺忘。
我(我們)一定會走到終點,重新沐浴在陽光下,而不是握緊武器,時刻警惕著危機。
「你們只是不願意消失。」
「你們的最深處是一種主人的傲慢,哪怕現在你們只能偏安一隅,也自詡為地球的主人。」
「無論多麼猛烈的紅潮,都洗不去你們給時間留下的污漬。」
「而且你們總是在蒙蔽自己。」
聲音不緊不慢,像在凌遲我們。
「總是在追逐看得見的希望,而從不試試打碎黑暗。」
「為什麼不轉頭看看呢?也許黑色的幕布下就是唯一的出路?」
我轉過頭,身後仍然是黑暗,但我直接撞了過去,似乎有什麼東西破碎了,黑暗再也藏匿不住下方被掩蓋的光亮。
這次,希望近在咫尺。
我抬手,握了下去。
「咔嚓。」
就像玻璃破碎,這裡開始坍塌。
我已經可以看見外面的風景,斷壁殘垣在這一刻確實那麼親切。
我還看見了那個黑紅的身影。
「你是誰?」
祂只是笑了笑。
「一個藝術家而已。」
……
我還是在醒來的最後一刻開口。
「謝謝。」
光亮徹底取代了黑暗,我被刺到睜不開眼,所以暫時遮住了眼睛。
「不要讓我的點睛之筆出現問題哦,指揮官。」
……
……
(楔子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