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搖搖頭，準備離開。
張岳忙再次拉住他：「大哥，你別急嘛，咱們好好聊聊唄！
小弟雖然什麼都不懂，但也不是傻子。
你在這家設計公司當技術總監不是挺好嘛？
工作既輕鬆又愜意，環境更是沒的說，為什麼非要去光明電子廠打螺絲呢？
我對電子廠可不陌生，暑假的時候曾經在裡面當過暑假工。
你不知道，那叫一個累啊！
從早上忙到晚上，剛開始還好，時間一長，整個人都是麻木的。
而且工資也沒多少。
當時大學沒畢業，自己又缺錢花還能勉強幹一下。
現在他們求我我都不去。」
中年男子笑道：「你說的是富士康吧？」
「對！」
「富士康是富士康，光明電子廠是光明電子廠。
雖然大家乾的是一樣的活，但卻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
首先，誰告訴你在這裡當設計師很輕鬆的？」
張岳一愣：「難道不輕鬆嗎？」
「輕鬆才有鬼了，設計師這個行業，是非常吃靈感的。
一個設計稿，少則要改十來次，多了甚至要改五六十次。
知道改一次對一名設計師來說有多痛苦嗎？
那是打破原來的靈感，重新建立靈感的過程。
當然，如果只是改改就算了。
最離譜的是，特喵的，一個設計老子修改了五十次。
結果甲方爸爸告訴我，他說他覺得第一版他感覺是最好的，要不還是用第一版吧！
把我氣的，整個人直接就不好了。
而且為了趕進度，我每個月上二十二天天班，有二十五天都是加班加到凌晨一兩點。
知道我今年多大嗎？二十八歲！」
張岳一愣：「二十八歲？不可能吧？
我感覺你最少三十六了。」
郭子亮也道：「是啊，而且剛才你是不是說錯了？
一個月上二十二天班，怎麼可能二十五天都忙到凌晨一兩點？」
中年男子看了郭子亮一眼：「我是上二十二天班不錯，但我不需要加班嗎？
還是沒有加班費的加班。」
郭子亮：「呃……有道理。」
中年男子又看向張岳：「這就是設計師的苦逼之處。
別人都說程式設計師苦逼，但程式設計師再苦逼，也不費事花時間對著鍵盤敲代碼。
雖然也需要設計，但不多。
可設計師就不一樣了，我們不是在搞創意，就是走在高創意的路上。
但人的大腦就那麼多，哪有那麼多創意可以挖掘？
至於工資，的確很高，可也要看給誰比。
這也是我要去光明電子廠的原因。」
說到這，中年男子眼睛已經開始放光：「小兄弟，電子廠苦逼沒錯，但絕不包括光明電子廠。
知道光明電子廠一個月能拿多少工資嗎？
至少兩萬，大部份人都是三萬。
我甚至還聽說有人一個月拿五萬的。
就這個工資標準，別說加班到凌晨一兩點了，加班到三四點我都樂意啊！
我在這裡一個月才一萬多點，跑到那邊直接翻一倍。
不僅如此，光明電子廠還不加班。
一天工作八個小時，多一分鐘都不讓你干。
最離譜的是，在裡面上班竟然比在設計公司還要輕鬆。
我說的不是體力上的輕鬆，而是腦力上的輕鬆。
啥也不用想，只需要拿著螺絲刀，對著生產線上的螺絲一通亂懟就行。
這活傻子都能幹。
而且一天只干八個小時，就算再累，又能累到哪裡去？」
張岳面色古怪的看著對方：「你的意思是，你們公司的所有設計師，放著正經工作不干，全都跑到光明電子廠打螺絲了？」
中年男子點點頭：「是呀！
剛開始大家聽說光明電子廠招工，還有些不屑。
畢竟富士康以前什麼樣，我們心裡都清楚。
直到設計部有個在這工作了十多年的老員工被開了。
對方來公司來的最早，但因為性格比較悶，只知道坐在那幹活。
所以老闆既不給他升遷，又不給他漲工資。
他也一直沒說什麼，繼續老老實實幹活。
可沒想到再一次和客戶的溝通中，因為犯了一次錯，導致賠了對方幾十萬。
然後老闆就把他開除了。
那次的確是他錯了，可如果真的細說下來，老闆其實也有不小的責任。
這事我們都覺得罰的比較重了。
當然，到底誰對誰錯也不好過於追究。
但對那位大哥來說，卻陷入了中年危機。
他面試了好幾家設計公司，卻都失敗了。
設計公司更願意使用那些精力旺盛，靈感爆棚的年輕人。
而不是思想已經固化的中年男子，哪怕他的經驗非常豐富。
這位大哥非常沮喪，而更嚴重的問題是，他每個月都需要還房貸。
生活的巨大壓力，逼的他不得不把目光放到以前他根本不屑的工作上。
於是為了過度，他便隱去自己的所有工作經歷，拿著身份證跑到光明電子廠。
他之所以去光明電子廠，只是因為他的家離那比較近。
不僅上班方便，還能順帶照顧一下家裡人。
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在光明電子廠只上了一天班，就發現自己去對了。
根據他的說法，電子廠的工作的確是在擰螺絲。
但普通電子廠，大家擰螺絲的狀態是麻木的，機械的。
可在光明電子廠每個人都充滿了幹勁。
而且所有人都把生產線的速度調到最高，每天討論的，也都是如何增加工作效率，如何提高產品合格率。
這對他來說簡直不可思議。
直到十四天後，他領到自己的第一份工資。
你知道嗎？
在整個中州，大家發工資的時間一般都在十五號。
好一點的公司，十號能發到位。
差一點的，甚至要等到二十號，或者二十五號。
可光明電子廠發工資的時間，竟然是每個月三號。
簡直是行業標杆有沒有？
其他不說，就沖對方發工資的速度，我就得給它點個讚。
老哥當時也驚呆了，他還一直擔心，電子行業現在不景氣。
光明電子廠也拿不到多少訂單，廠區里大部分車間都處於空閒狀態。
自己甚至可能無法按時領到工資，及時還房貸。
而這還不是最炸裂的。
當他看到自己的工資條，更是一度以為自己看錯了。
因為他竟然領了一萬六千塊。 一萬六千塊呀！
他一共工作了十一天。
當然，因為每天只上八個小時的班，一星期只上五天班。
所以每個人一個月的工作時間只有二十二天。
他其實已經入職半個月。
可哪怕按半個月計算，一萬六千塊還是相當炸裂的。
如果能上三十天班，這個數字起碼還能翻一倍。
畢竟這是他第一次進電子廠，前兩天對工作流程還不是特別熟。
而且如果能上滿班的話，光明電子廠還有一千塊錢的全勤獎。
我到現在都記得他那句話。
之前在設計公司，因為性格原因，我和他的關係是最好的。
所以他雖然離開了，但我倆還經常保持聯繫。
那天他發工資，就給我打了電話，說要請我吃飯。
我去了，我倆喝了一點酒。
他說，他從大學畢業到現在，一共工作了十四年。
這十四年裡，他的單月最高收入，就沒超過過一萬塊錢。
可只在光明電子廠待了半個月，竟然掙了一萬六。
他又告訴我，他活了三十多年，才終於悟透一件事。
這工作呀，從來就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誰說賣茶葉蛋的不如搞原子彈的？
打螺絲半點都不比稿設計差！
老闆畫的餅永遠都是假餅，只有錢才是切切實實的。
他說完，還邀請我去光明電子廠，並表示現在來這裡的人比較少，機會更多。
只要展現出自己的能力，很快就能得到升遷。
如果晚了，再來就只能打螺絲了。
當時我聽了，其實並沒有特別在意。
因為我早就知道，有很多行業都是特別掙錢的。
比如到街上擺攤，又比如搞建築行業。
但工作性質不一樣，我更願意做設計這種，在別人看來更體面的事。
然而讓我萬萬沒想到，僅僅過了兩天，設計組就開始有人主動離職。
剛開始我也並覺得有什麼，畢竟職場這東西，有人走很正常。
但很快我就發現不對勁。
實在是走的人太多了，僅僅半個月不到人就跑了一半。
直到設計總監也跑了，我才知道，原來那位老哥和我說了他的情況後，也和設計部其他人說了。
他這麼做，一是想幫大家，二也是報復一下公司。
畢竟老闆當初開除他的事，他雖然表面沒說什麼，但心裡肯定不爽。
本來設計部還有一些和我一樣，更願意做體面的工作。
知道那位老哥給所有人發了一張，他第二個月在光明電子廠工作的截圖。
你們知道這個月對方拿了多少工資嗎？
五萬零八百！
是不是很不可思議？
我們也都覺得不可思議。
五萬零八百呀！
據說還是他只上了二十二天班，每天只工作八個小時的前提下，拿到的光明電子廠的普通工人的正常工資。
他還專門向我們分享了，他能拿這麼多工資的經驗。
原來在得知自己打的每一個螺絲，都能拿到一個很不錯的單價後，這位老哥興奮了。
他每天都在絞盡腦汁的研究，如何在有限的時間內，在保證生產質量的前提下，提高工作效率。
結果還真讓他找到了。
他發明了一個輔助器，這個輔助器不僅能提高工作效率，還能降低工作強度。
有了這個輔助器，不只是他，整個生產車間的所有工人工資都提高了一大截。
在得知他的收入後，所有人都走了。
我還特意找了兩個人談話，談話的主題是，打螺絲只能是權宜之計。
你可以干一年，干兩年，干三年，干五年，但你幹不了二十年、三十年。
但你知道對方是怎麼說的嗎？
他告訴我，他不需要干二十年。
只要五年，不對，只要兩年就行了。
一個月五萬，一年就是六十萬，兩年一百二十萬。
有了這一百二十萬，不比在設計公司乾耗著強？
他們已經決定，現在光明電子廠要干五年，然後再考慮將來的事。」
中年男子說完，對張岳四人道：「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光明電子廠將來怎麼樣誰都不好說。
但趁著這個機會過去撈一把，還是非常明智的。
只要賺到錢，以後幹什麼都行。
能說的不能說的我都說了，至於怎麼辦，你們自己選擇吧！」
他拿著辭職報告離開。
張岳忽然問：「如果設計部現在真的只有你一個人，你辭職，你們老闆應該不會批吧？」
對方轉身：「別說我不會批，設計部三分之二的員工他都沒有批。
但那又怎麼樣？
我直接不幹了，工資也不要了，難道他還能拽著我不讓我走？」
等中年男子離開，大頭和李小偏看著郭子亮。
兩人朝他豎起大拇指：「郭叔，還是您老人家厲害呀！」
「可不就是嗎？憑藉一家電子廠，硬生生把一家設計公司的人全部挖走，簡直天秀有沒有？」
「關鍵這些人還都是標準的都市白領，每天吹坐在辦公室里吹空調。
如果不是親耳聽剛才那個大哥所說，打死我我都不相信。」
誰知郭子亮搖搖頭：「我厲害什麼？真正厲害的是老闆好不好？
光明電子廠的工人工資是他定的，怎麼發也是他說的算。
那個發明輔助器的人我知道，在得知他憑藉這個提高了生產效率後，我曾問老闆要不要把計件標準降低。
畢竟一個人在電子廠一個月掙兩三萬還可以理解，但月入五萬實在有點誇張了。
如果真這麼做了，別人也說不了什麼。
畢竟他們的收入並沒有降低，只要重獎那個發明人即可。
但老闆不僅獎了那個發明人，計件標準也沒有下調。
這也是這家設計公司的所有設計師，都跑去幹活的真正原因。
畢竟他們也不是傻子，一旦降低計件標準，以後肯定還會降低。
他們就算跳槽過去，高工資也領不了多久。」
兩人點點頭，同時看向張岳：「還是老闆你敞亮。」
「就是，太敞亮了。」
和別人不同，他倆也是受益者。
比如大頭，作為無極暢聊的總負責人，他現在一個月的工資是五十萬。
要知道他還是一名大一新生，放到以前，這種事連想都不敢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