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審判（六）
無所事事到了第五天，就在馬爾斯萌生是不是回四島混吃等死的想法時，遠在上京的自家導師那邊又來活了。
在新曼達，有老劍使不行了需要送一程，而余賢者現在正在與高位的各位玩過家家，沒空過來，所以讓馬爾斯去送一送。
送人這種事情馬爾斯經歷過一次，送陳志強老劍使，所以也算是門清。
這次要送的劍使前輩也姓莫，全名莫時念，只不過並非莫氏本家，而是早年莫氏分出來的小家，年幼的時候家逢變故，同樣是劍使的父親因為意外身故，他一個孤兒，最終被賢者帶回了高塔。
鈴蘭和松果這一次陪著馬爾斯去——涅要負責帶著劍使隊，而且她覺得那場面太悲傷了，實在是不想親身經歷。
莫時念早年身為劍使，是比陳志強還早的老人，他做為當時次席，多次與首席戰鬥在最殘酷的戰鬥中，直到一次戰鬥中首席戰死，他重傷，他們那支劍使隊十七人只剩下了他，但任務完成，他們殺盡目標一族。
在那之後，莫時念退役，回到了新曼達。
後來，他與晚他三屆的另一位退役女劍使結婚，雙方育有三子七女。
如今，莫時念的孫輩中有十一人都在高塔，高塔以忠誠為榮。
正因為如此，賢者讓馬爾斯準備一份禮物送給莫時念的曾孫，馬爾斯想了想，決定將自己用過的學徒劍柄做為禮物——在高塔，這是非常貴重的禮物，高塔首席將他自己用過的學徒劍柄送給一個願意加入學徒行列的幼童，這在劍使們的眼裡可是非常尊貴的禮物。
因為新曼達還在軍管，馬爾斯帶著兩個姑娘坐著軍方的運輸車到了莫時念家——做為本地望族，莫時念家和莫氏關係還行，只不過分家之後，莫時念這一家人很顯然入不得莫氏核心，這一點從他們一家十九個孫輩與曾孫輩沒一個能上尊者就可見一斑。
這還是馬爾斯年年給的加成和靈能大潮給了助力，只能說當初的劍使真的是在用命維護高塔與劍使的名聲。
而正因為如此，高塔對莫時念家的孫輩也是照顧的。
莫時念的家在新曼達的北部，房子挺漂亮的，因為有家傳，所以有孫輩已經在等馬爾斯，為首的幾個孩子還是學徒，都認識，見到馬爾斯就叫了一聲首席。
馬爾斯挨個給他們鼓勵一番，然後讓他們之中的老三帶著進入了大廳。
大廳里坐滿了中年男女，除此之外，還有醫護組在照顧著幾個看起來年長的——莫時念今年都一百零三歲了，以他的靈能天賦，活到現在全靠自身變異的長壽基因。
馬爾斯順著莫時念的曾孫的指引上了二層，在右側走廊的最後房間門前再一次見到了賽琳夫人。
她靠在門框上，注意到馬爾斯來了，她嘆了一聲：「看起來老余還沒有忙壞事，小陳那次是這樣，小莫這次也這樣。」
「我來了，也一樣。」馬爾斯微笑著說完，示意鈴蘭留在外面——上次是沒別的姑娘了，這次松果在，理所當然是要讓松果跟著。
這個時候，房間裡的醫療組已經在撤離，他們取走了所有貼在老人身上的貼片，退開之後，馬爾斯帶著松果走了進去。
有最後的醫療智械正在給老人注射針劑，這一針，讓靠在大靠墊子上的老人睜開了眼睛。
他打量了一眼馬爾斯與松果，還有他們身上的高塔制服，還有跟在馬爾斯另一側的曾孫，老人枯槁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你就是馬爾斯首席吧，我聽說導師在上京，我以為他會很忙，忙到來不了，但我沒想到我也有小陳那樣的面子，能夠見到你……」
老人喘了一口氣，他看了一眼四周：「剛剛那一針，是強心劑對吧。」
「對，你還有二十分鐘。」賽琳夫人在門口說道。
「賽琳夫人您還是和以前一樣，心直口開，說起來，我與小米能走過這麼多年，還得謝謝您。」
「謝我幹嗎，我是覺得你們兩個挺配的……」賽琳夫人說到這裡沉默了。
「夫人，別為我流淚，人總是會有這麼一天，命運讓我活了這麼久，我已經心滿意足了。」老人說到這裡，扭頭看向了馬爾斯。
而松果這時伸出手，她在使用治療術式，但很快就搖了搖腦袋：「您身上有移植義體。」
「是啊，人老了，腦子糊塗了，幸好科技發達，賽琳夫人給我的腦子植入了義體，讓我的腦子又重新清醒了過來。」老人指了指他腦袋上的植入線：「你們能來，我很高興，我本以為莫氏做了這麼大的錯事，我們也應該玉石俱焚才對。」
「你們是你們，他們是他們，高塔不會讓忠誠於高塔與泰南的家族流血又流淚。」馬爾斯實話實說。
比起沒送孩子進高塔的莫氏，莫時念的家族中出了太多的高塔劍使，他們用他們的忠誠與鮮血證明了他們對於這片大地的價值。
「……謝謝，我聽說小陳走的時候求著導師說見你一面，那個時候的我已經纏綿於病榻，不能去送他……你可以告訴我，他走的時候開心嗎。」老人問道，他的臉上帶著期待。
「他親口告訴我他開心……應該吧。」馬爾斯坐到了自己小跑過來的椅子上：「時念前輩，您呢，您做了那麼些年的劍使，與您的同齡人活在血泊中……你回想起來，你們會開心嗎。」
「當然開心了，我與我情昭日月的劍使兄弟姐妹並肩戰鬥，為了高塔的名聲，為了百姓的安危，為了劍使的榮耀……」說到這裡，老人嘆了一聲：「我其實也知道本家的一些惡事，我沒有出首告發，我有愧於劍使之名。」老人看著馬爾斯這麼說道。
他的嘆息在馬爾斯聽來，有如死者的懺悔，馬爾斯寬慰道：「功過相抵，高塔不會怪你。」
高塔早就做過分析，莫時念應該是知道的，但他沒有接受本家的藥劑，卻也守住了這個恐怖的秘密……他有過錯，但功過相抵。
「感謝高塔的仁慈。」老人笑了。
「還有十五分鐘，小莫，你的家裡人都在走廊里等著了。」賽琳夫人這麼說道。
「我再問一句，馬爾斯首席，你呢，這麼些年，你也應該見過同齡人戰死，你覺得高塔是怎麼樣的存在呢。」老人這麼問道。
馬爾斯想了想，然後笑了笑：「我見過同齡人為高塔榮譽而死，見過被剝的只剩顱骨的晚輩，更見過為了劍使之名戰鬥至死的前輩……我走在他們的血路上，無時無刻不在告誡自己，不要屈服於現實，高塔只有戰死的首席與劍使，沒有屈從於所謂命令的奴隸。」
「……那麼，就請您下令，滅絕莫時念一門吧。」老人看著馬爾斯這麼說道。
「為什麼？」馬爾斯不解。
「我的孩子沒有告訴我，但我知道他們之中有許多人已經與莫氏達成了交易，那恐怖的魔藥配方如今流落到了他們手中，我不想莫家之名再受玷污，而您又說不會屈服於現實，您既然見過那麼多的犧牲，應該明白高塔與劍使為了彼此的榮譽而做的犧牲有多麼沉重，首席閣下，下命令吧，終結這魔藥的流傳。」老人說到這裡，看向了哭成淚人的曾孫：「你的爺爺，我的長子做的錯事，不好意思，孩子。」
馬爾斯從腰間拿出了那把光劍柄，將它遞到了那個孩子的面前：「不，我會在您面前親自詢問他們，你的孩子們如果執迷不悟，我會當著您的面親手殺死他們，但莫家不應該在我手中流盡鮮血，忠誠的劍使不應該受此屈辱，所有服務於高塔的孩子都有活下去的權力。」
老人在這一刻終於流淚，他向馬爾斯低頭：「那就拜託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