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2024-08-22 20:52:47 作者: 驪偃
  林成良接到停職的消息,半晌沒有反應過來,這個打擊太大了,他為之奮鬥了半生、拼盡了全力,眼看到年底,或是明年等季書記一調走,他就能再升一步,在花城說一不二,隻手遮天,現在毀了,全毀了……

  季書記的秘書看他僵坐在辦公桌後,半天不動,怕他沒聽明白,又把事情的經過,季書記處理的結果說了一遍,末了盡責的提醒道:「蘇同志到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兩個孩子嚇得不輕,我給您安排車,送您過去……」

  「讓她去死——」林成良一句話吼完,抬頭瞅見門口幾人不敢置信地望來的目光,大腦一懵,雙唇抖了抖,「不是,我不是說她,不是說蘇梅,我是說……是說……是說我家保姆,對我家保姆……」

  季書記的秘書臉色鐵青,方才在書記辦公室,聽武裝部部長方東升跟那門衛說,蘇同志第一次上門被保姆趕了出來。

  這次來前專門給林副書記兩口子打了電話,結果沒一個到車站接不說,提著大包小包帶著兩個孩子過來,保姆不但再次口出惡言,趕人,還撕了蘇同志跟林建業的結婚證。

  他還當是兩口子工作忙,忘了接人,保姆自作主張,方東升因為劉英同志而對林副書記心氣不順,說話間難免有些偏駁。現在看來方才在辦公室,幾位說的沒錯,在單位兢兢業業的林副書記和他夫人對前面的兒媳、孫子,不但輕忽,還抱了極大的惡意。

  秘書一臉怒氣地回來,張秘書的叔父、宋國宏老爺子、方東升還都沒走,剛催著醫生給醫院那邊打電話問問藥物、心疾方面的專家人員需不需要他們幫忙申調,結果那邊回覆說,蘇梅已經醒了。

  幾人正高興呢,秘書臉色難看地推門進來了。

  方東升心情不錯,笑著打趣道:「李秘書這臉色不對呀,怎麼了?林成良那老傢伙給你氣受了,說說,我幫你揍他。」

  「你呀!」宋國宏指著他,笑罵道,「還是跟個猴兒似的,火氣這麼大。」

  幾人大笑,都想到了方東升在遇到劉英前,在部隊那桀驁不馴的模樣。

  「怎麼了?」笑過,季書記問一旁繃著臉的李秘書。

  「我跟林副書記傳達了你的命令,說了事情的經過,見他還坐在椅子上不動,就好心地說給他派輛車,蘇同志昏迷不醒,兩個孩子嚇壞了,讓他過去看看,結果,」李秘書磨了磨牙,「他來了一句『讓她去死』!」

  辦公室里一時間靜得可怕。

  突然,方東升跳起來,拔著槍就往外沖。

  「快攔住他!」宋國宏叫道。

  門衛和張秘書的叔父反應最快,一個站在前面擋住了他的去路,一個從後面抱住了他的腰。

  「走開,老子今個兒要不斃了那姓林的,就不姓方。」

  「啪!」季書記一拍桌子,喝道,「方東升,你給我坐回去!」

  方東升牛脾氣上來了,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當年也就劉英能製得住他。

  「你今個說話不好使!」方東升掙扎著叫道,「他娘的,他當自己是個什麼玩意兒,這幾年老子為著劉姐的兩個孩子,忍他讓他,給他臉了是吧!」

  「你把他斃了,」季書記無奈地按了按額頭,「劉英那兩個孫子怎麼辦?誰照顧?」

  「有蘇同志呢。」方東升硬著脖子叫道。

  季書記沉聲道:「蘇同志就不嫁人了?」

  方東升一愣,突然就想到林紅軍那改嫁的媳婦,心氣短了一瞬,又扯著脖子叫道:「我養!」

  季書記止不住冷笑:「你殺了人家爺爺,兩個小子不恨你就不錯了,還讓你養哦,也不對,你殺了林成良,自己都活不成了,兩個小子恨不恨你,反正你都死了,也就無所謂了……」

  方東升:「……」

  這話好有理啊,可咋就那麼不中聽呢?

  「放開他,」季書記對攔著他的兩人揮了揮手,「讓他去!」

  方東升一下頹了,槍往腰間一別,轉身往椅子一坐,喪喪道:「他都想讓蘇同志死了,一次不成,二次、三次,咱們就不管?」

  宋國宏跟季書記對視一眼。

  季書記先開了口:「蘇同志為人如何?」

  他們不是不願意收養兩個孩子,可要是有可能,大家還是希望孩子能夠跟著母親生活。

  親母子,總不會虧待了。當然,他們收養了,也不可能虧待了兩個孩子,可是他們工作忙,孩子到家,勢必要交到妻子手中,家中老妻年齡都不小了,還有孫子要帶,很難再有那個精力一下子在照顧兩個孩子。


  分開吧,哥倆兒長大後,又該不親了。

  宋國宏早年在陝北發展革命隊伍時,有一次傷得很重,被劉英給送到了蘇家養傷,見過才三四歲的蘇梅,「天真可愛,樂觀大方,是個很有韌性的小姑娘。」

  「要不,」方東升道,「咱們給她找一個願意接受兩個小傢伙的人家嫁了?」

  「不嫁遠,」想了想,方東升又補充道,「就嫁在咱們眼皮子底下。你們想想,身邊有沒有什麼優秀的小青年,列出來,我去排查一遍,給她挑個好了。」

  這倒也行!

  幾人默默在腦中將身邊二、三十歲的青年過濾了一遍,末婚的劃掉,為人太過精明的劃掉,年齡小了或是太大了劃掉,家庭條件不好的、有那利勢眼的劃掉……

  片刻,大家齊齊搖了搖頭。

  「哎,」方東升拿胳膊肘抵了抵宋國宏,「你大兒子不是跟建業一個部隊嗎?他們那麼大一個部隊,就沒有三十來歲,還沒結婚的?」

  「你說的這樣條件的人,部隊多了,」宋國宏淡淡瞟了他一眼,「問題是,結婚後,哪個不想要自己的孩子?方才醫生說的你也聽了,這連續兩次的刺激加重了小蘇的心疾復發,從此不能受氣、受累,更不能再要孩子。」

  方東升:「那就挑個老實人本分,同樣不能生的。」

  宋國宏搖了搖頭,「你說的這種人,是好,可要是扶不起來怎麼辦?過幾年部隊一裁軍,說不定就回老家了,到時兩個孩子咋辦?讓他們跟著回去,幾年不見一回,你捨得?」

  「那有沒有帶著一兩個孩子,能力出眾的鰥夫?」方東升道,「這樣大家都有孩子了,也就不用再生了。」

  「這個……」宋國宏摸著鬍子想了想,突然手下一頓,叫道,「趙儒生家的小子,剛離婚。」

  「趙儒生?」季書記一愣,「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宋國宏:「當年在湘南跟咱們軍合併,攻戰72高地,帶頭的那小子。」

  「哦,是他呀,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季書記激動的合了合掌,「他還好吧?」

  「好著呢,聽他家小兒子說,身子老健康了,」宋國宏笑道,「前幾年升調去了京市。」

  「不錯,」季書記笑道,「有空去京市,去他家竄竄門。哎,對了,你說他家小兒子剛離婚?」

  「嗯,」宋國宏點點頭,「這小子叫趙恪……」

  宋國宏話沒說完,季書記就激動地站了起來:「是013任務的帶隊隊長?」

  林建業為之犧牲完成的任務,代號就是013。

  宋國宏:「是!」

  「這恐怕不成,」季書記往椅子一坐,搖了搖頭,「兩人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你的意思,」方東升挑眉,「咱們蘇同志還配不上人家?」

  季書記看方東升一臉不服氣的樣子,笑道:「我就說兩點吧,他是蘇國留學歸來的高才生,被上面軍部列為重點培養的中尖成員之一。」太多的就不便透露了。

  「紅軍也是蘇國學留歸來的高才生。」方東升撇了下嘴,當誰沒見過留學生似的。

  季書記失笑:「他就是在蘇國,跟紅軍齊名的陸軍學院的小諸葛。」

  「啊!」方東升驚得張了張嘴。

  他性子豪爽,林紅軍也是個爽朗大氣的,兩人雖然差著年齡輩份,卻很是投緣,遂對發生在林紅軍身邊的人、事,知之甚詳,對這個小諸葛更是印象深刻,因為他沒少聽林紅軍惋惜地說:要是能再晚回來一個月,他就可以參加空軍學院跟陸軍學院的對戰賽,會一會小諸葛了。

  真要是紅軍欣賞的那個小諸葛,這人品、能力上就沒得說。

  這麼優秀的人才不趁機抓住,那就是傻!

  方東升想著眯了眯眼,痞笑著跟幾人宣布道:「這個媒,我還就做定了!」

  「你別亂來,那小子不是你能招惹的,」宋國宏瞪了他一眼,回頭對季書記道,「林成良,我看就把他調到西北基層吧,那邊正在建設鐵路,他正好有這方面的經驗。」

  若是先前,季書記為了兩個孩子可能還要猶豫一下,現在……聽了他對兩個孩子的到來毫不在意,又要蘇梅去死,哪還敢將兩個孩子交給他撫養,遂還是哪遠滾哪去吧:「行,我現在就跟西北那邊打電話。等陳美如這邊查清了,立馬將他調過去。」


  方東升耳朵一支棱,他可沒忘記,過來這麼久了,劉姐那些朋友、部下,除了他和宋老,再沒來人。也是,人走茶涼,在加上姓林的那龜孫慣會做人,這幾年爬得又高,事情沒有定論之前,誰也不願得罪他,更甚著為了林成良上位後許諾給他們的利益,今晚說不定還會有人去季書記家,打著劉姐和孩子的名義為他求情呢。

  所以這事,必須儘快蓋章定論,不能往後拖,哪怕一天都不行,這些人聯合起來,依老賣老的借著兩個孩子的名號哭述一番,把事情往陳美如身上一推,再讓林成良跟陳美如把婚一離,寫個什麼保證,將兩個孩子攥在手中,季書記不一定頂得住,蘇梅到時嫁不嫁都是兩難。

  心中思忖著,方東升站起來自動請纓道:「陳美如交給我吧,我保證連夜把她的底細抖得乾乾淨淨。」

  季書記眼角微微一縮:「這事你不能插手。」

  方東升能想到的,季書記跟宋國宏這兩個老狐狸又如何想不到。

  就是因為如此,方東升作為曾經劉英部下,才不能插手陳美如的審訓,不然結果出來,林成良等人只怕要反咬一口,說他打擊報復。

  眼見方東升要跳腳,宋國宏輕咳一聲,掩住眼裡的笑意:「放心吧,我已經給警局那邊打過電話了。你有這空閒,還不如趕緊回去,把紅軍交給你的帳本送去警局,就說你懷疑你劉姐留給紅軍兄弟的遺產,被林成良拿去行賄了。」

  「什麼!那龜孫動了劉姐的嫁妝!娘的,我嘣了他。」

  見方東升跳著腳又往外沖,宋國宏遮了遮眼。

  季書記悄悄沖他豎了豎大拇指,給了宋老一個字:「狠!」

  這位真是一個狠人啊,這頂帽子扣下來,那幫人還不得避得遠遠的,要知道,劉英留下的東西,這些年,林成良借著他夫人的手,可沒少往這幫人家裡送。

  只是林成良為人謹慎,他一直沒抓住證據。

  ……

  陳美如真的要崩潰了,她從來沒有這麼丟臉過,當著那麼多同事領導的面,她被警察扣了雙手,以謀害烈士家屬的罪名,坐在卡車上,遊街似的被帶到了警局。

  明天,她還怎麼出去見人啊!

  陳美如越想越氣,遂怒氣勃發道:「我是書記夫人,你們無憑無據就將我銬到警局,這是對我人格的侮辱,名譽的損害。我要告你們,我要你們當著全市人民的面給我賠禮道歉,我要老林從上到下,一個個摘了你們頭上這頂公正公平的帽子。因為,你們不配!」

  張警官坐在她對面,打開資料,「蘇同志有心疾,你知道吧?」

  這個陳美如還真說不了反話,林建業跟蘇梅訂婚時,蘇家不但拍了電報跟他們說明了情況,還讓媒人請他們家老林寫了一個保證,婚後不能因為心疾而嫌棄、輕視蘇梅,她當時也是跟著按了手印的。

  「知道。」陳美如到這會兒,才有那麼一點害怕,「那也說明不了什麼,我連跟她接觸都沒接觸過,如何害她?」

  張警官定定看了她片刻,沖身後的警員一招手:「帶陳瑩過來。」

  有宋國宏打招呼,再加上被謀害的是軍烈家屬,人現在還躺在搶救室,這個案子整個就轟動了,局長親自下了命令,全員配合徹查。

  辦案效率可謂雷厲風行,在陳美如叫囂期間,先一步被帶回來的陳瑩、保姆把該交待的已經交待了。

  陳美如一見陳瑩就拼命給她使眼色,見陳瑩低著頭跟個鵪鶉似的不看她,又悄悄伸手比了個數字。

  張警官沒理她,只老神在在地對陳瑩道:「把方才的口供再說一遍。」

  「半、半月前,表姐陳美如找到我,說、說林建業犧牲了,蘇梅和兩個孩子還不知道,讓我回軍區一趟,把消息跟蘇梅說一下,讓蘇梅收了艷色的衣服,趕緊給兩個孩子準備一身孝服……還說、還說,林建業一身皮肉被人割得不成樣子,頭也沒找到,蘇梅會剪紙,讓她給林建業剪身衣服,剪個頭……補,補上。」

  張警官雙眼微微眯起,刺向陳美如的目光,讓她如坐針氈。

  「帶下一個。」張警官沉聲道。

  保姆是陳美如從她老家找來的,不識字,也沒什麼見識,一進來都不用張警官開口,就把方才的口供又重複了一遍:「……美如說,上面發了那什麼戶口登記條例,可卻總有人無視規定,到城裡亂竄,有些為了怕被攆回去,還會溜進家屬院亂認親戚……」

  張警官打開文件夾,戴上手套,拿出一張方才張秘書的叔叔托人送來的電報,推到陳美如面前:「蘇同志隨軍過來前,她家人怕她初次出門,帶著孩子在外迷了路,特意給林副書記拍了份電報,別說你和林副書記都沒看,這上面有你們的指紋。」


  陳美如身子抖了抖:「我們工作忙,忘了。」

  張警官看著他,半晌,嗤笑一聲:「蘇同志帶孩子過來那天是星期天,我查了查,當天你跟林副書記還有小兒子,一家三口去了起士林西餐廳,去了電影院,去了海邊,找漁民給你們做了頓新鮮的海鮮鍋。確實挺忙的!」

  陳美如麵皮緊了緊。

  「這次來前,蘇同志給你和林副書記各打了一個電話,提前打了聲招呼。」見陳美如急著要反駁,張警官譏諷道,「電話是有記錄的。」

  「有目的,有計劃的兩次謀殺,雖然未遂,林夫人,你也難逃法律的制裁,別指望林副書記,他救不了你。所以老實交待吧,你為什麼要殺蘇梅,誰派你來的,背後可有人指使?」

  陳美如頭皮一麻,這是想把老林一塊拉下來呀!

  不行,老林不能倒下,他倒下了這件事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她不死也得脫成皮,還有兒子怎麼辦?

  「我有病,我真的有病,」陳美如陡然喝道,「我嫉妒,我嫉妒劉英,人人都說她是大英雄,是個好母親,好妻子,一提我就是劉英丈夫後娶的那個,那個,哪個呀,難道我就不配有名字嗎?憑什麼?」

  「我不想看到劉英的東西,我也不想聽到劉英的名字,可是只要蘇梅和兩個小崽子一來,我不想聽也得聽,我不想看也得看……」

  「你說你不想看到劉英同志的東西,」張警官笑了,隨之指了指她腕上的手鐲,「那這是什麼?」

  「啪!」張警官一拍桌子,霍的一下站了起來,四目相對,他的眸子厲如刀劍,直刺人心,「說呀,你戴的是什麼?」

  陳美如「咯噔」一聲,知道自己有病的言論破了,私心暴露在了公平公正的帽沿下:「鐲、鐲子。」

  「誰的鐲子?你怕是不記得它原來的主人了,那我來告訴你,」張警官扯著鐲子一點它的內側,「它姓劉,劉英的劉。」

  「不是不想看到劉英同志的東西嗎?鐲子這麼私密的東西,你卻堂而皇之地戴在了手腕上,你就不心虛?也是,你臉皮這麼厚,心思這麼毒,哪知道『心虛』二字怎麼寫啊!」

  「張警官,」小警察敲門進來稟報導,「武裝部部長帶了林紅軍烈士生前留下的帳本,說他懷疑,劉英同志留給林紅軍兄弟的遺物,被林副書記和陳美如夫婦拿去行賄了,他要求徹查。」

  陳美如身上的精氣神一下子被抽去了,她扒在桌上,喃喃道:「我的,都是我的……」

  張警官回頭瞟了她一眼,默默為林成良豎了下大拇指,這媳婦娶的真有眼光!這會兒了,不趕緊把事情往自個身上攬,兩口了先剝出來一個,倒是還念念不忘地惦記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怕罪名不夠大啊?

  ……

  翌日一早,警察局局長帶著張警官到了市委。

  季書記讓人請來了宋國宏、方東升,三人看著遞上來的口供和劉英減水大半的資產,默了默。

  是他們監管不力。

  「依照法律兩口子該怎樣判,」季書記道,「就怎麼判。」

  張警官在局長的示意下,說道:「陳美如謀奪他人財物、幫夫行賄、殺害軍烈家屬未遂,沒收財物,判終身□□。林成良個人行賄財物高達六百,魏成銘等九人接受賄賂,其價值均在兩百以上,這十人將在兩日後,押往西北勞改農場。保姆蔑視軍烈家屬,撕毀蘇同志的結婚證,害得她差點死去,判五年有期徒刑,醫藥費七十五。另有泛案人員……」

  張警官遲疑著不知怎麼開口。

  宋國宏放下陳瑩的口供,問道:「是部隊那邊吧?」

  張警官點了點頭。

  「我昨天跟江司令就此事勾通過了,周師長他留著還有用,案件就到此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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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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