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2024-08-22 20:53:41 作者: 驪偃
  心下想著,蘇梅暗嘆了聲,重新拿起鋼筆記錄了起來:「小瑜兒不是過幾天就回來了嗎,等他回來,問問他的意見吧。」

  小瑜兒戀家,問他肯定不成。

  小梅這麼說,便是拒絕他的提議了。

  趙恪張了張嘴,倒底沒將小瑜兒被小黑蛋綁起來的事說出來。

  而兩人所不知道的是,被他們討論的小瑜兒,此刻正在火車上跟王竣、葉部長、老院長等人告別。

  他們從花城一起坐車,本可以一直坐到豫省再分別,只是下一站到湘省,楊建修、何慶生和錢樂喜都想去那位的老家看看,參觀一下他老人家的故居,最好再拍張照片留念。

  「瑜哥哥,」囡囡拿了個筆袋給小瑜兒,「我自己縫的,給你裝筆。」

  「謝謝囡囡。」小瑜兒伸手接過,揉了揉她的頭,掏了枚像章塞她手裡,「日後有什麼想吃想要的給我寫信,我給你寄。我們那兒雖然一年有七八個月是冬季,地兒又偏僻,物產卻十分豐富。一年到頭有吃不完的魚和野味,就像這會兒,眼見要過冬了,大家都會在落雪前出江捕魚,上山砍柴打獵,醃製魚肉野味。」

  王家富裕再加上就囡囡一個孩子,她從沒缺過嘴,遂對小瑜兒說的吃食興趣不大,只掛念一點:「吃的就算了,你回去幫我問問乾媽,明年暑假我能去看她和小暄嗎?」

  張寧聽得心裡難受,卻不好跟閨女說下放人員是沒有人身自由的,除了下放地,他們哪兒也去不了。

  小瑜兒不懂這些,滿口應道:「好,回去我就跟媽說,明年王叔叔要是沒空送你來我家,我就買了車票過去接你。」

  囡囡樂得咧開掉了門牙的嘴,舉手道:「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小瑜兒抬手與之相擊。

  幾人不放心四個孩子,一邊往他們兜里塞錢票,一邊叮囑了又叮囑,讓他們看了那位的故居就趕緊回家,別在外面多做停留,不該管的閒事別管,見到人家武鬥趕緊避開……

  小瑜兒連聲應著,伸手抱了抱各位,提著東西沖幾人揮了揮手,帶著楊建修等人下了火車。

  出來串聯的學生走到湘省這邊,大多都跟他們有著同樣的想法,想去看看那位的故居。

  走出擁擠的火車站,四人一連找了幾家招待所,裡面都住滿了串聯的學生。

  最後他們去了HW兵設在城效的招待點,跟人擠睡在大通鋪上住了一夜。

  翌日一早,幾人吃過招待點提供的窩頭稀飯小鹹菜,剛要隨人一起出發,便聽廣播裡再次傳來了十月下旬《人民日報》發表的《HW兵不怕遠征難》的社論,提昌師生們「不坐車不坐船,徒步行軍大串聯……」

  四人對視一眼,走著啊!

  走是不怕,只是這麼一來他們就趕不及在落雪前回家了。

  楊建修看著那邊一群興致勃勃扛著紅旗就要步行出發的學生,扭頭問小瑜兒:「去嗎?」

  「我爸要我儘快回家。」小瑜兒打開地圖看了下路長,一百多公里,「真要步行過去,來回沒有十來天不成。接下來的路咱們便是一咱坐車回家,照往年看,積雪也下到膝蓋了。」雪一大,別的車都不好使,得讓人架了雪撬到佳市接他們,到時不但他們遭罪,就是來接他們的人,一個來回凍得也夠嗆。

  錢樂喜:「那不去了?」

  小瑜兒思索了下道:「看看哪兒有電話,我給我爸報個平安,順便問問他的意見。」

  招待點是臨時設置的,沒有電話,找人問了下,說旁邊大學有。

  四人背著包拉著行李箱過去,大門敞開著,門口連個看門的大爺都沒有,靜悄悄的,極不尋常。

  楊建修狐疑地左右看了看:「學校的師生不會都跑去大串聯了吧?」

  小瑜兒抬手一指校內拉起的條幅。

  □□會!

  幾人瞬間變了臉色,不過倒底是少年心性,多少有些好奇。

  錢樂水:「去看看?」

  「行啊!」楊建修緊了緊背包帶子,抬手一揮,「走,去操場。」

  小瑜兒受了幾次教訓,再有長輩們的叮囑,哪敢沾這些,忙搖了搖頭:「你們去吧,我去辦公室打電話。」

  何慶生:「那等會兒門口匯合。」

  小瑜兒點點頭,拉著行李箱朝辦公樓走去。


  一間間辦公室洞開著,桌椅倒在地上,書本教案或被人撕毀,或棄在地上踏滿了腳印。

  撿起本《機械工人速成看圖》,擦去上面的泥印,小瑜兒翻開封面,「豐振業」三字映入眼帘,彎腰又撿起一本《金屬結構裝配鉗工須知》,一本《車床要覽》,每一本打開,第一頁都寫有「豐振業」的名字。

  這麼看,豐振業是這兒的機械工程類教授了。

  展了展折皺的書頁,小瑜兒扶起一個桌子,將書撂放在上面。

  四下看了看,牆角只有裸·露的電話線,電話不知是被老師們提前收起來了,還是被那些打砸的學生給拿走了。

  辦公樓走了個遍,小瑜兒也沒瞅見一部電話,拉著行李箱,小瑜兒無奈地出了辦公樓,先一步等在了校門口。

  「噔噔……」

  遠遠傳來了一陣零亂的腳步聲,小瑜兒回頭,楊建修和何慶生各拉著個女孩,一邊朝這兒飛奔,一邊緊張地回頭朝後看去。

  錢樂喜拎著個棍子護在他們身後。

  小瑜兒心下咯噔一聲,站了起來。

  「快跑——」楊建修沖他揮手。

  小瑜兒東西多,不敢怠慢,忙拉起兩個行李箱先一步衝出了校門,順著大路拐進了一條小巷。

  楊建修等人緊隨其後。

  奔跑間,小瑜兒餘光掃過一戶掛有G命烈士家屬銘牌的人家,側身閃了進去。

  那家婦人正在院子裡洗衣服,剛要站起來問他找誰,小瑜兒搶先一步塞了把錢票給她:「大娘,我們躲五分鐘。」

  婦人一愣,低頭看了眼手裡的大團結糧票,又聽了聽遠遠傳來的喊打聲,咬了咬牙,斷然拒絕道:「不行……」

  話沒說完,抬頭看到被楊建修、何慶生拉進來的兩姑娘,驚得張了張嘴:「快!隨我來。」

  小瑜兒掃了眼驚慌失措長一模一樣的兩女孩,提著行李忙跟了過去。

  幾人剛被婦人推進地窖,上面移上陶缸,院門便被人推開了:「有沒有看見三個男孩和一對雙胞胎女學生?」

  「是四個小子,我方才看見了,還有一個拉著兩個行李箱。」

  「沒有,」婦人板著臉,沒好氣道,「要不你們搜搜。」

  有幾人意動,只是還沒行動,便被人拉住了胳膊,低聲在他們耳邊說了句:「烈士家屬。」

  一家人死得只剩這婦人和兩個兒子了,大兒子在部隊,小兒子就讀於他們學校的工程系。

  鋼起來,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眾人打了個哈哈,撤了。

  婦人長舒了口氣,眼看他們走遠了,忙移開陶缸,喚了他們出來:「你們快走吧……」目光掃過雙胞胎,婦人頓了頓,「你倆有地方去嗎,要不……」咬了咬牙,婦人遲疑道,「先隨我去鄉下老家躲幾日?」

  姐妹倆抹了把眼淚,道了聲謝,搖頭拒絕了。

  父親方才為護她們被人打斷了腿,現在還不知道生死呢,她們不能走。

  「大娘,」楊建修餘光瞟過雙胞胎被扯破的衣服,「你有舊衣服嗎。」

  「有、有,我這就去拿……」

  「不用了,我箱子裡有她倆穿的衣服。」小瑜兒攔住婦人,招呼幾人道,「先離開這裡。」找不到人,那幫人該回來了。

  幾人點點頭,朝外看了看,忙邁過門檻,跑出了巷子。

  七拐八拐的那兒僻靜往那走,半晌到了郊外一個半塌的茅草屋前,小瑜兒四下看了看,帶著兩個姑娘進去,飛快打開箱子,拿了一套將校呢軍裝,一套藏藍色工裝丟給兩人:「換上。」

  說著避了出去,抬腿分別給了楊建修、何慶生和錢樂喜一腳:「怎麼回事兒?」

  三人自知理虧,沒敢還手,只小聲將經過說了一遍,原來雙胞胎的父親被人貼了大字報,押在操場的高台上被人批·斗,有學生要姐妹倆跟她們的父親劃清界限,兩人不願意,頂了幾句,被激怒的女學生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扒衣服。

  其中一個受不了辱,一頭撞向了台柱,結果好巧不巧地撞進了被人擠在台下的楊建修懷裡。

  楊建修無奈地攤了攤手:「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小瑜兒噎了噎:「那麼多人你們咋將人拉出來的?」


  何慶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們演了出苦肉計。」

  「這兩龜玩意兒,」錢樂喜笑道,「一人推了人家姑娘一把,然後學人家農村老太太指著兩人口吐白沫地狠狠咒罵了一通。你不知道那罵詞,嘖!絕了!那幫人渣聽得一愣一愣的,佩服得五體投地,剛要上前來個哥倆好啊六六哦,結果你也看到了,一人拉著一個跑了。我能怎麼辦,不得幫他們斷後啊。」

  小瑜兒抽了抽嘴角,回身打量著換好衣服出來的雙胞胎,真美!怪不得三個傢伙這麼積極救人。

  「進來,我幫你們把辮子剪了畫個妝。」小瑜兒說著再次打開藤箱,拿了把剪刀和化妝用具出來。

  半小時後,不但兩姐妹變成了一黑一白一俊一丑的兩男生,小瑜兒四人也變了個樣,成了農家不講衛生的窮小子,身上的背包換成了破布包袱,便是小瑜兒的藤箱,上面也壓了些稻草,用一個扁擔挑著像兩捆柴。

  這會兒四人不由慶幸,因則身上都帶了早前收的幾樣古物,為防萬一,昨兒他們投宿HW兵招待點沒用真名。

  雙胞胎要回去看父親,小瑜兒這會兒只想趕緊坐火車回家。

  投票,3:1,小瑜兒敗北,只得跟著摸進學校,以討要煤塊錢為藉口,進了關押老師的小黑屋。

  看著幾個傷重並高燒不止的師生,小瑜兒沉默了片刻,遞給楊建修一包香菸,讓他將門口的人引走,打開藤箱拿出顧老給備的藥,擰開水壺給幾人餵下,又幫他們簡單地處理了下傷口。

  想了想,小瑜兒又拆了包奶糖,一人給塞了把。

  合上藤箱,綁好稻草做好偽裝,小瑜兒挑起來道:「走吧。」

  「等等,」雙胞胎的父親忍著腿上的疼,伸手拽住小瑜兒道,「小兄弟,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小瑜兒凝了凝眉:「你說。」

  男人隱晦地掃了眼扮作少年的兩個女兒,懇求道:「麻煩你找到我的兩個女兒,帶她們離開。」

  小瑜兒訝異地挑了挑眉:「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我是好是壞,就敢把閨女交給我?」

  「我認得你方才拿出來的藥瓶。」

  小瑜兒一震,叔太爺用的藥瓶是特製的,上面有獨屬於他的個人標誌。

  對方看著小瑜兒的表情,緩緩舒了口氣:「我跟顧家有些淵源。」

  「你是?」

  「豐振業。」

  這麼巧!剛在辦公室看到他的幾本書,這會兒就遇到上了。小瑜兒再次訝異地挑了挑眉:「我今年9歲,你便是將人托給我,我也做不了主……」看著豐振業陡然暗下的臉色,小瑜兒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給家裡打個電話……」

  豐振業眸中光茫一亮,止不住哽咽道:「謝謝、謝謝。」只要顧家肯伸手,就能保得兩個孩子安然無恙。

  扮作少年的豐靜語、豐靜文張了張嘴,對上父親看來的目光,紅著眼眶無聲地點了點頭。

  顧老接到小瑜兒打來的電話,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起豐振業是誰。

  年紀大了,見過的人經過的事太多了,些微細枝末節早被他遺忘在哪個疙瘩窩了。

  從隔壁公安局回來,顧老牽起撲過來要抱抱的和暄,沖翻曬南瓜籽的汪師傅和納鞋底的茶大娘招了招手:「來來,幫我想想,我認識的人里有沒有一個在湘省大學教書的豐振業?」

  「豐振業?」汪師傅想了想,「不認識。」

  茶大娘跟著搖了搖頭。

  晚上趙恪巡江回來,聽顧老說小瑜兒又招惹了兩個姑娘,氣得臉一黑,磨了磨牙,心下打定了主意,今年說什麼也要將他丟進童子軍。

  往後形勢還不知會如何呢,就他這性子,不丟進軍營打磨一番,再惹出什麼事來,還不得給家裡招禍。

  蘇梅接過汪師傅遞來的餅子,撕了塊給和暄,就此事發表看法道:「不管認不認識,兩個姑娘若是能幫一把,還是伸把手吧。」

  趙恪喝了口湯,夾了筷子無刺的鱘鰉魚肉餵和暄:「幫可以,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蘇梅心下一突,直覺不好:「趙局長,你是公安耶,救人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蘇同志,你這是道德綁架。還有,她們不在我的地盤,不歸我管。」

  喻蘭聽著兩口子說話,直想笑。


  趙倬端起酒杯跟汪師傅碰了下,一口喝了,斜晲了他弟一眼,又給汪師傅倒了杯。

  「趙局長,」蘇梅討好地夾了塊兔肉給趙恪,「小瑜兒今年才9歲,比著同齡人我覺得他挺優秀的,你不能老拿自己或是念輝他們幾個的標準來要求他,這樣對他不公平。」

  趙恪剛要張嘴反駁,突聽顧老叫道:「我想起來了,豐振業、豐振業,原來是他啊,這小子女兒都這麼大了嗎?我印象中他還是一個幫我們遞紙條的小蘿蔔頭,那時我們都叫他小蘿蔔,哎啊,竟差點把他的大名忘了,你們看我這記性!」

  「救!小恪,不管多難,這個人咱得救出來。他父母是烈士,當年在監獄他小小年紀就幫我們往外遞紙條,可是解救了不少同志。」

  「那怎麼還被人貼大字報了?」蘇梅不解道。

  「我記得……」顧老想了想,「從監獄出來,他被送去了瀘市孤兒院。小恪你讓人查查怎麼回事兒?」

  「嗯。」

  第二天訓練回來,吃過早飯,趙恪一邊打電話讓小瑜兒先帶了雙胞胎回來,一邊讓閻銘幫他查豐振業。

  中午,閻銘便將消息遞了過來,原來大學畢業後,豐振業深感知識儲備不足,又申報了國外的大學。

  「隊長,跟他關押在一起的另外幾個教授……」

  趙恪頗有些頭疼地按了按眉心:「我聯繫下幾個戰友。」

  能被趙恪看中的戰友那都是生死之交,他打電話把情況一說,幾位幫著活動了四天,將一幫人下放在了紅旗農場。

  宋志國接到消息,氣得開著輛軍卡就跑來了:「趙局長,你給我找事呢?」

  趙恪也沒想到給下放在紅旗農場了,當時戰友問他安排在哪,他隨口道句:「離伊嘎近點就成。」

  「抱歉,」趙恪迎著人往院裡走道,「要不是最近對面活動頻繁,我就將人安排在我們伊嘎了。」

  宋志國一驚:「要不要我支援你點人,別看我們現在都是開荒種地的,早幾年誰他娘不是扛槍殺敵的英雄!」

  趙恪抬手沖他敬了個軍禮:「謝了,暫時不用,不過可以的話,你和楊長場還是先將人訓練起來了吧,以防萬一。」

  「成,我回去就將人操練起來。你家家屬呢,要不要先安置在我哪兒?」

  「不用了。鎮上人人都打得一手好槍,再加上我家叔爺配得一手好藥,發現情況了,短時間內我們能應付得來。」為免被他們抓住把柄輸了理,對面怎麼也得先小心地試探幾回。這麼一來留給他準備的時間就充足了,遂他倒不擔心小梅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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