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劍,巧妙無比,令光陰都變了色。
葉瀾風雙手持刀,看樣子他很喜歡大刀,只要大刀在手,勇武之氣令人望而生畏。
但面對這平平無奇、筆走龍蛇的一劍,葉瀾風慌了。
不論他怎麼躲閃,不論他怎麼用大刀抵擋劈砍,那一劍總能巧妙地避開,直指他的心臟。
命運被編織了,當一劍刺出,絕對命中。
不刺穿心臟,誓不罷休!
蕭道成還是那副痴了的表情,仿佛葉瀾風就算被殺死也無關痛癢,這很不尋常。
他看著那一劍的風采,眼神放光,又像是在思考著。
那柄劍就像命運的長矛,跨越重重山海,無論發生什麼,最終一定會貫穿胸膛。
終於,劍尖穿透進肉體,「噗!」的一聲悶響。
葉瀾風低頭看著那柄無法躲開的劍,露出慘笑:「好劍。」
「哇——」他大口咳血,又似乎釋然了,只是抬起頭,深深地看著白洛。
「我...記住你了!」
他想說些什麼,比如自己自出生起就難逢敵手,可話到嘴邊卻怎麼都開不了口。
他是驕傲的,不允許自己開口承認技不如人!
鮮血如泉涌,不斷流失,葉瀾風那雙眼眸越來越黯淡。
他的生命即將被終結,一如曾經死在這個戰場上的那些人。
身死道亡者,只配成為邪祟的口糧。
場外的邪祟們熱切的看著葉瀾風那消逝的生命,不斷奏響喪樂,聲音激昂錯亂,還是那麼如泣如訴。
白洛如同暴君,冷漠地拔下利劍。
拋屍者,自該承受激起他怒火的代價!
他手握利劍,無情地看著唯一活下來的蕭道成。
蕭道成微微一笑,撫摸了一把自己的頭髮:「果然是劍人,真好啊,能在死前看到真理,雖死無憾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抱起葉瀾風的屍體:「不勞煩閣下動手,我自己代勞,但有一句話我需要提醒閣下,若得見真相,謹守你那寶貴的理智......」
白洛沉默了,看著蕭道成那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背影,忽然感覺是不是哪裡出問題了。
他就一點也不怕死嗎?
死於劍下,暢快淋漓;
死於分食,痛苦不堪。
正常人都知道該怎麼選,可這個人寧願被邪祟分食,也不願痛痛快快?
他在猶豫,要不要親自手刃對方。
「憶往昔,嘆紅塵多夢。」
「看今朝,笑眾生流離。」
「老街回眸,煙雨中追尋希望。」
「小酌對飲,理不清歲月斑駁。」
「......」
「......」
「......」
白洛聽著他嘴裡哼唱的曲子,手中的利劍還是沒有出擊。
他看著蕭道成漫步而去的背影,那背影蕭瑟卻又偉岸,如無數人縱身躍入火海,雖九死其猶未回。
這樣的人,雖可惡,但也可敬。
但白洛不想承認自己此刻心裡的看法。
若是承認這一看法,他將再也無法直視那被無情分食的少女。
哪怕她已經死了,但只要白洛記得,她就永遠活在他的記憶里。
九天玄女落凡塵,不該就那麼死的。
蕭道成走到了邊界,邊界內一派寧靜,如避風港灣。
邊界外邪祟縱橫,喪樂瀰漫。
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白洛,眼神古井無波。
接著...縱身一躍,以身飼魔!
邪祟們早已迫不及待,當蕭道成抱著葉瀾風的屍體進入他們的世界後。
無數邪祟蜂擁而來,他們嘶吼著、尖叫著,如野獸一般瘋狂蠶食二人。
一個死去的人,一個活生生的人!
肉體被分屍,蕭道成沒有一點聲響,只是咬著牙,眼底滿是不屑。
縱然身死道消,他也看不上這些骯髒的穢物!
鮮血拋灑大地,每一寸血肉都成為了邪祟們的養料。
他們咀嚼著、高歌著,享受來之不易的美食。
總是那麼美味,總是那麼瘋狂。
隨著他們的進食,無數交叉在一起組合而成的喪樂更加高昂。
相較於之前那種高昂,當時還處於人類可以忍受的地步。
此時的高昂激盪,落在人耳里,頃刻間便能令人耳膜溢血,頭腦被尖銳之聲攪拌地失去理智。
世界,發生了某種變化。
理智的海洋在不斷蒸騰,直到殆盡。
那由理智編織而成的網絡,一點點崩碎,化為粗糙扭曲的線條。
如小孩塗鴉,胡亂勾勒在一起,層層疊疊。
一筆一划間,令人根本無法分辨,這到底是在畫什麼,只有一陣混亂感撲面而來。
當理智之網徹底崩壞,喪樂已經高頻到人類無法聽到的地步時。
一切都寂靜了。
白洛輕輕擦去耳邊溢出的血跡,他的聽覺當然受損了,只保留了三成左右的聽覺。
他握緊利劍,於寂靜中嚴陣以待。
下雨了,淅淅瀝瀝地,天邊不知何時,滿是烏雲。
那烏雲厚重,落滿蒼穹,不斷擴散。
不止橫向......連縱向它也在擴展!
蟬翼般的薄紗落下大地,雨點細小如絲,卻又那麼密。
當頭髮被淋濕,水珠在臉上不斷滑落,白洛抬起頭看著不斷下降的烏雲。
不知怎麼的,他有些傷感。
自從這個世界醒來以後,所遇到的人幾乎都因他而死。
每一次他都如同懦夫一樣,總是希望能有誰來搭救他。
確實有人會來,也確實會救下他。
可救他的人死了。
他就那麼一直逃避著,不願回想。
如今想來,閆博士死之前,他為什麼沒有提劍上前、與閆博士站在一起共同面對?
姜彩梨死的時候,他又為什麼事先沒有考慮到這一後果?
少女明明告訴他了:兩個第五境,不是對手。
可他就是覺得單打獨鬥都能贏,就算有兩個,想來不會那麼狼狽。
換來的卻是少女直接獻祭自己的生命,封禁他們的元神,為自己製造活命的機會。
過去他逃了,今天他又逃了。
未來呢?
還要一直這麼逃下去嗎?
這不是他,也不屬於他。
如果他真的一直這麼逃下去,包括他自己,誰又能看得起?
只會逃跑的懦夫,血勇之氣終會潰散。
廢物養成,總是那麼一眼望到頭。
他不想再逃了,無論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就算身後站著漫天神佛,神佛們對他的態度也是隨手可救。
他也決不低頭求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