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膩的溫熱鮮血穿過手掌,她驚恐地看著面前的女人失去昔日的溫柔與光彩,垂下手逐漸斷了氣。
絕望崩潰如浪潮般卷席著沈月溪,面前的景象開始逐漸扭曲變化,她使出全身力氣伸手,拼命想要抓住女人……
「母親!」
沈月溪猛地睜開雙眼,渾身顫抖地大口喘著粗氣,仿佛十年前的那個雪夜此時又在她面前重現。
青芝正扇著火盆,聽到這聲驚叫後趕緊起身對著屏風後的人兒問道:「小姐您沒事吧!」
夢境悉數破碎,絲絲縷縷的暖氣喚回了她的理智。
她緩緩抬起清瘦白皙的手拭去臉龐的淚,沈月溪閉了閉眼,深呼吸吐出一口氣,咽下嘴中的血腥味後虛弱回道:
「無妨…只是做了個噩夢。」
青芝心中滿是擔憂,可還未再次開口,就聽到「砰」的一聲巨響,屋門突然從外被一腳踹開。
「真晦氣!偏偏叫我來傳信。」
幽蘭居的丫鬟茯苓踹開門後,邊嫌棄邊擺著手說道。
青芝見狀氣得險些站不穩:「你放肆!我家小姐可是這沈府的嫡女,就算再不濟也輪不到你個丫鬟在這造次!」
茯苓聽到這話直接嗤笑出聲:「嫡女?小姐?你家小姐就是個狗都嫌的克親災星!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
帳幔後的沈月溪逐漸平復了情緒,聽到外面的丫鬟辱罵後不禁微皺眉頭,睜開雙眸冷漠開口道:
「傳什麼信,說。」
「我家姨娘傳你即刻前往正堂。」敷衍著說完,茯苓轉頭就走,生怕在這多待一秒。
聽到簾外囂張跋扈的聲音逐漸遠去,沈月溪按了按隱隱作痛的額角,起身將被汗水濕透了的衣裳換下。
「以後不必與她們多費口舌,耗費心神不說也只會帶來更多麻煩。」
神色淡漠的沈月溪邊吩咐著青芝,邊坐到梳妝鏡前,拿出藥粉熟練地開始遮蓋容貌。
這種辱罵她已聽了十年,深知一時的反抗只會給自己帶來更多的虐待苛責。
如若不是一直跟著母親的柳嬤嬤,在出事後用盡所有辦法將她保下,恐怕她現在早就被劃掉名字趕出沈府了。
看著鏡子裡出水芙蓉的嬌嫩少女逐漸變得皮膚粗糙滿臉黃斑,沈月溪漂亮的鳳眸中滿是晦澀幽暗,她收好藥粉輕聲開口道:
「想斬草,就要先除根。」
出了攬月閣後,沈月溪裹緊斗篷,不知那葉蘭此次又想如何為難她,今日竟直接傳她到了正堂,那裡可是平日裡沈衡商議家中正事的地方……
她蹙著眉頭,正不斷猜想著,可一抬頭,卻是被不遠前的一幕驚得直接僵住了身子。
漫天白雪下,一人無力地癱倒在地,鮮紅濺出妖異的痕跡,滿地潔白被寸寸滲透。
這是……剛從她院子裡出來不久的茯苓?!
沈月溪眼睜睜地看著方才還趾高氣昂的小丫鬟,此刻卻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身旁的雪地被染得通紅刺眼。
倒下的茯苓旁站著一名男子,高大修長的身形背對著沈月溪,正慢條斯理地擦著劍上滴落的猩紅血液。
她無意間撞到了樁殺人案件,心中瞬間湧起驚濤駭浪,只顫抖著用手捂住嘴努力保持冷靜,一點點往後退著,試圖掩人耳目地離開不被發現。
可就在精神高度緊繃中,她沒注意到腳邊有根枯樹枝,步子往後移動的下一秒,那枯枝便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來。
「嘎吱」
沈月溪背後霎時冒出了冷汗,可那名男子卻好似沒發現般,繼續不慌不忙地把劍收回劍鞘中。
她見狀屏住呼吸,趁機轉身拔腿就跑。
結果還沒邁開幾步,面前一陣寒風襲來,她竟直接撞進了一個溫熱的胸膛。
「見了人不打聲招呼就跑,是不是不太禮貌?」
慵懶冷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察覺到這距離過於危險的沈月溪慌忙推開了面前人,捂著被撞痛的鼻尖,防備地抬眼看去。
竟是個相貌生得極為驚艷的陌生男子,五官精緻立體宛如雕刻,鬢髮烏黑如漆隨寒風飄揚著。
只是,那男子臉上有種視眾生為螻蟻的殘酷蔑視神色,看似慵懶隨意,眼底深處卻是絕對的肅殺和冷酷。
他毫無感情的漠然雙眸俯視著沈月溪,像是野獸鎖定了獵物,看得她瞬間寒毛豎起。
「我……什麼都沒看見,更不會多嘴一句。」
沈月溪強裝鎮定地說著,腳下則悄悄後退了幾步。
男子瞧著她的小動作彎唇笑了笑,面上看起來再友善不過,嘴中卻說出了句讓沈月溪渾身冰冷的話。
「凌白,殺了。」
正堂內。
中央的暖爐不斷氤氳著暖意,年近不惑的沈衡端坐在主位太師椅上,想著方才的談話只覺得有股火氣往上躥。
明明就是個剛上位沒多久的毛頭小子,還妄想壓他一頭來敲打他?
可偏偏那人面上表情又裝得和善,叫他左右挑不出一句錯來,真叫人窩氣!
左下位一穿著嫣紅縷金海棠襖的嬌媚女子,瞧著沈衡此時面色不佳,纏著手中的牡丹方帕趁機開口道:
「老爺,月溪待會能明白您的好意嗎?她本就誤會怨恨你我多年,怕是…不知會如何惡意揣摩您……」
沈衡聽罷皺了皺眉,正打算開口,便聽到一聲溫涼如水的女聲從門處傳來。
「看來葉姨娘倒是比我更喜歡惡意揣摩他人心思呢。」
堂內兩人聞聲回頭,見一身素雅打扮的沈月溪獨自一人款款而來,踏入正堂內後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
沈月溪看著淡定,實則心臟還劇烈的震動著。
方才哪怕是她搬出了自己的嫡女身份,那來歷不明的男子竟還敢掐著她的脖子各種威脅。
現下好不容易躲過了一劫,沒想到她許久沒露面的好父親竟也會在這,以後出門可真是得看看黃曆!
沈月溪暗嘆了口氣,心中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不知這兩人今日湊在一起又要如何整她。
那邊葉蘭被她的話一堵,眼神陰暗地絞緊著方帕,面上則還是維持著溫柔大度的模樣叫下人倒上茶水。
沈衡緩緩端起茶杯啜飲了一口,抬眼打量著這個十年前被算命先生認定為克親災星的正妻之女。
正是碧玉年華的少女,身段窈窕骨肉勻稱還算不錯,只是……這相貌未免也太磕磣了些,那些高官權貴怕是瞧不上眼。
不過,她若是爭氣些,就算能被收作妾室,那對沈家未來的發展多少也會有所幫助。
思及此,沈衡緊皺的眉頭才舒緩了些,揮了揮手以示落座。
沈衡放下茶盞清了清嗓,放緩語氣說道:「月溪啊,如今你也到了適婚年齡,跟為父說說可有什麼心儀的對象?」
沈月溪雙眸微閃,接著順從地開口回道:「回父親,女兒平日裡鮮少接觸外人,故並無心儀之人。」
沈衡聞言心中滿意繼續道:
「為父自是知曉你幾年來一直都身體抱恙不便出門,不過今日瞧著你身子狀況比以往好了許多,若是之後有機會,去些世家貴女們舉辦的宴會,多走動走動也並無壞事。」
說罷,沈衡眼神示意了下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