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給我吧,別讓他吐你身上了。」
隊中的一名女孩一邊嫌棄的把醉的不省人事的男同伴交給沈決,一邊吐槽道:「他活該,誰叫他用手接攔門酒的。」
攔門酒是苗族的文化,進寨子時,門口有十二個年輕貌美姑娘,每個姑娘都頭戴銀飾,身著苗族盛裝,手裡端著一盞用牛角裝滿的米酒。
姑娘們唱著山歌兒,勸著客人酒,客人不能用手去接牛角,如果接了就要全部喝完,更不能碰到姑娘的手。
沈決來之前提前了解過一些苗族文化,但他還沒來得及提醒隊友,其中一個男同伴見著漂亮姑娘就走不動道了,飄飄然在姑娘環繞的歌聲中接了牛角。
這下好了,十二道攔門酒,一道沒躲掉,生生把人喝到吐。
沈決看了一圈周圍,問:「阿布呢?」
阿布是他們的導遊,會說一些漢話,是個剛畢業沒多久的孩子,負責翻譯跟帶著他們去苗寨中的一些地方拍攝照片。
沈決此行的團隊加上阿布一共八個人。
其中一個隊員說,「導遊說剛好路過他家,他回家送趟東西就來。」
沈決點點頭。
進入寨子以後,入目便是各式各樣的吊腳樓,還有很多現代化的招牌和店鋪。
如今正是盛夏,大山里蚊蟲叮咬,溫度也高,正是旅遊淡季,寨子裡遊客只有平時的三分之一。
沈決略微有些失望,他一開始還以為能見到個淳樸濃厚民族特色的苗寨,沒想到這裡也被發展成了景點,儘是披著苗寨皮子的商業化店鋪。
趕了一天的路,大家都有些口乾舌燥,沈決說:「大夥辛苦了,先把東西放一放,原地休息一下吧,我去給大家買杯奶茶。」
沈決來到一家打著苗族特色的奶茶店,給隊裡的每個人都點了一杯。
奶茶杯身用竹編的杯套套住,中間綴了一串很有苗族特色的銀色小鈴鐺,迎著風叮鈴鈴很是好看,對得起50一杯的價格。
七八杯奶茶拿在手裡實在是有些困難,沈決拎得手酸,低頭換手的功夫,忽地迎面和一個人撞上了。
好幾杯奶茶嘩啦一下全掉在地上,沈決肉痛的同時連忙給人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
然而一抬頭,沈決愣住了。
面前站著個身形高瘦的少年,一身無袖交領絳紫色苗服,露出的手臂、手腕處皆戴有銀環,苗服上繡有繁雜重工的圖案和銀飾。
少年一頭烏黑長髮披在身後,額間繫著一條紫黑相間的細長銀鏈,胸前垂落的幾縷髮絲編起,辮尾用銀飾固定。
精緻到過分的丹鳳眼冷淡如霜,眼尾下方有顆淚痣,瞳仁黑如曜石,皮膚在太陽下白到近乎透明,沈決甚至看到少年白皙手背下,脈絡清晰的青筋。
每一處銀飾點綴都恰到好處,將少年襯托的愈發脫塵。
沈決近乎呆滯地盯著少年,呼吸都忘記了。
饒是縱橫情場多年,見過無數張臉的沈決,還是被少年驚艷到了。
他呆怔好幾秒,直到少年漂亮的眉頭微微不耐煩皺起,他才恍然回神。
「實在不好意思,我剛剛沒看到你,奶茶沒濺到你身上吧?」
少年沒有說話,視線落在沈決的腳邊。
沈決順勢看去,地上還掉落一隻銀色面具,那面具做工精緻,耳朵兩邊各垂著長長的銀穗,看不出是什麼動物的擬像,倒是異常栩栩如生。
撞到人的時候是聽到腳邊叮啷一聲,像什麼銀飾掉在地上的聲音,大概是他不小心把少年的面具碰掉了。
沈決趕忙撿起來,細心擦掉面具上的灰塵還給少年,「對不起啊,你看看摔壞了沒有,我可以賠給你的。」
沈決長相隨母親,一雙桃花眼看人的時候總是給人一種無辜又純情的錯覺,但了解沈決的人都知道,這只不過是他偽裝自己的一種方式。
少年平靜地看了沈決一眼隻字未言,他從沈決遞過來的手中接面具時,修長如玉的指節碰到了沈決,如此盛夏的天氣,沈決訝異少年的手指竟是冰涼的,他手腕上的蛇形手環在陽光下突然動了一下。
以為是錯覺,沈決又看了一眼,只是這一眼讓他汗毛炸立。
只見那少年的手腕上纏的哪裡是什麼蛇形鐲子,分明是一條通體銀白的蛇,吐著猩紅信子活生生的蛇!
沈決臉色一白,猛地收回手倒退兩步。
他是聽聞苗疆人有養蛇寵的習慣,但是這麼近距離親眼所見還是嚇了沈決一跳。
這種顏色的蛇他從未見過,看起來可不是沒毒的樣子。
睨著沈決膽怯的樣子,少年指節微曲,微不可察點了銀蛇腦袋一下,銀蛇像是收到了什麼指令,乖乖順著少年的手腕爬到腰腹,然後從腿上一路爬下去,沈決眼睜睜看著那蛇扭著雪白的身子一直爬到遠處的草叢消失不見。
沈決瞪大了眼,「它,它走了?你讓它走的,它能聽懂你的意思?」
少年還是一言不發,不過沈決自己倒是很快接受了蛇能聽懂少年指令的事。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苗族人本就擅長與蛇蟲相處,懂點什麼特殊的訓蛇技巧並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
那銀蛇一走沈決膽子又大了起來。
從頭到尾少年都沒有跟沈決說一句話,沈決也不惱,反而覺得這少年清清冷冷的模樣更讓他喜歡了。
他想少年可能是聽不懂他說的話,畢竟苗族有他們自己的語言。
且少年身上的氣質是與生俱來的,與他在城市裡見到的那些故作高冷的人全然不同。
少年拿回自己的面具欲走,沈決忙跑到他面前叫住他,「等一下。」
生怕少年拒絕,沈決跑回剛剛的奶茶店,點奶茶的同時問店員要了根筆。
他在奶茶杯壁上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快速小跑到少年身邊,將奶茶塞到了少年手中。
少年背對太陽,眉眼藏在陰影里,沈決迎著太陽笑容燦爛,「這是我弄髒你衣服的賠禮,希望我們可以再見面。」
沈決向來知道見好就收,他重新去給隊員買奶茶,站在店門口沖少年遠遠揮了揮手。
笑容明媚,眉目動人的像是要融化冰川。
祭藤青微微眯著眼,靜靜看著沈決的身影歡快走遠,繼而轉身離去。
沈決回到隊伍時,阿布已經回來了。
阿布年紀不大,20出頭,皮膚被太陽曬出很健康的小麥色,身上穿著普通黑色的對襟苗服,身上沒有任何銀飾,長相敦厚老實。
他跑到沈決身邊,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卡博生病了,路過家就回去看了看,沒耽誤你們的事吧?」
見眾人怔愣,阿布連忙解釋,「卡博就是外婆的意思。」
「你外婆還好嗎?」沈決關切地問了一嘴。
「挺,挺好的。」阿布一跟沈決說話就臉紅。
幾天前,阿布接到一個導遊的訂單,說是有一支攝影團隊要來寨子裡拍攝一些照片,要他帶著在寨子裡走動和翻譯。
等沈決帶著隊員來的時候,阿布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耀眼的沈決。
那天的沈決一身白衣黑褲,倚靠在竹門邊上姿態慵懶的抽著煙,細長好看的手指夾著煙與隊員們說笑,煙霧模糊了沈決的側臉,接到通知趕到的阿布呆呆看著沈決,沈決聽到身後的動靜,轉頭看見來人後朝阿布粲然一笑。
阿布現在還記得當時整顆心臟過電一般的感覺。
「那麻煩你繼續帶我們去寨子了。」
阿布驟然回神,臉上更紅了,眼睛都不敢對視沈決,結結巴巴道:「沈老師,不...不麻煩的,這是我,我應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