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念著孝淑皇貴妃舊情,處置陳家時並未下狠手,一肚子怒氣全部衝著名冊上的商戶、官員撒去。
短短一個月內,京中風聲鶴唳,不少官員落馬、商戶抄家充公。
朝中官吏缺出,陛下命吏部明年春日增設春闈。
為朝廷選拔人才。
在京城的第一場雪落下時,皚皚白雪蓋住了所有鮮血、藏在暗處的陰詭算計,年味濃郁,到處都是喜氣洋洋。
今年過年,陛下身體抱恙,取消了宮宴,只與後宮嬪妃、太后娘娘一道兒簡單慶祝。
而明華郡主府,在今年卻是分外熱鬧。
趙家夫婦、南定王都在郡主府,陪著錦鳶一家三口一同過年,啞婆婆也從青州府被接來了,為著明年秋日竹搖與輕風的婚事回京籌備。
錦鳶本以為竹搖與輕風的婚事遲遲定不下來。
許是趙非荀身邊的親信也只剩下輕風一人,又許是竹搖的娘家來人說親刺激了輕風,他掏出全身家當,向錦鳶求娶竹搖,竹搖惱他衝動,轉身就走。
錦鳶立馬帶著了了去趙府看望禾陽郡主。
讓他們兩人商量。
等到錦鳶帶著了了回來時,竹搖正抹著眼淚,輕風也眼眶微紅,兩人互相看著,情意難掩,錦鳶便知這婚事成了。
不過輕風不願委屈竹搖。
想要八抬大轎娶竹搖過門。
特地去青州府把啞婆婆接了回來,還購置了一個院子,置辦了家具、採買了婆子,打算收拾的利索後,明年秋天迎娶竹搖。
輕風想在成婚後,讓竹搖回家當太太享福,不必在服侍人,竹搖不同意,兩人商量來商量去,最後決定竹搖白日在錦鳶身邊,晚上回家,直到有了孩子再家中去當太太。
錦鳶捨不得她,愈發不讓竹搖受累幹活。
竹搖偏更認真了,在一眾丫鬟里,挑了個底子不錯的親自教著,連姚嬤嬤都在說,從未見竹搖姑娘這般認真過。
這一年的大年三十,是錦鳶過得最為熱鬧、也最為幸福的一年。
有夫君、有女兒、有父親、有婆母公公、有摯友、有長輩……眾人都在自己身邊,笑著說話,看著稚兒的笑臉,溫暖團圓。
她才知,世上還能有這般『幸福』。
*
今年的後宮異常冷清。
陛下下令不准鋪張浪費,晚上的席面上也沒有歌舞助興,太后娘娘年紀大了,精神短,吃了一半就先回宮歇息了。
陛下臉色不濟,嬪妃們也不敢胡鬧。
席面結束後,陛下批了幾本奏摺,還是翻到了前幾日被他壓下最底下的摺子。
是大將軍趙非荀呈上的陳氏宮中宮女的審問口供。
復看了遍後,他起駕,前往陳氏宮中。
皇宮中今年雖然冷清,但紅燈籠、新年的裝飾卻一點兒也沒少,大殿中的炭火更是燒的暖融融的。
可陳氏所在的宮殿,荒涼、陰冷的像個冷宮。
內官推開緊閉的宮門,裡頭的寒氣一股腦湧來。
陳氏聽到通報後,匆匆出來,看著衣裳、頭飾像是臨時穿戴上的,她見陛下進入宮中,眼中生出無限思念眷戀,她一手扶著腰,一手護著已經顯懷的肚子,動作僵硬的跪下:「陛下…」
才開口說了兩個字,眼淚就已潸然落下。
盈盈弱質。
楚楚可憐。
發間,還簪著孝淑皇貴妃生前最愛的銀鍍金吉慶紋紅珠流蘇,在胡亂盤起的發間,顯得格格不入。
讓人輕而易舉一眼就看到了
陛下垂眸,目光近似冷漠的看她。
陳氏膝行上前,抬手試圖觸碰陛下的衣角,微微昂著腦袋,眼角鮮紅,眼眶濕潤,她將女子最為羸弱的一面展示在男人面前。
可眼前的男人,是一國之君。
而非常人。
在她的指尖觸碰到衣角前,就被陛下一腳踢開,看著女人孱弱的倒地,陛下毫不遮掩眼底的厭惡:「你是從何時知道,朕命令你服用的湯藥不是坐胎藥,而是避子湯的?」
陛下問的平靜、厭惡。
這句話砸在陳氏耳畔,如平地驚雷,猝不及防的炸開。
她狼狽不堪的倒在地上,撐著青石板的手掌在顫抖,她極力穩住情緒,「臣妾聽不懂…陛下的話是什麼意思…」
「朕沒有那麼多耐心與你周旋。」陛下看她的視線,如視一隻隨時都能捏死的螞蟻,高高在上、令人害怕靠近敬畏,「而朕,有的是辦法讓你一五一十的交代。」
話音落下。
陳妃後背冒起寒氣。
整個人止不住的發抖。
「臣妾從小略通些醫術,在大皇子過世後不久…臣妾發現月事紊亂…又在宮中其他姐妹那邊聞到同是坐胎藥的氣味卻是不同的,這才…發現…」
「既然猜到,為何不來問朕?」
陳妃詫異。
不知陛下此問是什麼意思。
陛下賜給她避子湯,用意還不明顯麼!
她如何還敢去問?
陛下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面無表情道:「你不敢,你已經猜到為何朕不讓你懷孕——或者說是,不願意讓孩子從陳家的肚子裡爬出來。」
陳妃臉色煞白:「…我…不知道…」
還未等陳妃辯解,陛下強勢、強烈的打斷他們的談話,「所以,你們就買通了人,偷偷換了藥,是嗎?後又從糕點下手,不動聲色的行使你們的計劃。陳氏,是朕低估了你,也低估了整個陳家的野心!」
陛下的語氣愈發咄咄逼人。
可他卻更冷靜。
這份冷靜,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平靜的讓人不安、心生恐懼。
「你們陳家送了一個貴妃到朕身邊還不滿足,你們還想要天下——當年陳家犯案,朕看在孝淑皇貴妃的面上,留了你們旁支!並不曾因此而遷怒你們!結果——你們仍不滿足!還想要覬覦朕的江山——」
字字句句的指責。
鋒利刺下。
陳氏臉色煞白煞白,冷汗在額角滑落。
趙非荀抬起手,指著跪在地上的陳氏,言辭眼都是說出不胡的厭惡之色:「你們陳家為了得到江山,甚至還害死了朕的大皇子!!!」
陳妃渾身狠狠一顫。
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猛的捏住。
她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慌忙脫口辯駁:「陛下明鑑!大皇子之死分明是罪人錦氏所為!與臣妾、與陳家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