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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二四三章

2024-08-22 22:14:43 作者: 沉筱之
  遷都。

  自古煙雨金陵,六朝古都,三國建業,西晉健康,南唐江寧,到如今的應天府,一直是神州華夏的執政中心。

  遷都短短兩字,所要改換的又豈止是都城?

  上至江山版圖,朝野風貌,下至水利,漕運,運輸與人口,都要隨之更變。

  古來也不是沒有立北平為都城的先例,譬如遼與金,又譬如涼時的大都(注),但這些都是遊牧外族,本就生於北疆酷寒之地。

  而今大隨地大物博,漢人執政,卻要將都城遷往北平,那日後的百世百代,千百年後,萬萬華夏子孫,是否也會受此影響?

  車廂內久無人語。

  這其中的利弊太過龐雜,影響太過深遠,不是他們三人在這一時之間可以辨得清的。

  良久,蘇晉只問:「已定了嗎?」

  沈奚道:「朱昱深與柳昀既在川蜀,說明收復安南,建立雲貴第十三道已成功,大概只這兩日,就會昭告天下,立安南為大隨交趾,設立西南總都司,改北平為都城,著手建立北平隨宮。」

  「等新的隨宮建好,朱昱深會改北平為順天府,即刻待朝臣遷入。」

  朱南羨問:「定北平為順天府,那應天府呢?」

  沈奚道:「應天府畢竟是昔景元帝打下來的,祖制不可廢,因此會作留都,仍是京師應天。」

  「為了區分,應天府的京師,日後加一『南』字,是為南京,而順天府都城,京師前加一『北』字,從今往後,北平便作北京。」

  「北京與南京兩個都城並行執政,是柳昀提議的,遷都不可一蹴而就,哪怕等幾年後,都城真正遷往北京,兩邊的朝政與官制也會各保留一套,有些政事仍由南京直轄。」

  「直到天下真正穩定下來,才會循序漸進地將所有政務全全收納入順天府。」

  蘇晉沉吟道:「朝中各官職本就出缺,南北兩京又要各自設銜,這樣一來,朝廷豈非缺人得很?」

  沈奚道:「永濟二年開了科考,循例是三年一回,但朱昱深與柳昀許是早就有了遷都的主意,去年開了一次恩科,今年因出征安南,春闈是沒了,秋闈還是有的,明年還要再開恩科,饒是這樣,人才也要悉心挑選,敷衍是不能夠的,挑選完還要分去試守,但也不急,北京的隨宮還沒建好,遷都還要等些年頭。」

  「不過——」沈奚說到這裡,頓了頓,「遷都一事雖定下,朝野中,一直異聲難平,尤以羅尚書,劉尚書幾人為首,說這是敗壞了祖制,要遭天譴,去年朱昱深出征前,龔國公還親自進宮了一趟,若非文遠侯親自來勸,只怕要在奉天殿前長跪不起。」

  歷來革新,必定異聲四起,遇到阻撓,也是情理之中的。

  然而,蘇晉聽到「文遠侯」三字,心中一凝,腦中一下像閃過什麼極重要念頭,似乎有一樁一直以來沒想明白的事忽然之間清楚了。

  正要仔細琢磨,馬車忽然顛簸,帶得她整個人往前傾。

  等朱南羨將她扶回來坐好,方才那抹念頭便煙消雲散了。

  蘇晉有些懊悔,仍逼迫自己回想,可不管怎麼追本溯源,思緒只停留在三年多前,齊帛遠與她說,柳昀父親贈給她的那枚玉玦,其實是為贈給柳昀的結髮妻的。

  她是為了這個才去還玉,才被囚禁入柳府的書房。

  沈奚見蘇晉神色有異,喚了聲:「時雨?」

  蘇晉念及此刻還有更重要的事,只得將方才的念頭作罷,搖頭道:「無礙。」

  沈奚於是道:「既已定下遷都,川蜀作為西南門戶,其重要性不必贅言,朱昱深將皇位看得極重,他要在這裡設立掌有數十萬大軍的總都司,怎麼會允許一名留著大隨嫡系血脈的皇孫住在此處?麟兒也不小了,天高皇帝遠,奪了他永濟的兵怎麼辦?我正是為了這個,才親自前來蜀中,想要帶麟兒離開。」

  「只是我沒料到……」沈奚頓了一下,看向朱南羨,「你竟然也在蜀中。」

  重返隨廷之後,也曾派人去查驗過晉安帝的「屍骨」,派人去寧州打聽過蘇時雨的近況,沈奚雖猜到柳昀會保下蘇晉,卻無論如何想不到他會救下朱南羨。

  這些年的朝政並不比晉安朝時輕鬆,從一開始的科舉,到後來的屯田制,狀況頻頻意外不斷,他實在是分|身無暇。

  蘇晉明白沈奚的意思。

  如今的危局,已不單單是一位先帝與一名嫡皇孫需要離開川蜀這麼簡單了。


  她與朱南羨捲入屯田案,被舒聞嵐利用,已提前曝露了身份,哪怕沈青樾權勢滔天,未必能在這天子大軍進駐的川蜀之地保住他們。

  朱南羨問:「若能順利護麟兒離開川蜀,你日後想送他去哪裡?」

  沈奚道:「從東海出,去東瀛。」

  竟是要送他離開大隨。

  「當年三姐替你守完陵,得知十七仍在青州,便托從前在軍中的舊故,暗中帶他離開,送他去了天津渡。」

  「後來出了點狀況,十七被朱昱深的親信發現了,也不知為何,朱昱深竟也沒著人攔,任十七順利去了東瀛。」

  朱南羨聽了這話,沒作聲。

  當年他***於明華宮的當夜,曾與朱昱深見過一面,以傳位詔書,與他交換了兩個約定,保阿雨與保十七。

  如今看來,他這位四哥竟沒有失約。

  「**了,這些年吃了不少苦,而今在東瀛亦能一個人站穩腳跟,我把麟兒與梳香送去,好歹有他照顧。」

  沈奚說著,聲音沉下來:「遠赴他鄉的滋味不好,但這十數載下來,朝政幾乎一兩年一個劇變,如今又要遷都,麟兒留在大隨境內太危險,等他再長大些,朝野穩固一些,若想回來,我便想辦法將他接回來。」

  朱南羨看著沈奚,想到這三年來,故人悉數散盡,獨留他一人在深宮操持,說到底,不過是為了沈府,為了他們在東宮的那個家,其中辛苦與悲涼,言語何足道哉。

  但也不必說謝,一起長大,謝字太生分。

  沈婧與朱憫達不在了,昔年東宮的花好月圓也不在了,但好也罷,壞也罷,一家人到了今日,飄零散落,終歸還能守望相助。

  這就夠了。

  蘇晉道:「你既已打算將小殿下送去東瀛,川蜀之外,必定有人接應,可如今的困難是,怎麼離開劍門關?」

  她又看了朱南羨與沈奚各一眼:「朱昱深的親兵,不出三個時辰就會追上來,但我們要離開這裡,至少還需大半日,甚至一日。」

  朱南羨想了一想,麟兒如果沒有遇到他,沈奚大可以平平順順地接到麟兒與梳香,之所以有追兵,全因為他提前曝露了身份。

  既是他曝露了身份,那麼這些追兵的目標,其實是他。

  「我有一個法子,可為麟兒爭取一日。」朱南羨道,「我們分開走,我跟著翟啟光,繼續往劍門關外走,阿雨,你帶著麟兒與梳香,從岔道離開。」

  「那些追兵既是為我而來,見到我之後,他們定會放鬆警惕,我自有辦法拖他們一日,你們抓緊這一日,儘快離開。」

  然而蘇晉與沈奚聽了這話,同時道:「不妥!」

  沈奚道:「你的身份,若被朱昱深的人帶回去,可還有活路?當年柳昀救了你一回,未必會再救你第二回,且他如今處境亦十分艱難,縱是與我聯手,也沒有這個能耐保下你。」

  朱南羨道:「我並沒有要舍了自己的想法,更不想仰仗任何人保命,只是現在的狀況,分開走是最好最穩妥的辦法,你們放心,我縱是被那些官兵帶走,沿途未必沒有可乘之機,只要爭取夠一日時間,無論如何,我一定活著去見你們。」

  蘇晉沉吟片刻,說道:「我有一個辦法,雖有些冒險,但若成功,既可以將小殿下順利送走,又能夠救陛下。」

  她抬目看向朱南羨與沈奚:「如陛下所說,我們分開走,但,不是分成兩路,而是三路,由我來跟著啟光,引開追兵。」

  「不行!」朱南羨立即道,「你我生死與共,豈有讓你為我涉險的道理?」

  蘇晉道:「陛下,青樾,你我三人這些年一起走過來,經歷過多少生死大難,共度過多少險阻?每一回,若少了我們其中任何一人,誰都活不下來。」

  「陛下,您可知那幾年您不在,阿雨一個人,是如何走過來的?您可問過青樾,這些年,他一個人在深宮,是怎麼過來的?」

  「而今好不容易重逢,大家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大不了受幾年牢獄之苦,等上幾年,又相逢了,便又能在一起了。」

  她看著朱南羨:「陛下,你我除了是……夫妻,更是同生死,共患難的知己,生死大過天,一輩子阿雨都等的,還在乎這一時片刻嗎?」

  「您與小殿下是皇族嫡系,是以青樾保不了你,但我不一樣,我只是一介臣,一介民,饒是落到朱昱深手上,我活著的希望也比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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