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微拂,田間地頭上,人們成群結隊地小心翼翼地前往自己的田地,當看到那土地上嫩芽還在迎風搖曳自己的葉片時,不少人撒開腿就跑了過去。
「莊稼都還在,都還在!」
「娘,根一點都沒被傷到。」
「爺爺,我們今天還能在家躺著玩嘛」
老人枯瘦的手掌輕輕放在孫兒的頭頂,用力揉了兩下:「玩什麼玩!下田!幹活!」
真沒想到啊。
原本以為這一茬莊稼要耽擱了,他都打算帶著孫子去剝樹皮了,結果就這麼過去了。
小童癟了癟嘴,剛想撒嬌就看到老人在發呆,有些好奇:「爺,你在看什麼。」
「爺爺在看天。這天,變了啊。」
老人的想法也是京城諸多朝臣的想法。
這天變得有點快啊,而且居然沒有血流成河。
雖然在起義軍進城前就傳信說只要他們安安靜靜地待在自己府上,他們就不會在這場變天中出事;但有多少人家都備好的毒酒和匕首,女眷們的白綾都掛上房梁了,結果沒有一件用上的。
朝臣們意識到自己的命的確被保住後,他們就有精力開始搞事了。
女人怎麼能做皇帝呢!
還有那幾個叛國之臣,吾必要他遺臭萬年!
西漠膽敢插手我朝內政,當逐!
而這些朝臣們剛流露出這種心思或是說了這種話,便被士兵們『禮貌』地請進了皇宮之中。
乖乖行走的朝臣:拿刀架著人算什麼本事!有辱斯文!
士兵:有擔架!那幾個御史都綁上去了,十兩銀子一位,要嘛?
走到莊嚴的宮門時還未有人察覺不對,但踏入皇宮,寬闊的御道筆直向前,兩邊擺滿了屍首,光滑的漢白玉磚被鮮血浸染,一踩就是一腳血水。
但朝臣們不敢不走。
「盛文帝長子,賀臨嘉,永平十年貪污江北賑災銀二百三十二萬兩……」
「盛文帝三子,賀臨梧,永平二十年貪污西南軍餉一百萬兩……」
「盛文帝四子……」
「盛文帝六子……」
隨著每一句罪狀的念出,朝臣隊伍中不斷有人被禁軍拉走,五花大綁後扔在曾經的主子屍首後。
來到太和殿後,上千人的朝臣隊伍已經減少了將近五成有餘。
不少朝臣們兩股顫顫,面色慘白。
這…這是把大夏皇室的顏面扒下來扔在地上踩,也是給他們的警告。
她,在跟他們一一算帳,算本該掩埋在天日之下的腌臢。
明明那些事都跟她沒關係啊!
太和殿上,金龍寶座上,坐著一人,手持利箭,精鐵箭頭散發著冰冷的寒光,還帶著幾絲未擦拭乾淨的血跡。
那人遙遙瞥來一眼,看不清神色:「人,比我想的要多啊……」
那一日在皇宮中發生了什麼,朝臣們皆諱莫如深,甚至連眾人的回憶錄中都未有點滴記載。
新朝的建立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至於後世。
後人們公認夏朝是在永平二十八年三月二十八日宣告滅亡的,因為那一日是夏朝最後一位太子宣告退位讓賢。
至於夏朝的最後一位皇帝---盛文帝,是不是死在了寧朝開國女帝的手中。
噓,這是個秘密。
就像是寧朝開國女帝的生父是死在是誰的手中一樣,這也是個秘密,是讓這位開國女帝毀譽參半的秘密。
…………
開元三年,御書房外。
滿臉恍惚的史官走了出來,腳下走著彎曲的線路,然後一頭撞在了柱上將自己撞暈過去,暈過去前還是緊緊記得抱住懷裡的書冊。
剛處理完西漠入京朝貢事項的崔執:……
兩名禁軍迅速熟練地將史官抬了起來,面色平靜地朝著太醫院走去。
這段時間暈了的不止這一個,這個還算是堅強點,走出來才倒了,抬起來也不重。
崔執理了理袍袖,敲了敲門走進了御書房,進門後便看到坐在寬大書桌後的人正在奮筆疾書。
「你來了。」
能直接進御書房的也只有那幾個,分辨幾個人的腳步聲對於江令沅來說還是能做到。
「崔執,你過來看。」崔執緩步走到桌前,看到桌上色彩鮮艷的畫作時瞳孔微縮,語氣驚訝:「怎麼想著畫了這個?」
一是當下的畫作講究意境,很少有人會用這般濃墨重彩的顏色;二是這畫的場景正是當初他們在太和殿的事情,每一人的面容的栩栩如生。
「給自己挑選陪葬品啊。」
江令沅放下畫筆,酸痛的手指被身邊唇角繃直的人拉過去按摩放鬆:「好了,我說笑的。」
「我只是想給後人留下些真實的東西。」江令沅扯了扯她家左相的袍子,拉著人坐在榻上後偎在身後人的懷中:「史官們總喜歡用些春秋筆法,後人們也是喜歡自我揣摩。雖然我不在乎自己是什麼形象,但是有些事情不能亂。」
柔軟的髮絲在脖頸間掃來掃去,崔執摘下懷裡人的發冠,用著剛從御醫那裡學到的方法給人按摩穴位放鬆:「所以你自己記載了那一天的事情,是嘛?」
按照這人的性子,囚禁生父,賜死親妹,三斷宗族……隨便哪一件放在君王身上都是要用春秋筆法掩蓋過去的事情,她卻是能記載多詳細就是多詳細。
「是。我翻覆夏朝就是出自我的野心,不需要任何人洗白。」江令沅扯起自己一縷長發與身前人的長髮纏繞在一處,打了個死結:「以仁孝治國,從來不是我的選擇。」
「我不殺他,因為我要他在悔恨和痛苦中死去。」
江父如今被關押在詔獄,日日都有人將女帝的舉動說給他聽。
「我殺她,一是不留隱患,二是她曾對我下殺手。」
太子妃江令鳶已被毒酒賜死,死前還在呼喚著她的情郎---六皇子,殊不知這人早就因貪污罪被斬殺了。
「我放他,因為我要安撫京城。」
先九皇子已經換了個身份,隨著剛剛升任郡守的江懷青去了西南,身邊放了足夠的錢財人手,下半輩子能夠美滿度過。
「我行事從來不是為了大義,每一步落棋都有著我自己的目的。」
匕首出鞘,綁在一塊的髮結落下,被裝入一繡著『執』字的素色荷包中。
「若是來日有人如我一般,我希望史記中關於我的隻言片語能夠讓他們有所啟發。」
如她一般……孤立無援嘛
其實自從遇到了假死離京的江懷青後,崔執心中就存了些許疑問。
雖然很多事情都能捋順,可江令沅開始布局的時間太突兀,而唯一有所關聯的就是江懷青。
崔執只能用手頭僅有的線索與另外三人進行拼湊推演,結合江懷青對他們的態度,碎片合在一處構成了矛盾又合理的真相。
可是……
「喏,給你。」
一個輕柔的親吻落在薄唇上:「後宮已然被我封鎖,今朝也不會再開立。一點補償,還望愛卿笑納。」
怪不得方才摸到些許殘缺,他怕是最後一個收到的吧。
「執多謝陛下。」
「那過段時間我想去北境勞軍,朝中事務便辛苦左相了。」
「陛下一人前往?」
「唔,賀統領隨行護衛,待歸來時正好接受西漠朝貢。」
「陛下的安排,果真周全。」
此時御書房的門被人敲了兩下,隨即一人推門進入,腰間佩戴著一素色荷包,其一角上用粗糙的針法繡著一個小小的『臣』字,配著一身的冷硬盔甲,倒是頗為順眼。
本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