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城

2024-08-22 22:31:43 作者: 二兩流光
  弘正二年,鐵蹄南下,君王御駕親征,連破數十城,直抵梁朝皇都。

  梁朝皇城內,帝王寢宮歌舞昇平,美人孌童相伴左右,好不快活。

  皇城之外,二十萬鐵蹄踏碎紅塵,狼煙四起,大梁將領接連上書,君王不理政事,只有忠軍死守,寡不敵眾。

  面容姣好的俊朗少年立於庭下,白衣勝雪,身形稍有單薄,眉頭緊蹙。

  宮裡的一切似乎都沒有什麼變化,可他多心中多少有些預感,城外是如何的極目蕭條景象。

  故人此番親臨,是早有預謀。就快入冬了,煜朝的軍隊自北地而來,自然耐得住苦寒,梁朝多年積弊,國君又無心政事,當真是無力回天。

  裴君琰長嘆了一聲,深秋里的皇宮也沒有什麼喜慶樣子,一旁的小廝通報了時辰,他輕柔眉頭,轉身走入庭中。

  今年是煜朝新帝登基的第二年,年輕的帝王以雷霆之威迅速平定了內亂,不過一年,舊時權貴被抄家流放的將近半數,饒是親兄弟也圈禁了兩位,受盡了折磨至今也沒有處死,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未等朝廷恢復元氣,鄰國宋朝來犯,新帝掛帥親征,不出三月便吞併了敵國。正當煜朝上下以為外患已除當解內憂之時,新帝直接下令攻打梁朝。

  外人看來梁朝實在是無妄之災,地少人稀,又位於南境,梁朝皇帝昏庸無能,數次割地給外族以求安穩,覆滅似乎只是早晚的事。

  南方土地肥沃,是周圍大國眼中的一塊肥肉,只因位於多國交界,無論哪方大國主動出兵,都會破壞針鋒相對平衡,可誰也沒料想煜國侵吞靖國後直接打向了梁國,大有破壞多國對峙之勢。

  是夜,凌晟走出主帥大營,明月高懸,此處距離皇城不過百里。

  如果順利,不出三月便可以拿下大梁。

  樹的影子搖曳著,凌七走過來呈上一封信,道:「主君,凌一來信了。」

  帝王接過信箋,沉默良久,「給他回信,就說無論攻城形勢如何,務必保證阿琰毫髮無傷。」

  凌七領旨後迅速消失在夜裡,凌晟一人走回軍帳,坐於案前,目光深邃地看著手中的玉佩,雕飾精美,流雲靈動,竹石毓秀,當中的「琰」字遒勁有力。

  他用手摩挲著玉,喃喃道「阿琰……」

  凌晟心裡一陣鈍痛,煜朝的皇宮困不住他的阿琰,那心尖尖上的人裝了翅膀也要飛回大梁,什麼也沒留下。

  這枚隨身帶的玉佩還是凌晟在他來煜朝的第二年親手為他系上的,五年未曾取下,卻在他離開時留在了凌晟的桌案上。

  他閉目思索著那人的容貌,已兩年了,不知道那人是否還如當初那般。

  帳外傳來請示:「陛下,宋國和燕國派來使臣,請求商榷有關梁國的事宜。」

  凌晟放下手中的玉佩,語氣堅定:「不議。」

  夜色深沉,林子裡飛出一隻海東青。

  *

  「皇上,煜朝的軍隊已在城外駐紮距離皇城不過百里!」老丞相字字泣血,聲淚俱下,「還望皇上速做決斷!」

  朝堂之上議論聲四起,人心浮動,裴君峰庸懦無能,至此方才意識到國將覆滅,身子哆哆嗦嗦地晃連著頂上的珠簾顫動。

  「眾愛卿……可有……可有良策?」

  庭上噤聲,煜國上下都摸不清新帝的心思,眼下的大梁想要虎口脫險,無非是請求和談,或者靜待大軍煜城。

  「皇上,臣以為為今之計,無非割地賠償,派使臣同煜朝和談。」

  「兵臨城下,整個大梁都是煜朝新帝的囊中之物,還談什麼,我們哪有條件同敵人和談?」

  「那依照丞相之言,便等著敵軍入城,我等皆且為所虜嗎!」

  「我軍節節敗退,皇上,臣以為,不如棄城南下,另立國都!」

  「放肆!古往今來,哪有國君棄城而逃?如此行事國家顏面何在?」

  …… ……

  朝堂上吵作一團,裴君峰在聽見「棄城」二字之後心思玲瓏。

  眼見老丞相字字珠璣,口口聲聲皆是講什麼家國大計,甚至宣言,「臣以死相諫,死守都城,直至我大梁流盡最後一滴血,如此保全大梁顏面!」

  裴峰聽聞此言顫抖不止,比起家國存亡,他更關心自己的生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棄城至少可以向大燕求助,皇后乃是燕國嫡長公主,大燕不可能放任煜國如此胡作非為的!

  他將將緩和了情緒,「丞相言重了,棄城南下,之後朕可以親自休書請求燕國發兵……」

  「陛下,我兩國本就處於三國交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若要發兵,那兩方早在靖國覆滅之時就該有所動作,何待今日!」

  裴君峰一言不發,眼中儘是驚懼與惶恐。

  丞相見狀,長嘆一聲,寬衣解冠,「臣愧對先帝,愧對大梁,至此地步,唯有一死以告先帝在天之靈!」

  說罷,一頭撞上了大殿的柱子,頃刻斷氣。

  裴君峰見此,直接暈倒過去。

  「殿下,殿下」,顧安輕聲喚了喚自家主子。

  裴君琰聞聲抬眸,手中的狼毫在宣紙上洇了一團黑。

  方才聽聞了今日朝堂上的變故,他默默搖頭,自己被他那無能的兄長禁足兩月,尚未期滿,在如此事態面前,裴君峰會有如此姿態,他心中瞭然。

  他認識的凌晟便是個偏執到極端的人,當年因為他一句「不願」便整整圈禁了他四個月,好話說盡也無用。如今這般情形區區大梁,凌晟是根本沒放在眼裡的。

  「殿下,若城破了,可要做什麼準備?」

  「不必,」裴君琰深情淡然,重新拿了一張宣紙,「可惜了丞相忠臣傲骨。」

  他輕握狼毫,執筆勾畫出一幅寒梅圖,早前在煜國時,他最喜愛寒梅,枝節遒勁,傲骨凌霜。

  顧康進門來,「主子,皇上醒了,說是著手準備遷都。」

  「呵!」裴君琰輕笑,清麗的臉上浮上了幾分輕佻,「他也只剩這幾分能耐了,走不掉的,倒不如在城破之時以身殉國,還能留有幾分傲骨。」

  他吩咐道:「不必多做準備了,他走不了的,倘若能死在大梁,也算是最後的體面。」

  「只盼著,不要傷及無辜。」

  宣紙上開出團團梅花,那紅像血一般,有些妖冶。

  煜朝三十七年冬,大梁城破,梁帝棄城而逃中途為煜朝精兵所劫,被劫持時兩股戰戰,失禁暈厥,梁國皇宮被精兵圍的水泄不通,大殿之上,四處狼藉。

  凌晟走到柱子下,「聽說梁國的丞相前些日子撞死在了此處。」

  他身後站著煜朝武安將軍褚淮辰,「可惜三朝元老如此忠烈,那梁國新皇先帝皆昏聵,祖上竟也有如此遠見,選得一位忠心不二的丞相。」

  凌晟招來侍從:「厚葬此人,告慰忠臣。」

  褚淮辰拱手上奏:「陛下,昨夜探子來報,宋、燕梁國與梁國交界處發生戰亂,兩國見大梁國運已逝,即刻兵戎相見,宋國夜襲邊境,連下三城,東邊的守城將領直接投降燕國,甚至南境的蠻子也想分一杯羹。」

  凌晟負手走出皇宮大殿,「無妨,派支軍隊過去,大梁也只有皇城和江南地界還有些價值,周邊幾座城池不打緊,隨他們折騰。」

  他伸手撫上腰間的玉佩,褚淮辰聞聲請示:「陛下,大梁境內暴亂四起,不少民眾揭竿起義,也不乏將領擁兵自重,至今……」

  「澤清,什麼時候如此畏手畏腳了?」帝王出聲打斷了他。

  「流民蠻夷,這種軍務還需要孤處理嗎?派使臣去宋、燕兩國,已侵吞的梁國土地也無需他們再吐出來了,即刻擬定盟約書送過去。」

  褚淮辰領命:「皇宮已經守好了,城外也已經排查過,一隻鳥也飛不出去。」

  凌晟仰頭看了看宮殿的脊獸:「我的阿琰,藏在哪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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