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手禮就地取材,是一個用當地特有木料製成的小盒子,做工不見得有多精緻,但卻散發著淡淡的草木香,打開後露出裝在裡面的木勺。
我跟容熠川的髮小朋友毫無交情,完全是以陪襯的身份來的宴會,這時收到禮物,自覺沾到喜氣的同時不免感到好奇:「為什麼要碰運氣?」
未婚妻神神秘秘地笑了一下:「等他也打開就知道了。」
寬敞的宴會廳里除了被請來演奏的樂隊和表演嘉賓外,全都是從世界各地趕來祝福他們的好友,這會兒人到的差不多了,他們也不能一直留在這裡跟容熠川寒暄,簡單聊過幾句就離開了。
我笑的臉都快僵了,總算能夠放鬆一會兒自然是求之不得,但還不等我把彎起的嘴角弧度恢復回去,容熠川的髮小毫無徵兆地回過身來又看了我一眼。
這一眼沒別的意思,單就是有話沒說完,卻又礙於某種緣故沒法說,所以下意識的反應。
未婚妻挽著他的手臂說了句什麼,他便扭過臉去,恢復了同愛人談笑的模樣,想來那沒說完的話也不見得多重要。
只是他的目光與其說是看我,倒不如說是在看我頸間的項鍊,還是讓我心頭多了分疑慮。
我側面看向身旁正把玩小木盒的容熠川,見他目光沉沉地沒有任何變化,像是在出神,按捺不住地問:「你不打開看看麼?」
容熠川沒出聲,但是指尖微動,當著我的面將小木盒給打開了。
我看著盒子裡造型相同,但花紋繪製略有區別的木勺,沉默片刻道:「我好像明白你發小的意思了,這是抽到什麼各憑本事啊。」
眼前的這柄木勺與其說是餐具,倒不如說更像是工藝品,反正我是無法想像有人拿著它喝湯的模樣。
容熠川話音平淡,毫不驚奇的說:「難怪他們能訂婚,這一看就是他們一起拿的主意,說不定連伴手禮都是你一把我一把,親自商量著畫的。」
木勺的雕刻工藝是本地技法,但繪製的圖案卻很尋常,不像是手藝人會售賣的類型。
我看看容熠川那柄上的玫瑰,又看看自己這柄上的雪山,頓感命運無常地想,果然一遇到靠手氣的事,事情就變得幽默起來了。
容熠川對玫瑰有執念,集團旗下的酒店別的可以沒有,但玫瑰園克服萬難也必須蓋,以至於玫瑰都已經成了旗下酒店的標誌,有一些旅行博主甚至會直接在做攻略時稱呼它們為玫瑰酒店。
至於雪山,則是我在法國留學時期就嚮往過的景色,尤其是阿爾卑斯山,如果後來沒有遇到沈遠,我理想中的蜜月旅行本該是去那裡看日出,而不是在連正規景區都算不上的地方。
大仇得報之後,我再想起這個鋃鐺入獄的仇人的心情都變得平和許多,連帶早就被仇恨淹沒的夢想也重新出現在了腦海中。
我鬼使神差地問容熠川:「我可以跟你換麼?」
「當然……」容熠川差一點就要直接答應下來了,但他很快抓住我沒來得及意識到的錯漏,目光微斜過來些許問,「你現在不喜歡玫瑰了麼?」
我從他話中聽出了期盼,由衷表示:「我當然沒有那麼善變,只是一直以來都更喜歡雪山而已,而且我也想沾點喜氣,能像他們一樣跟志同道合的人相識相戀是件很幸福的事,」
這話算是滴水不漏,並且悄悄地刺了容熠川一句。
容熠川似乎並沒有發現我在隱晦地指責他善變,他將兩柄木勺互換,然後嗓音低啞地說了一句:「相識很容易,難的是相戀。」
我不解其意,只忽閃著眼睫向他道了聲謝。
晚宴籌備的匆忙,但卻並不顯得失禮,無論是具有當地特色的宴席,還是回贈客人的伴手禮,處處都透著主人的用心。
容熠川身為他們圈子裡的名人,更是遇到了許多朋友和熟人,就連原本同他素不相識的客人,也使勁渾身解數地想要同他搭上關係,生怕過去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他們對我這個忽然出現在容熠川身邊的新女伴非常好奇,但正如他先前所說的一樣,他們心照不宣,沒人會主動開口問他這種事。
在他們的圈子裡,頻繁更換女伴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平常。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仍在康復中的父親,理智而悲哀地承認到,其實像他那樣同我母親恩愛如初數十年的人才是男人中的異類。
若是同這群人相比,容熠川的感情經歷都稱得上是簡單。
我無意識地比完爛,心思再次飄遠,只面帶微笑,像個會呼吸的花瓶一樣旁聽起他們對容熠川的奉承。
「容總,真是千里有緣來相會,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您,老容總的事我都聽說了,您換個地方散散心也好。他也是,一把年紀了竟然鬧出那樣的醜聞。」
「唉,容氏集團這麼大的擔子從此就壓在您一個人身上了……」
容顯恭至死都擔著容熠川父親的名頭,而他病死獄中至今不過數月,看在不知曉內情的人眼裡,委實是件值得惋惜的事。
容熠川反應淡淡地打斷了他們的話:「今天是個好日子,似乎不適合提這些。」
他語氣不重,措辭也沒有明顯的感情傾向,但能找到機會同他搭話的人沒一個是省油的燈,只需要一個眼神,就判斷出了他對容顯的態度。
有人圓滑無比的嘆息道:「還是容總考慮得周到,今天是人家訂婚的日子,我們說這些確實是不合適,還不如聊聊吃了什麼菜,喝了什麼酒,這邊物產不比國內,我看主要是供應鏈……」
話題順理成章地轉移到酒店供應鏈上去了,我對提供業務的公司不了解也沒興趣,見容熠川沒有要打斷的意思,只能自己尋個藉口離開。
我手邊沒有酒杯,做不來無意間弄髒禮服的戲碼,礙於在人前的禮貌,唯有靠近了容熠川,小聲對他說:「我去趟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