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都來了。」我緊隨其後地邁步進去。
住宅里的水電閥門都是關著的,幸好今晚是個月明星稀的好天氣,才不顯得光線昏暗,我垂眸望向周圍,發現乍一看很荒蕪的院子裡其實種了不少植物,只是因為光禿禿的,才不明顯。
我細瞧一眼,馬上就認出來說:「能把玫瑰養成這個樣子,你也是有點本事的,就是有點糟蹋花了。」
這個季節的花不難養,但凡委託園丁照顧一下,也不至於把花養成這樣。
我想起容熠川在國內的別墅,無聲地感嘆了一句同花不同命。
容熠川站到我身邊,俯視著花圃說:「其實這些花是我親自照顧的,我每年出差都會住在這裡,然後在閒暇之餘打理一下花草,可是不知道怎麼搞的,我只要離開一段時間,花就不好了。」
從花圃里玫瑰的狀態來看,這恐怕不是疏於打理那麼簡單,興許容熠川不打理,它們至多也就是長成野草,反倒不會這樣荒蕪。
我想到今晚興許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還是選擇給他留些面子,望著玄關門說:「不是要進去看看麼?走吧。」
容熠川走在前面,開門後先抬手揮了揮,等確認過沒有灰塵,轉身對我說:「我去開燈。」
我應了一聲,緩步往最近的客廳方向走去,是想借著月光把這裡看清楚,然後我的目光就被周圍的布置給吸引了。
客廳里沒有常見的茶几電視,而是在壁爐周圍擺了一圈沙發,雖然家具上都鋪了防塵布,毯子也捲起來豎到牆角去了,但最初的布置是個什麼模樣,還是能夠想像得出來,一定非常溫馨。
不過最讓我矚目的還是壁爐兩側的裝飾畫,揭開蓋布後,久遠的記憶湧上心頭,讓我忍不住喃喃出聲:「原來是你……」
話音未落,客廳頂燈先放出了柔和的光芒,將畫中描繪的景象照得越發柔和。
容熠川來到我身邊,深邃眼瞳中盛滿無窮無盡的遺憾,他動作極輕地描摹著畫框說:「是我托人替我買下來的,那時容顯恭的眼線無處不在,我得知你要參加學校的義賣,想買又不能露面。」
這是一件陳年舊事了,雖然當時就處處都透著詭異,但時過境遷,再回憶起來也不失為一件趣事。
我目露懷念之色,話音縹緲地像是回到了還在留學的時候。
「義賣活動舉辦得很匆忙,我擔心送首飾會賣不出去,送臨時買的別的東西又會顯得敷衍,所以熬了好幾個大夜,畫了兩幅校園裡的風景畫,現在想來,那時候真年輕,還有這個精力。」
畫裡的蘋果樹和連廊歷歷在目,難怪容熠川會想要回去看看,別說他了,就連我都心生懷念,想要故地重遊了。
那時候一切悲劇都尚未發生,如果真的能重來一次,對所有人來說也是好事一樁。
可是容熠川沒有再地寸進尺的提任何要求,他像是已經認命了,只講過去,不談未來:「我聽說你捐贈的拍品是油畫,也很驚訝,但仔細想了一下,確實是你那樣認真的性子能做出來的事。」
「是啊,我看到有不少同學捐贈了奢侈品的時候,還真有點發慌來著,擔心是我自作多情,到時候畫賣不出去,反倒給大家添了麻煩,發現有人願意出高價買,真是喜出望外。」
哪怕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了,我再想起那時的心情來,也還是會感到雀躍。
人就只是活幾個瞬間而已,我墜崖後傷得生不如死,躺在病房裡一動都不能動的那段時光,全都是靠回憶過往人生中的故事熬過去的。義賣會上發生的事哪怕放在其中,也是頗有分量。
我眼睫沒來由地一濕,為了掩飾失態,抬手揉了下眼角,輕笑著補充:「不過這樣反倒能說得通了,當時我還擔心遇到騙子,或者是我父母收到消息,為了不讓我受挫折買的來著。」
容熠川把我這句話聽到了心裡,他一本正經地否認道:「我是真心喜歡這兩幅畫的。」
他怕我不信,目光灼灼地又說:「你還不知道,在我最絕望的時光里,全靠這兩幅畫陪我一起熬,我總覺得看到它們就像是看到你,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愛別人了。」
我心底深處忽地一顫,深呼吸一口穩住心神,扯出個笑容道:「那是因為你恰好遇到了我,如果那時候你遇到的是別人,她也一樣會成為你心裡的救贖,白月光還是適合遠觀。」
若是換作當年的我,絕對會被容熠川感動得一塌糊塗,當真愛上他都有可能,但我過盡千帆之後,早就不信所謂的愛情了。
容熠川現在痛苦萬分,不過是因為他無法再彌補遺憾罷了,等到得償所願,他就該後悔了。
我從畫框反光中看到了容熠川翕動的薄唇和隱忍目光,不等他開口,先把接下來的話引到旁的地方去了:「我想上樓去看看。」
容熠川擠出個笑容:「好。」
洋房比不得別墅寬敞,但是處處都透著精緻舒適,確實是他會喜歡的風格,尤其是這邊的書房,跟他在國內那間簡直一模一樣。
我心裡惦記著那兩幅油畫,接下來無論是逛書房還是看閣樓,全都心不在焉,只在順手想把沒關嚴的抽屜推上時發現了不對勁。
容熠川神色慌張地想要幫忙,但他到底晚了一步,我已經發現了卡住抽屜的東西是什麼。
嘩啦。
伴隨著我重新將抽屜打開的動作,許多封信從裡面掉了出來,是塞得太滿了,所以只要稍微有所動作,就會打破裡面的平衡。
信像飛出來的紙片似的落了滿地。
我沒料到會有如此變故,連忙跟容熠川一起蹲下身去想要把信撿起來,忙亂之中,指尖觸碰到了他的手背,立刻又跟被燙到似的縮了回去。
容熠川意識到了我的反應,也是一樣的想避,奈何動作一亂,反倒把已經撿起來的東西給掉回到了地上。
信紙由此翻開,一行行字體優美的法文情詩映入我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