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霜筠想到的是另外一層。
許玉顏曾說過,李文安不滿霍禹沒支持他為帝,如今他把霍家父子倆召回京城,恐怕不是簡簡單單地讓他們回京,後面還有殺手。
「霍總管,我和婆母先就住在這山上,你們也當不知道,繼續該怎麼找就怎麼找。」
「少夫人這是……」
「你也說了,京城裡如今是人人自危,我們回去,不正把鉗制夫君和公公的把柄交到皇帝手上嗎?所以,咱們現在最好就不回去,就藏在這山里,待夫君和公公返京,你把我們的行蹤告訴他們,咱們再一家團圓。」
霍總管連連點頭,「少夫人想的周到。」
「對了,之前說成國派人暗殺公公,使得公公身受重傷,現在情況怎麼樣?可大好了?」顧霜筠關切地問。
「少夫人放心,日前接到少將軍送回京城的家書,將軍的傷勢已經穩定。」
顧霜筠鬆了口氣,「那就好。」她看向霍總管身後,「你們都回去吧,記得,不要漏了消息。」
「知道,咱們兄弟都是跟著將軍和少將軍戰場歷練的,軍令如山,大家不會有絲毫懈怠。」
與霍總管等人分開,顧霜筠與秦氏牽著毛驢往回走,路上,顧霜筠將對如今情勢的擔憂告訴秦氏。
「皇位已經塵埃落定,無論這個皇帝是仁德還是殘暴,作為臣子都需得效忠於他。」顧霜筠嘆氣,「可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霍禹和公公最好是能急流勇退,辭官歸隱,否則,以皇帝的殘忍和小肚雞腸,他們性命難保。」
秦氏從之前聽到顧霜筠說起霍海受傷時便十分擔憂,如今聽她說到皇帝對霍家父子不滿,就更擔心了。
「霍家世代忠烈,如今成國虎視眈眈,他們怎放得下邊關?放得下這盛朝百姓的安寧?怕只怕皇帝將鋼刀架到脖子上,他們還是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真是那樣,就迷暈了帶走。」顧霜筠冷哼,她不可能看著霍禹因為這種愚蠢的理由赴死。
遮天的樹木突然消失,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一棟依著崖壁建造的土牆瓦房,正是之前近二十天顧霜筠居住的屋子。
同一張床,顧霜筠腳上少了鎖鏈,反而在夜半突然驚醒,她翻身坐起,瞧見月色下,一個人影靜靜坐著。
顧霜筠下床,拉開門,走到秦氏身邊。
「娘,怎麼沒睡呢?」
「睡不著。」秦氏話說得簡短。
顧霜筠沒有再問,安靜地坐在一旁,同樣抬頭望著天空的星月。
許久……
顧霜筠撐不住了,同秦氏說了一聲後,回屋裡睡了。
第二天,隨著陽光射入房間,顧霜筠打了個呵欠,出門,便見秦氏正挑水過來。
「我烙了餅,在灶上熱著,你去拿來吃吧。」
「好。」
那是雜糧餅,有些硬,自然比不上顧霜筠以前吃的精緻糕點。
顧霜筠坐在屋檐下,手裡撕著餅細嚼慢咽(吃快了會被噎著),眼睛瞧著秦氏一桶一桶挑水過來,倒在廚房的水缸里。
這些天的相處,秦氏在顧霜筠的印象里,就是一個吃苦耐勞、勤奮苦幹的農婦,怎麼也料想不到,她居然是將軍夫人,自己的婆母。她記得霍禹告訴她,婆母也是出身將門,身懷武藝,和公公青梅竹馬。換句話說,有些武藝傍身,也還是個千金小姐,可如今,哪還有絲毫貴族夫人的模樣?
這些年,她究竟經歷了些什麼?
顧霜筠想問,尤其想知道秦氏幫助蕭虛懷的原因,畢竟在秦氏看押自己的時候,已經知道自己是她的兒媳婦。
顧霜筠啃完一張餅子,拍拍手散去粘在手上的餅屑,走過去問正在砍柴的秦氏,「娘,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不用,這些活我都是做慣了的。」秦氏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手上斧頭高高揚起再落下,精準地將一根粗壯木樁劈成兩半。
顧霜筠在一旁看著,慢慢地瞧出些門道,幫著將彈遠的大塊木頭撿回來,由秦氏劈成小塊,一邊同她搭話,問得,正是她與蕭虛懷的關係。
「娘你知道我是霍禹的妻子,為何要幫蕭虛懷關著我呀?」
「蕭大公子對我有恩,他不知道我的身份,把你交到我手上,且他讓我得好生照顧你,可見他對你沒有惡意,我便得報他的恩情,不能放你走了。」
「他怎會對您有恩呢?難道這些年,你一直都住在這山里嗎?」
秦氏停下斧頭,將那些已經劈成適合燃燒的小塊木柴聚攏來,抱了放入廚房。
「剩下這些還劈嗎?」顧霜筠問。
「要劈。剩下這些都還有些濕潤,劈成小塊也更快曬乾,才能拿來燒。」
顧霜筠聽著,又開始給秦氏打下手。
一時間,只聽見斧頭劈下的風聲以及木材裂開的聲音。
突然,秦氏說話了,回答顧霜筠之前的問題。
「那年我離開家裡,本要去邊關找你公公,半路上卻遭遇了土匪。我有些武藝,卻也雙拳難敵四手,被劫持到土匪窩。那些土匪,原本也是普通百姓,因為官吏腐敗,遭遇迫害才不得不上山為寇。我在那裡住了半年,終於得到當家的信任,重新獲得自由。」
顧霜筠雙眼專注地看著秦氏,聽她述說。
「我下山之後,聽到旁人的說笑,才知道邊關大捷,霍大將軍領軍返京,受到皇帝封賞。當下,我改變行程,重返京城,結果見到的是他迎娶新婦,我一氣之下再度離開京城,茫茫天地無處可去,便又回了山上。」
「當年公公始終不願意娶表妹,是祖母做主,瞞著公公把人抬回家。但公公不承認她的身份,獨自去了邊關,此後十幾年都不回京城一趟。」顧霜筠為霍海辯白。
「如今我知道了。」秦氏雙眉緊蹙,後悔道,「我自詡灑脫,卻在那當年畏怯,連問也不敢問便逃走。當初,我若是多問一句,也不至於……」再多的懊悔,化為一聲嘆息。
「現在也不遲嘛。」顧霜筠安慰道,把話題轉回去,「後來呢?是怎麼遇上蕭虛懷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