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門
黎衍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處在一片雪白的空間。閱讀
看不見邊界，也沒有陰影，目之所及就是無邊無際的白茫茫。
耳邊響起一個聲音，聲線醇厚：「黎衍。」
黎衍問：「你是誰？」
那人像是沒聽見他的問題，顧自開口：「你有一個機會，可以穿越回過去，時間五分鐘，請你現在告訴我，你想穿越到哪個時間點？」
黎衍似乎並不吃驚，問道：「我的選擇會對未來產生影響嗎？」
那人說：「我不知道。」
黎衍低頭沉吟片刻，抬頭道：「我想好了。」
「確定了嗎？」
「確定了。」
——
「周俏。」
周俏茫然四顧，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麼一個奇怪的地方，問：「這是哪兒？
你是誰？」
那人說：「你有一個機會，可以穿越回過去，時間五分鐘，請你現在告訴我，你想穿越到哪個時間點？」
「真的嗎？」
周俏幾乎沒猶豫，「我想好穿去哪兒了！」
「確定了嗎？」
「確定！」
火鍋店裡。
十七歲的周俏被醉漢扯著辮子，哭得很傷心，還被領班逼著向醉漢道歉，她大聲喊：「對不起！我錯了！」
就在這時，一雙手伸過來，左手抓著周俏的手臂，右手箍住那醉漢扯周俏辮子的手，手腕用力，醉漢一聲慘叫，被迫鬆開了手。
周俏淚眼朦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下一秒，更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
還沒等那醉漢發難，黎衍突然轉身面對她，一下子就把她摟進懷裡。
周俏：「！！」
白明軒、葉予薇、劉琛等人同時驚成石雕，領班、陳哥和醉漢也都看傻了眼。
·
黎衍閉著眼睛，將那渾身沾著火鍋味兒的小姑娘抱了好一會兒，才鬆開懷抱仔細看她。
她的眼睛瞪得滾圓，眼角還留著淚痕，頭髮因為被醉漢拉扯而變得亂糟糟，此時正一臉呆滯地看著黎衍。
黎衍捏捏她的臉，又輕撫幾下，笑起來：「周俏花，原來你小時候長這樣，比照片上要好看呢。」
周俏：「？
？」
·
「我的時間不多，仔細聽我說。」
黎衍克制住想要吻她的衝動，畢竟他的小傻子這時候都還沒成年，「俏俏，你要自信一些，你要相信自己將來會成為一個很好的人，變成一個漂亮又能幹的女人。」
周俏：「啊……」
黎衍又一次將她攬進自己懷裡，周俏的臉頰貼在他胸口，耳邊是黎衍極低的聲音：「這幾年你可能會過得比較辛苦，但我相信你都能熬過去，你是最厲害的小花，聽好了，再等我幾年，我們會見面的。」
小周俏覺得自己要暈過去了。
·
不過這還沒結束，她突然雙腳一空，居然是被人給抱了起來。
周俏慌得不知所措，低頭看去，黎衍將她抱得高高的，正抬著頭眼神溫柔地看她，這是周俏夢裡才會出現的場景。
他的身體強健有力，修長的雙腿穩穩站立著，腳踩實地的感覺遙遠而陌生，卻又分外真實。
黎衍抱著周俏轉了好幾個圈，這場面把邊上所有人都震到了，葉予薇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不知道黎衍是在發什麼瘋。
·
「做夢都想這樣抱你，抱著你轉圈圈。」
黎衍把嚇傻了的周俏放下地，親昵地拍拍她的頭，問，「L哥哥是不是很高？」
——啊！他怎麼會知道L哥哥？
周俏臉紅成大番茄，還是僵著身體點點頭，黎衍又笑了：「叫我一聲，我馬上要走了。」
周俏猶豫：「叫你……什麼？」
「你說呢？」
黎衍鼓勵她，「你知道我的名字的。」
周俏眼眶濕了，開口叫他：「阿衍。」
「乖，我會等著你的。」
說完這句話，黎衍神色一變，低頭看著面前滿眼含淚的年輕女服務員，很是莫名其妙。
·
他又看向周圍，一群人都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連那原本震怒的醉漢，這時候都有點酒醒了。
「你們……怎麼了？」
黎衍剛發出疑問，面前的女服務員突然撲了上來，一把抱住了他。
黎衍：「！！」
周圍人又一次倒吸一口涼氣。
黎衍推她，她卻抱得更緊，黎衍忍不住罵人了：「喂！你幹嗎啊？
！」
·
周俏抬頭看他，眼裡的淚意已經隱去，眼神堅定執著，快速地開口：「黎衍你聽好，聽好我說的每一句話！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瘋子！下個月，四月十二號，你會在單位里加班，你會在晚上11點多下班回家。
你聽好了，不要在那個時候下班，你要麼傍晚走，要麼就在單位過通宵，就是不要在凌晨下班！四月十二號，你記住了嗎？
四月十二號，你重複一遍！」
·
黎衍：「……」
他真的乖乖重複了一遍：「四月十二號，不要加班，或者乾脆熬通宵？」
「對！你一定要記好了，千萬別忘了。」
周俏笑得很欣慰，像是心裡石頭落地，大著膽子伸手去摸黎衍的臉，可想而知地被他拍掉了手。
周俏笑著說：「阿衍，你真的好年輕啊，還好高，超級帥！」
黎衍：「？
？」
女孩子有著稚氣的臉龐，稚氣的聲線，說話的語氣卻流露出叫人驚異的溫柔與憐惜。
·
「抱抱我吧。」
周俏說，「我馬上就要走了，以後，我應該再也見不到你了。」
興許是她的語氣太過誠懇，黎衍又覺得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不會對自己造成什麼威脅，鬼使神差的，他真的抱住了她。
「你叫什麼名字？」
他問。
「你不用知道的。」
周俏說，「四月十二號，記住了。
阿衍，我要走了。」
·
黎衍鬆開懷抱看面前的女孩，周俏還是一張番茄臉，慌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兔子。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又一同去看周圍人，過去的十分鐘，所有人就像是看了一場精分大戲，一個個呆若木雞。
·
醉漢的同桌過來拉他：「算了算了，別計較了，喝酒喝酒。」
醉漢罵罵咧咧地回了桌。
白明軒也來拉黎衍：「阿衍，沒事了，我們繼續吃飯。」
黎衍有些糊塗，往桌邊走時忍不住又看向周俏，發現小姑娘也在偷偷看他，不過她立刻就被領班推搡了一把，命令她換去別桌服務。
·
回到桌邊，黎衍坐下，撓撓腦袋問：「剛才怎麼回事啊？」
「怎麼回事要問你啊！」
劉琛說，「你和那個小服務員認識嗎？」
「哪個小服務員？
那個女孩子嗎？
不認識啊！」
黎衍一臉懵，「她對我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還抱我，什麼毛病啊？
！」
白明軒忍不住提醒他：「明明是你先抱她的。」
·
黎衍大驚，指著自己：「我抱她？
！」
眾人紛紛點頭。
劉琛補充：「還抱起來轉圈圈。」
黎衍：「轉圈圈？
！」
華又傑說：「你還把她舉高高。」
黎衍：「舉高高？
！」
葉予薇語聲涼涼：「你還捏她臉呢，還叫她名字。」
「……」黎衍，「可、可我根本就不認識她呀。」
他居然失憶了！失憶了五分鐘。
·
一個月後的一天，黎衍在公司里加班到夜裡11點多，關掉電腦準備走人。
公司前台處有一塊顯示日期和時間的LED屏幕，黎衍打卡時無意間看了一眼——4月12日。
他呆立片刻，腦海里浮出那個小服務員說的奇怪的話。
——她那麼嚴肅，要不要聽她的呢？
——就算聽了，也沒什麼損失吧？
——也行，寧可信其有，反正工作還沒做完。
黎衍轉身回到自己工作的開間，又重新打開電腦，準備在公司里熬一個通宵。
·
這天過後，什麼都沒發生，日子就順順噹噹地過了下去。
畢業前夕，大家去火鍋店吃火鍋，黎衍有些心不在焉，下意識地尋找那個小女孩的身影，找來找去都沒找到。
一個男生來為他們服務時，見他總是在張望，笑著說：「你在找小花嗎？
小花早就辭職啦，三月就走了。」
不知為何，黎衍心裡一片悵然，不過很快就恢復過來，和白明軒等人碰杯暢飲。
·
黎衍參加完畢業典禮，穿著學士服上台領取畢業證書和學位證書，和校長合影。
離開學校，他正式進入一家投資管理公司從事風控方面的工作，經常要出差，高鐵飛機滿中國跑，生活變得格外忙碌。
火鍋店裡發生的那些事、那些人，漸漸被他遺忘。
·
黎衍長得英俊，工作能力又強，年薪穩步上升，異性緣也好得出奇。
工作第二年，他買了車，第四年，按揭買下一套89方的新房。
母親沈春燕特別驕傲，和老姐妹們打麻將時，總是有人說要給黎衍介紹對象。
沈春燕說：「他找對象的事我可不管，我兒子眼光高得很，挑剔，一般的姑娘他看不上。」
·
宋晉陽大學畢業後留在北京工作，據說發展也不錯，黎衍和他幾乎沒聯繫，就去北京出差時約他吃了頓飯，發現兩人太陌生，沒什麼好聊的。
二十六歲那年，黎衍找了一個漂亮的女朋友，比他小三歲，大學畢業才一年，名字叫陸欣。
·
交往兩年後，兩人準備結婚，挑了幾家錢塘的酒店去看婚宴場地。
在一家五星級酒店看宴會廳時，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
她很專業，服務態度特別親切可人，看著黎衍時，眼睛裡有止不住的笑意，令陸欣感到不悅。
察覺到準新娘不開心了，那個女孩終於開口解釋：「兩位別誤會，其實我和這位準新郎，以前見過面。」
·
黎衍驚訝地問：「你見過我？」
「你肯定忘記了，在A大門口的那家火鍋店裡，你幫過我。」
女孩子穿著得體的西裝套裙，笑容溫婉，「你不認識我，但我記得你。
其實，我能有現在的發展，還是因為當時你對我的鼓勵，你要我自信一些，相信自己將來會成為一個很好的人，變成一個漂亮又能幹的女人。
我一直記著這句話，你還說，再過幾年，我們會再見面。
看吧，我們果然見面了。」
·
黎衍忘掉了自己說過的話，不過對於這個女孩，他模模糊糊地有了印象。
那個時候她好小啊，還很土，現在居然變得這麼漂亮了？
她繼續笑著說：「我後來參加了自考，拿到酒店管理專業的大專文憑，進到酒店工作，從客房和前台做起，現在做會務銷售，已經有兩年了。」
·
經過她的解釋，陸欣不那麼介意，看過宴會廳後，女銷售接到一個電話：「啊……我在會場，你到了嗎？
上來吧，稍微等我一會兒。」
黎衍和陸欣準備走了，他看向手裡的名片。
——她叫周俏。
·
電梯間裡走出一個年輕男人，個頭不高，長得斯文清秀，和黎衍擦身而過時，他叫道：「俏俏！」
「辰昊，你稍微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下班了。」
周俏挽住徐辰昊的胳膊，親熱地問，「今晚去哪兒吃飯呀？」
「家附近剛開了一家地鍋雞店，想吃嗎？」
「可以啊，我還沒吃過呢。」
·
陸欣也挽著黎衍的胳膊，說：「這家酒店的宴會廳一般，我不是很喜歡。」
黎衍說：「那就去看下一家。」
「好。」
黎衍忍不住回頭，看到周俏和她的男朋友漸漸走遠，與他和陸欣背道而馳，直到他們轉彎，再也看不見。
·
——
「我沒想要改變未來。」
黎衍神情怔忪，喃喃道，「我會在未來等她的。」
白色空間裡，耳邊又響起那人的聲音：「但是她改變了未來。」
黎衍抬頭尋找聲音的來源：「如果我離開這裡，會發生什麼？」
那人說：「我不知道，你可以試試。」
·
黎衍眼前突然出現了兩扇門，兩扇一模一樣的門。
那人說：「離開吧，離開這裡後，你就會回復到平常生活，並且失去在這裡的記憶。」
黎衍知道兩扇門後各自代表什麼，問：「隨便選的嗎？」
那人說：「對。」
「這不公平。」
黎衍一笑，「我明明有明確的選擇，為什麼要交給50%的機率？
如果我選錯了呢？
如果她選對了呢？
如果我們都選錯了呢？」
·
那人說：「她的選擇和你無關，你認為的對，也許是她認為的錯。」
黎衍很傷心：「她情願忘記我嗎？」
那人說：「我不知道。」
「我不想選。」
黎衍生氣了，「為什麼要選？
過去的這些年，我過的每一天都是有意義的，就因為那五分鐘，就要把我所有的努力都抹殺掉嗎？
人生這麼輕易就能重來？」
那人還是說：「我不知道，但你必須要選，你要離開這裡。」
·
黎衍想了一會兒，說：「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那人問：「什麼機會？」
黎衍說：「再讓我穿越一次，還是五分鐘，可以嗎？」
那人不說話了，似乎在思考。
終於，他問：「你確定嗎？」
「我確定。」
「穿越的時間點也確定了嗎？」
「確定了。」
「好，再給你一次機會吧。」
·
——
火鍋店裡。
黎衍看向周圍，一群人都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連那原本震怒的醉漢，這時候都有點酒醒了。
「你們……怎麼了？」
黎衍剛發出疑問，面前的女服務員突然撲了上來，一把抱住了他。
黎衍眼神一黯，也緊緊回抱住她。
·
周俏抬頭看他，眼裡的淚意已經隱去，眼神堅定執著，快速地開口：「黎衍你聽好，聽好我說的每一句話！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瘋子！下個月，四月十二號，你會在單位里加班，你會在晚上11點多下班回家，你聽好了，不要在那個時候下班，你要麼傍晚走，要麼就在單位過通宵，就是不要在凌晨下班！四月十二號，你記住了嗎？
四月十二號，你重複一遍！」
·
黎衍看著她的臉，面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輕輕叫她：「俏俏。」
周俏：「？
？」
她驚呆了，聽到黎衍說：「抱歉，你的L哥哥估計聽不到你的話了，而你的阿衍，他並不想有任何改變。」
周俏大驚失色，稚氣的臉龐，稚氣的聲線，開口卻是怒極：「我只有這一次機會！」
「我也只有這一次機會。」
這一次，黎衍沒有再忍，低頭去吻她的唇，「俏俏，不要做選擇，門永遠只有一扇。」
·
一個纏綿悱惻的親吻後，他們眼神深沉地看著彼此。
「十七歲的小花，真的很可愛。」
黎衍又一次捏捏她的臉。
周俏心裡百感交集，紅著眼睛打量面前年輕的男人，二十二歲的黎衍，最帥氣最張揚最驕傲的年紀，她說：「你怎麼這麼傻。」
·
「我不傻，你才傻，你真捨得啊？」
黎衍溫柔地笑，「好了，別鬧了，回家後我再和你算帳。」
周俏絕望了，氣道：「我和你算帳才對。」
黎衍並不在意：「我要走了，俏俏。」
「我也要走了。」
周俏再一次擁抱他，「阿衍，我怕你會後悔。」
「不會。」
黎衍說，「我不會後悔的。」
·
黎衍鬆開懷抱看面前的女孩，周俏還是一張番茄臉，慌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兔子。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又一同去看周圍人，過去的十分鐘，所有人就像是看了一場精分大戲，一個個呆若木雞。
·
醉漢的同桌過來拉他：「算了算了，別計較了，喝酒喝酒。」
醉漢罵罵咧咧地回了桌。
白明軒也來拉黎衍：「阿衍，沒事了，我們繼續吃飯。」
黎衍有些糊塗，往桌邊走時忍不住又看向周俏，發現小姑娘也在偷偷看他，不過她立刻就被領班推搡了一把，命令她換去別桌服務。
·
回到桌邊，黎衍坐下，撓撓腦袋問：「剛才怎麼回事啊？」
「怎麼回事要問你啊！」
劉琛說，「你和那個小服務員認識嗎？」
「哪個小服務員？
那個女孩子嗎？
不認識啊！」
黎衍一臉懵，「她為什麼抱我？
有毛病啊？
！」
白明軒忍不住提醒他：「明明是你先抱她的。」
·
黎衍大驚，指著自己：「我抱她？
！」
眾人紛紛點頭。
劉琛補充：「還抱起來轉圈圈。」
黎衍：「轉圈圈？
！」
華又傑說：「你還把她舉高高。」
黎衍：「舉高高？
！」
葉予薇語聲涼涼：「你還和她打Kiss了。」
「什麼？
！」
黎衍這下子真瘋了，「老子還是初吻哎！這什麼情況啊？
！」
他居然失憶了！失憶了十分鐘。
·
——
黎衍睜開眼睛。
面前的門只剩下一扇。
他伸手握住門把，彎唇一笑，沒有絲毫猶豫就打開了門。
·
再一次睜眼，是在床上。
黎衍望著天花板，腦袋裡像有什麼東西正在一絲絲溜走，他抓不住，心裡空落落的。
「我做了一個夢。」
他說，「但我不記得內容了。」
轉過頭，看向睡在身邊的女人，她的眼角居然有淚痕。
周俏說：「我也做了一個夢，也不記得內容了。
我只知道，夢裡的我很生氣，好像是和你有關。」
黎衍笑起來，伸手揉揉她的頭髮：「我在夢裡和你吵架嗎？」
周俏也笑了：「不知道啊，都說不記得了。」
「起床吧，老婆。」
黎衍望向床邊的假肢和輪椅，又望向窗外透進的陽光，說，「今天太陽很好呢，我們出去轉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