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逢手腳利索,在顧憐被餓暈前終於把面端上桌。
餓一天了,顧不上這面到底好不好吃,顧憐迫不及待地挪了挪小板凳靠近桌子,簡直是被餓得雙眼發綠,把無頭的傀頭娃娃往桌上放,抽出筷子就低頭開吃。
林逢去把自己的那份盛好了端過來,就看見她跟幾年沒吃過飯一般的狼吞虎咽,沒忍住提了一句:「慢些吃,當心噎著。」
顧憐:「唔唔。」
連回話都顧不上了,林逢無奈嘆氣,也是真的怕她不留心便噎著,去為她接了一碗水回來,就那片刻的工夫,碗裡的面已經被她幹掉一半。
「……」
頭一回見那麼急的,可見是真的餓壞了。
顧憐吃東西不像其他的姑娘家那樣矜持扭呢,她猶為豪邁,看她吃東西都能夠被勾起食慾,既不過分誇張粗魯,也不做作。
林逢與這位小師妹幾乎沒有見過面,他聽過宗門裡弟子相談的閒話:掌門的小徒弟是個懷玉無用的孤僻傢伙,向來獨來獨往不與他人說話。
身子骨也差得不行。
今日相見,那些閒話中雖有一點被證實,餘下兩點……終歸是閒話罷了。
顧憐吃得急,一方面的確是因為飢餓,而另一方面,就是可能餓得狠了吃粗茶淡飯也是山珍海味,林逢的這碗面出奇的美味。
正吃著,喉間忽然一哽,眼淚毫無察覺地滾落麵湯中。
不僅顧憐愣住了,就是林逢也都給愣住了。
不是,怎麼哭了?
顧憐有些愣愣地反應不過來,分明悲傷的情緒她分毫未察,現在為什麼落淚?
「……小金,」顧憐問系統,「怎麼回事?」
小金飛快地檢測了一遍,然後回答:【宿主,是原主身體殘留的意識。】
顧憐原就過得不好,無人關注無人憂心,所以林逢僅僅是用那兩句仿佛隨口就能說出的話,便足以感動到她。
原來是這樣,嚇死她了,以為原主的身體還有點什麼毛病。
林逢的聲音傳來:「你……怎麼了?」
顧憐眨了好幾下眼,好在眼淚不多很快就止住了,弄清楚情況後她也是心下一松,林逢這麼問,她也才反應過來自己吃一半哭了估計是嚇著四師兄了。
顧憐捏著袖子擦了下臉,抹去淚水抬頭朝林逢一笑,也沒覺得自己剛才有什麼好意思的,口吻輕鬆:「沒事沒事。餓得狠了吃到師兄的面,被感動到了。師兄,你的廚藝真好!」她還不忘夸一番林逢。
她笑起來時眸子彎起,剛沾了淚的睫毛還濕著瞧上去像是她在故作輕鬆,就怕林逢擔心多問。
林逢抿了抿唇,沒有多問,只是傾身過去,伸手幫她抹去臉頰上沾到的那點湯汁,放輕了語氣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沾上了。」
林逢的指腹上有傷,舊的添了新的,想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顧憐被他這忽如其來的舉動給弄得愣了愣,然後自己擦了一下:「多謝師兄。」
「嗯,」林逢坐回去,「吃吧。」
看樣子話題是揭過去了,顧憐心裡慶幸還好現在待在這兒的是林逢不會多問:換了個人,估計她就給應付得夠嗆。
「不吃了,」顧憐倒是想可惜原主平時吃得少,把胃也養得小吃了那一些碗面,都已經是撐了,「我吃飽了,待會兒可能得消化不良。」
唉,嬌貴的咧。
林逢卻是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你方才都餓得翻白眼了。」
顧憐:「……?」
顧憐跟林逢對瞪了一會兒,反應過來他口中的「翻白眼」指的是她在咳嗽時聽見他那智障詢問的沒忍住的舉動,沒想到會被曲解誤會到這個地步,顧憐一口氣堵在胸口,怒了。
「我、我那是「顧憐氣得一拍桌子,但用力不重,」我那是被你嚇的!」
被餓到翻白眼,壓根不可能!
妥妥的造謠!
桌子輕微震動,林逢坐在凳子上屹然不動,但見顧憐因為被惹惱而瞪圓的眼,最初蒼白的臉色總算是有幾分紅潤生氣,他的笑意山水不顯露地藏在眸底,「嗯」了一聲:「抱歉。」
顧憐:「……」
顧憐麻了,覺得自己的形象算是栽在這兒了。
一波三折,從被嚇到造謠,僅需使用一個林逢。
深吸兩口氣把那陣火氣給壓下,顧憐放棄了,不再跟林逢揪著這個了。
「對了,「顧憐安靜一會兒又想起來什麼,看了一眼桌上死狀悽慘,身首異處的傀儡娃娃,又把視線投向地下,「師兄,這個頭還得找回來吧?你要不先吃麵?我去幫你找找。」
「不用,「林逢說,」你坐著便好,莫要磕著碰著了。」
顧憐卻站起來:「放心,這屋子通明著呢,我留點心就不會碰到的。」
林逢見勸不過,也就沒強求。
顧憐還一邊彎腰去找一邊說:「而且師只啊,吃飽了不能一直坐著的要活動一下消食。有句話是『飯後走一走,活到九十九』,我就當是散步消食了。」
林逢將面上的蔥花撥開,剛才放得匆忙,順手就給撒進去了,平時他並不會犯這等錯處:「修仙者潛心修煉,壽歲不會止步於九十九。」
顧憐一噎,桌角看不清她就蹲下去,嘀咕了一句:「古板。」
修仙者耳目聰慧,林逢自然是聽見了,卻沒說。
瞎逛半天沒找到,顧憐蹲了一會兒站起來就有點暈,她扶著桌子緩了一下,然後扭頭一臉凝重地跟林逢說:「師兄你的頭離家出走浪跡天涯了。」
林逢:「……」
林逢咽下口中的面,扭頭看顧憐沒有說話。
但是那目光好像在說:你看看我脖子上的東西像不像我離家出走的頭?
顧憐品了一會兒,然後沒忍住笑了:「對不住。師兄,你家傀儡的頭我找不到了,無心冒犯,還望師兄不要見怪。」
改口得倒是挺快。
林逢說了一句「下不為例」然後伸手勾了下手指,他指上出現一根兒不可察的白色絲線,飛向某處,下一刻,那個浪天涯的傀儡頭,就不知道從哪兒「嗖」一下飛出,落到林逢的掌心中。
林逢說:「找到了。」
這「嗖」一下就飛回去了,顧憐剛剛還彎腰又蹲下地找了半天也找不著,高下立見,顧憐眨眨眼,結奈地氣笑了。
算了,術業有專攻,她是劍修,林逢做傀儡的,物主相連,正常正常。
顧憐安慰完自己,找了一圈有點累,她打算後邊一定得把這虛弱的身體給提上去,走回去坐好,青衫衣擺垂落鋪在地面上:「師兄,剛剛那是很傀線?」
林逢:「嗯。」」
顧憐問:「傀儡不是用神識操控嗎?」
林逢:「未滴血為誓就須得用傀線。」
顧憐點頭,懂了。
「還有什麼要問的?」林逢吃麵看著慢,但沒一會兒也見了底,他抬眸看顧憐。
顧憐對上林逢洞察一切的目光,也沒有被看穿的心虛,大大方方地就問了:「師兄,平時都在宗門見不著你,你怎麼會在膳房?」
對於這個問題,林逢的回答很簡潔:「餓了。」
「……」顧憐不死心地又問,「你不是辟穀了嗎?」
林逢繼續簡潔:「沒空辟穀。
顧憐:「……那你時常會來嗎?」
林逢因為這話而微微一頓,接著他搖了搖頭:「不會。每月初七才偶爾會來此。此處守夜的弟子與我相識,你若是又餓了,我不在,你可以去找他。」
顧憐愣了愣,林逢好像誤會她的意思了…
但她不僅沒吃虧似乎還賺了,顧憐點頭,應得非常快:「好,我知道了。」
林逢又「嗯」了一聲:「還有嗎?」
耐心真好。顧憐在心裡誇了一句:「最後一個。」
「四師兄,」顧憐笑眯眯地伸出手,「你的傀線,能送我一根嗎?」
林逢看著她彎起的眸子,一時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