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長老刻下的那圈咒印。
顧憐總會忘記這把懸在頭頂上的利刃,因為除了被刻下時的印象深刻外,這圈咒印兩年來從未出現過任何異常,仿佛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在她的手腕上,直到現在刻不求圈住她的手腕,指腹恰就卡在那個位置上她才驀然記起。
一瞬之間,顧憐認為刻不求發現了咒印的存在,並且不可避免地從心底生出刻不求能幫她解開這個咒印的希冀來。
刻不求問她:「誰給你刻的?」
果然是被發現了。
顧憐看著刻不求的眼睛,在心裡思考著刻不求問這個問題的目的是什麼,並沒有那麼愣頭青地直接實話實說:「你問這個做什麼?」
「因為我不高興。」
顧憐愣了一下,然後古怪地看著刻不求:「你?」
不是李公子?
說是李公子的話她估計還信幾分,畢竟在幻境裡見那一面最後他將自己抱在懷中,沒有錯的話當時洇濕她肩頭衣服的是他的眼淚。
這回刻不求卻沒有回答了,有意或無意地用指腹摩挲著顧憐的手腕,他的手微冰,卻在這觸碰中逐漸暖起來:「我看不出這是個什麼東西,但它對你沒有益處。」
顧憐沒有說話,腹誹這簡直是廢話,怎麼看都不像是有益的東西。
刻不求說:「本事沒有多大,卻愛搗鼓些奇怪的東西。」
言下之意,就是刻不求也解不開這個咒印。
顧憐覺得稀奇:「還有你解不開的東西啊?」
「……」刻不求鬆開幾分勁,「我若是嘗試強行為你解開,你這隻手多半是要不成了。你不是那些道行高的妖物,沒有斷臂自生的本事。」
顧憐:「……」
我懂了,哥,我不應該懷疑你。
顧憐覺得這種嘗試大可不必,她想把手抽出來卻被得死死的刻不求攥住,他勾著自己手腕上的紅線往顧憐的手腕上纏,松松垮彎地纏了三圈後打了結,指尖的靈氣變幻凝出一枚顧憐沒見過的靈印,落到她的手腕上散開後融進皮膚里。
顧憐感覺手腕上有溫熱之意流通,最後在心口處消失。
刻不求鬆開了顧憐的手。
顧憐抬起自己的手盯著手腕上多出來的紅線看了又看,然後又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你該不會是趁機給我下個死咒好等我死了挖劍骨吧?」顧憐大驚失色。
剛要開口的刻不求:「……」
刻不求抬手就不輕不重地敲了下她的額頭。
顧憐順勢往退半步拉開距離,防止他又敲自己一下:「那你剛剛是做什麼?我看你也就對劍骨有點念想了,總不見得是單獨為我好!」
一個對人間界都了無掛念了的老……老半仙,從剛開始見面時就能看得出來他不做不獲利益的事情。
聽顧憐這樣說,刻不求的動作不易察覺地微滯,半晌輕笑一聲將原本要說的話給咽下了:「說得有理。那你可得小心些,免得屆時我借著這個『死咒』讓你生不如死。」
顧憐眨眨眼:「一天天的老把『死』字掛嘴邊那多不吉利啊,」她伸出手去抓刻不求的袖子,」「我相信前輩的為人,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行為的!再說了還有禁制在呢。怪我怪我。是我誤會你了。」她忽然態度轉變,想要幹什麼簡直是司馬昭之心。
袖子被拉住刻不求沒有動,他低頭看著顧憐:「終於想起來你還有事要求我了?」
弦外音——不挑釁我了?
顧憐維持住臉上的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前輩我知道錯了。」
刻不求道:「趁機給你下死咒等你死了好挖你劍骨?」
顧憐道:「不不不,前輩為人正直,哪能做出這種事情。」
刻不求道:「我也就對劍骨有點念想了?」
顧憐道:「那哪能啊,你不是還掛念著你的分魂嘛。」
刻不求:「……」
倒是挺會扯掰手。
刻不求看了她一眼後就收回了視線,朝陣法的中間走去:「跟來。」
這傢伙終於不計較了,顧憐暗自鬆了一口氣隨即笑眯眯地跟上了,衣袍寬大她費勁地提著,衣袂翻動如火。
刻不求說他修的是詭道。
世上的道那麼多,諸多門派中千萬弟子,顧憐翻閱典籍中瞧見收錄的也就只有數十種,而只有九類修行道是在正道門派中所被推崇教授的。分別為:劍、陣、符、術、體、傀儡、陰陽、窺星與馭靈。
總之顧憐從來沒有見過有關詭道的記載。
「詭」指的是什麼道?
旁邊的人停下話頭,顧憐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抬起頭,不解地問:「前輩,怎麼了?」
刻不求支著腿坐在她的身邊,「你既走神,那我便沒什麼好接著說的。」
走神被發現,顧憐理虧反駁不了,她只好誠懇認錯:「抱歉哈,剛剛沒留意,但我保證不會在走神了!前輩你繼續說,我洗耳恭聽。」
刻不求卻將用靈力擬出來的陣圖結揮散,擺脾氣道:「不講了。」
刻不求年紀大心眼小,這是顧憐跟他相處這些天下來所得出的結論,屁大點事非得哄,哄完還擺脾氣,顧憐……顧憐忍住翻白眼嫌棄的衝動,也索性大大咧咧地坐好不聽了。
愛說不說,反正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跟你扯掰。
沒等來顧憐繼續哄自己,刻不求看了她一眼。
顧憐用高傲的頭頂表示愛誰哄誰哄,她可不伺候。
刻不求若有所思。
就這樣相互沉默著坐了半天,顧憐都無聊困了,她打了個哈欠醒神,腿被人撞了一下。
「……」顧憐哈欠打到一半出不來了,她扭過頭,「你有多動症嗎前輩?」
刻不求前輩說:「銅錢我會給你的。」
顧憐一愣,然後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不是說不給嗎?」
刻不求沒有一點不自在,挑了下眉:「不要?
「要要要,我要,」顧憐伸出手,「那你給我。」
刻不求把她的手推回去:「不是現在。」
顧憐:「……」那你跟我說啥?閒得你
銅錢刻不求一抓一大把,硬搶的話顧憐估計自己也認不出是哪一枚,而她的那枚有些獨特,因為是李公子給她的,不僅能為她治傷甚至還能夠當武器甩出去「咻」的一下重傷對手,非常實用。
所以不管是站在哪個出發點,傾憐都想要把銅錢給拿回來。
顧憐支著下巴,看那頭小溪水面的波光粼粼:「前輩.我問你個問題哈,姓李的名字叫什麼?或者說你原名叫什麼?」
「刻不求就是我的原名。」刻不求說。
顧憐沉默地把目光放到他的身上來。
「沒騙你,」刻不求笑了笑,雲淡風輕地道,「自分魂離體帶走我的所有記憶後,這具身體裡便只剩下刻不求此人了。」
他們是分開的,所以他沒有李公子的記憶,而那個在外奔走的李公子,興許在留連人間界時也不記得自己的本體在北境。
那可有點難搞。
顧憐順著這個話題,狀似無意地問:「那詭道是什麼?」
刻不求揚了揚眉:「所以你只是為了問這個才走神?」
顧憐沒說話,算作是默認了。
「倒也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刻不求說,」修他人之所不修,行他人之所不行之道,逆反世間靈氣煉化修行,那便成為詭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