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憐並沒有跟封雙無一道回扶光派。
封雙無接住她拋過來的雲舟,在手裡轉了兩圈,然後問她:「你不回去還想去哪兒?師姐那頭我可不好解釋。」
顧憐擺擺手:「那就不解釋。」
封雙無:「嗯?」
「我回一趟憫南村找顧薪,」顧憐說,「師姐要是問起來了你直說就是了,用不著解釋什麼。」
看她連顧薪都搬出來了,封雙無不好再說什麼,將雲舟往天上一拋,核桃大小的雲舟瞬間變幻放大,高高地懸在空中,他正欲離開,身後顧憐想起什麼,出聲叫住他:「三師兄。」
封雙無回頭看她:「改主意了?」
「那倒不是。」顧憐難得嚴肅起來,「你和師姐,大師兄都留心些,那個聚陰陣與宗門裡潛伏的叛徒有關。」而關於宋集燭,她並不打算多說。
曾經的東萊島主現在的扶光派長老,宋集燭所站的位置總會很高。
——所以相對的,也很難殺。
封雙無跟顧憐對視了一會兒,開口時卻是說起了另一件事情:「半月後的弟子選拔,你若是趕得回來那便回,興許你還能多一位師弟或師妹。」
上一屆的弟子選拔不可避免地會多出幾位親傳弟子,但是就算是那樣,顧憐也仍舊是他們一口一個喊著的「小師妹」。倒也並非是偏心,只是叫得習慣順口了,難以改過來。
加之對於望穹峰那邊而言,顧憐也的確仍舊是那一位「小師妹」。
顧憐怔了幾秒,緩緩地從封雙無的話品出來另一個意思——徐望青要出關了?
心中有所猜測但也沒有表現出來,顧憐點了點頭:「儘量。」
「我之前給你的那捲尋蹤軸,」封雙無的口吻有些意味不明,「你將上頭的禁制給解了。」
顧憐:「……」
記憶有點久遠,顧憐都快要忘記那捲被她丟進角落裡落灰的東西了。那會兒她之所以下禁制,好像是因為只要有那尋蹤軸存在,就跟被定位追蹤了一樣讓她感到不適,而現在封雙無提起來了……
顧憐擺擺手:「知道了。」
封雙無不再多言,踏上雲舟乘風而去。
顧憐站在原地目送了片刻,然後才轉身跟刻不求說:「走了,吃飯去。」
她仍舊是沒有辟穀,可給她餓得不行,梁氏的飯菜並不好吃。
刻不求沒有什麼意見,「嗯」了一聲。
醉花城遠比北陽城那邊要熱鬧得多,顧憐鮮少來此也就不了解那家店的吃食堪稱一絕,她想了想決定帶刻不求去她那會兒剛從秘境裡出來的那一家。
她邊走邊跟刻不求說:「我們一會兒就先吃飯,吃飽喝足好上路……不是,是有力氣去憫南村找顧薪。說起來都好久沒見他了,也不知道那孩子有沒有長高,上次見面還瘦得不行。哦對,他也還沒有認識你,到時候見面了得介紹介紹,你可千萬別嚇唬他,不然我就揍你……」
顧憐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刻不求就安靜地聽著,等她說著得差不多,停下來歇口氣的時候他才很輕地捏了一下顧憐的後頸:「阿伶。」
顧憐揉了一下脖子:「你放心,顧薪很好說話的。」
「我知道。」刻不求說,「你不想讓我去殺宋集燭。」
剛才的那一番長篇大論,顧憐對此隻字未提。而她說的要回憫南村,除卻真的是為了看望顧薪以外,還有她並沒有言明的拖延時間。
顧憐頓了頓,然後攤開手無辜地道:「我沒有那個意思。
刻不求:「嗯?」
他的神色之中倒也沒有不悅,口吻只捎上詢問的意思。
顧憐盯著他,半晌才張了張口:「你有事瞞著我。」
刻不求眨了下眼。
不過在那一句後話後顧憐就不打算再多說些什麼,擺了擺手邊嚷著「餓死了餓死了」就拽著刻不求小跑進客棧里。
到達憫南村時已是下午。
顧憐雖然不常回來,但是她時常把自己身上所擁有的靈幣、靈石一類全都寄回來,積攢下來也成了一筆不少的數量。那間小木屋雖說並沒有徹底翻新,但是也修葺了一番,至少不像上次來時那樣破敗。
顧憐走進去,就看見顧薪趴在桌前搗鼓著一塊巴掌大的木頭,聽聞聲響,他抬起頭來下意識地轉身:「姐姐?」
看不見的缺陷煉就了顧薪遠超於常人的耳力,他對顧憐的腳步聲猶為敏銳,從來都沒有認錯過。
「又被你發現了,」顧憐毫不意外地笑了笑,走過去,「搗鼓什麼呢?」那語氣自然親昵,並沒有對一年未見做過多的敘舊。
顧薪抿了抿唇,將那塊木頭舉起來給顧憐:「賀姨給我買的木偶,無聊閒暇時便拿來玩玩。」
顧憐定睛一看,那的確就是一個做工粗糙糙的木偶,她不由得想起以前顧薪看不見,也是喜歡擺弄這些小物件。
伸手揉了一下顧薪的頭,顧憐說:「回頭給你搜羅其他一些好玩的。」
顧薪點點頭,乖乖的:「好。」
才十四歲的少年壓根就沒長多少肉,清瘦得不行,單薄的衣衫下隱約都能夠瞧見凸起的肩胛骨,皮膚又因不怎麼見光而過份蒼白,一串艷紅的赤離珠搭在腕上,紅艷欲滴。
顧憐在心裡暗自唾罵,對顧薪也太不上心了一點。
剛在心中下定決心以後要把顧薪養得白白胖胖的,就忽然被顧薪抓住了袖角:「姐姐。」
顧憐疑惑地「嗯」了一聲:「怎麼了?」
有一說一,聽顧薪喊姐姐可比聽蕭九喊的時候順耳舒坦多了。
顧薪猶豫了一下,然後說:「跟你一塊回來的是誰?那不是詳大哥。」
顧憐:「……」
不是,你跟小詳子的感情那麼好的嗎?連他的腳步聲都記住了。
顧憐回頭著向刻不求,後者正百無聊賴地打量著這間木屋,屋設簡單,東西也少,地方還不大,他想,以前她就住在這種地方。
「哎,刻不求。」顧憐喊他。
刻不求將思緒收回來:「嗯。」
顧憐招招手示意他再靠過來一點:「過來過來,我給你倆介紹一下。」
於是刻不求很順從地過去了,視線輕飄飄地落到眼睛上蒙著布的顧薪身上,他默不吭聲地想到了什麼,無從察覺地動了下指尖。
顧憐清了清嗓子,跟刻不求說:「這是我弟弟,叫做顧薪,這些我都跟你提起過,你都知道哈。」說完她又轉向顧薪,握著他的手放輕聲音,「顧薪,跟我一起回來的是我的道侶,他叫刻不求。」
顧薪仰著臉,被顧憐的話給砸得一怔:「?」
顧薪茫然了。
姐姐說……道侶是什麼來著?
臨近夜晚時賀姨回來了,瞧見顧憐就歡喜得不行,自然而然地在看見刻不求時也順道問起,顧憐直說了,她更加歡喜了,止不住地點頭說「有個人陪著相互照應總是好的」。
張羅著晚飯時顧憐幫了忙,在飯桌上,顧薪埋頭吃飯默不作聲。
顧憐當然是注意到了,心裡既無奈又好笑。
於是在飯後收拾完東西之後,她去找顧薪了。
「顧薪。」
顧薪坐在椅子上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在聽見顧憐喊他時又很快抬頭,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姐姐?」
顧憐拖過來一張椅子在他的對面坐下,很直接地就問了:「你不喜歡他?」
這個「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顧薪猶豫了一下,然後低聲說:「我只是覺得很突然。」
上次他剛問的道侶是什麼,這次見面姐姐就大變活人地把人給帶回來了。
顧憐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他的頭:「沒事兒,會慢慢適應的。」
顧薪忽然問:「那我以後……是都要喊 他姐夫」了嗎?
顧憐一愣,隨後笑出聲來:「你倒是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