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城主呢?」
陳有椒的這四個字問出來時,顧憐很明顯地察覺到薛絕頓了頓腳步,她心頭隱約猜到了什麼但有些不敢相信,抬頭望向守城大陣上的那枚冰霜花徽印,聽見薛絕開口:「謝城主為逼退鬼君,以身祭陣。」
顧憐的心頭重重往下一沉。
三日前蕭九就已經是帶著一眾鬼族殺進城主府里了的,外面的百姓與府內僕人有死有傷,作為城主要護佑他們的安全,雖說抵禦鬼族才布的陣被破,但醉花城底下,還有一個巨大的守城大陣。
守城大陣中三陣結合而成,一守一殺一困,簡單的陣法催動也只能使得其中一陣被啟動,而僅僅是一陣,壓根擋不住蕭九。
三陣齊發所形成的守城大陣,無堅不摧,需要一個修為極高的人祭陣。
而那個人無疑就是謝城主。
蕭九以及那些鬼族,就這樣被守城大陣給清了出去。
薛絕的話說完,良久無人應答。
顧憐看向封雙無,後者微微蹙起了眉宇。
……壞了,這回蕭九就徹底站在謝霜的對立面了。
一時之間氣氛有些沉重,不過陳有椒左看右看壓根不受什麼感染,聳了聳肩說:「行吧,既然如此那我找少城主,城主不在了,少城主也該繼位了吧?」
還沒等薛絕說話,慕容詳就小聲地嘀咕了一句:「真冷血。」話音剛落,就見陳有椒指上術訣一現,然後一記靈擊就襲向他。
顧憐反手化去,看向陳有椒:「師姐在城牆上,你跟我們上去。」
陳有椒挑了挑眉,笑嘻嘻地點頭:「好呀。」
顧憐就不再說他什麼,回過頭去揉了一把慕容詳的後腦勺。
慕容詳撇了撇嘴,這個時候的確不適合拌嘴吵架。
拾級而上往城牆上面走,才到一半就見謝霜往下走來,她先是都看了一圈確定他們沒受什麼很嚴重的傷,這才問:「你們怎麼來了?」
顧憐的回答半開玩笑:「來懲惡揚善。」
謝霜頓了一下。
她又看向封雙無,後者正很嫌棄地拎著袖子看上邊沾著的血跡,察覺到謝霜的視線,封雙無將嫌棄的神色一收,抬起頭看過去,略有些不爽地說:「師姐,我要換身衣裳。」
謝霜:「……」
謝霜嘆了一口氣,然後就笑了。
顧憐他們原本就是跟著謝霜的後腳跟趕來醉花城的,按理來家不應該那麼遲,但是他們在接近醉花城時遇到了一波又一波的鬼族,打又打不完,甩又甩不掉,愣是被拖了兩天。
而且在跟鬼族打鬥時,顧憐是隱隱感覺到有人在暗中幫她的,那時她不知道是誰,現在想想,看來是陳有椒。
不過……
陳有椒是什麼時候跟著他們的?
窮極宮讓他來幫忙的?但是如果是這樣,又為什麼只讓陳有椒一個人來?他一個人來能幫到什麼?
這一大堆問題堆積,最後他們的視線都落到了陳有椒身上。
陳有椒:「?」
陳有椒頂著幾個人的視線,他先是莫名其妙了一會兒,然後反應過來就揚唇一笑,拉長了調子說:「哎呀,一路趕過來我有一點累啦,小師姐,不知道能不能讓我歇一歇呢?」
顧憐:「……」你能不能別老是提我?
而且……
顧憐很明顯地看見封雙無捻了捻指尖。
哈,原來笑面虎也有受不了笑面虎的時候。
城主府。
城主府里很安靜,謝城主身殞,但就連府門上都沒見一點白幡,看上去跟平日裡沒什麼兩樣,唯一不同的,就是來往的僕人或侍衛都會不時抬頭看一下天上那個守城大陣形成的結界。
像是看出他們的疑惑,謝霜輕聲說:「現在還不是悲傷的時候。」
顧憐這就聽明白了。
謝霜把謝城主身死的消息給瞞下來了。
現在確實不是兀自悲傷的時候,謝霜得要穩住民心不讓城中的百姓恐慌,而謝城主身死的消息的告知,至少也得在鬼族全部退軍之後。
謝霜讓祝叔去暫時守城,帶著他們進入了正廳。
剛一落座,謝霜便直接問:「窮極宮為何無人相助?」
「嗯?」陳有椒指指自己,「我不是人嗎?謝師姐你這話說得可真叫人傷心。」
謝霜:「……」
跟陳有椒溝通能氣死個人,顧憐輕咳一聲瞪了陳有椒一眼:「魏宮主是讓你來這兒找樂子的?」
陳有椒攤手:「不是啊,只是我自己想找樂子玩。」
「……」顧憐扭頭跟薛絕說,「大師兄,還是把他祭了吧。」
薛絕:「好。」
陳有椒:「……我想喝水,口渴。」
封雙無:「那就渴死你。」
「……」
一時之間局面僵住了,謝霜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然後舒口氣就要站起來做什麼,顧憐看出她的意圖,率先出聲:「師姐你坐吧,歇歇。」言罷她就起身,自己過去給陳有椒倒了一杯茶。
陳有椒仰臉看她,笑得乖巧:「多謝小師姐。」
「陳有椒,」顧憐把茶壺放下,壓低聲音,「別鬧我師姐,有事說事。」
陳有椒笑意未減,直接傳音給顧憐:「小師姐,你會有求於我的。」
顧憐看著他,他卻用杯子將臉一擋,沒再看顧憐。
顧憐坐回去後,慕容詳不服氣地跟顧憐嚷嚷:「師父剛那點小事兒就直接喊我去唄,便宜那傢伙了。」
顧憐說:「小事而已,不用管。」
「陳有椒,」封雙無換了一身衣裳,都是金袍,看著差別不大,「你現在可以說了吧?」他的神情似笑非笑,仿佛陳有椒再作妖,那他就會動手。
「可以是可以,」陳有椒將杯子放下,轉了轉,「但我得確定謝師姐的作能夠直接決定醉花城的一切事務。」
顧憐不解:「為什麼?」
陳有椒雙手托著下巴:「因為師父只讓我跟城主傳話。」
謝霜頓了一下。
這句話中似乎意思簡單,城主在的話找城主,城主不在找少城主,本來就是明擺著的規矩。
但是……
顧憐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敲了敲。
陳有極的這句話,謝霜應了,那就是被釘死在城主的位置上了。
而她記得沒錯的話,謝霜同宴裳一般喜歡仗劍江湖,並不想當城主。
「我可以。」
謝霜的目光堅毅:「我可以做主醉花城的一切事務。」
誰都能想明白其中的那層意思,謝霜又怎麼會不懂?醉花城危難關頭,城主身殞,她也只能擔起責任。
「……」
顧憐忽然想問,原文中謝霜是否有過這一刻?
陳有椒對謝霜的這個回答似乎很滿意,笑著彎起眸子輕輕撫掌:「既然如此,那還請少城主將其餘人請出去,」說著他瞥見變了神色的人,又笑吟吟地補上一句,「我師父交代的,不服氣呀?去問我師父吧。」
他屢次將魏宮主搬出來當擋箭牌,讓人拿他無可奈何。
顧憐一行人從正廳出去,裡邊立刻就布下了隔音結界。
封雙無眯了眯眼,看上去十分不爽。
「師父,」慕容詳皺皺眉頭,「那個陳辣椒怎麼看都不靠譜,窮極宮怎派了這麼一個人過來?」
顧憐無心去糾正他的稱呼問題,思索一番之後說道:「魏宮主分得出輕重緩急,讓陳有椒過來也自有一番考量。」
慕容詳心直口快:」他還不如讓那個蕭大師兄或者那個師姐過來呢。」
顧憐一時沒接話。
跟窮極宮的三位弟子有過交集,顧憐也的確私心認為,魏宮主就算只派一個人來,也不應該是陳有椒。
論修為,陳有椒不及另外二人;論穩重,他不及蕭秉;論細心,他不及戚月應。
所以為什麼非得是他?
窮極宮也不是吝嗇的門派,又怎麼只會派一個人前來相助?難道——
腦中靈光一現,顧憐驀然之間想到了什麼,抬頭看向封雙無,封雙無沒反應過來她的意思,詢問道:「怎麼?」
顧憐將那個猜測壓下,搖了搖頭:「沒什麼。」
難道說,就連窮極宮也遇到了危險?
正廳內。
裡邊只乘謝霜跟陳有椒。
「他們都出去了,」謝霜的口吻不輕不重,「你現在可以把魏宮主的交代告訴我了,」
「不急,」陳有椒晃了晃手指,「我有別的話要說。」
主動權在除有椒的手上,謝霜只能耐著性子:「說。」
「第一,」陳有椒豎起一根手指:「我要住這裡最好的屋子,不要僕人。」
謝霜神情不變:「還有呢。」
「還有啊,」陳有椒這回停頓了一會兒,才坐直了說,「要殺蕭九,就別留顧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