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支箭矢射出時,夜沁毫不猶豫地擋到了顧憐身前。
但顧憐反應極快地拉住夜心的胳膊將她往後拉,同時扯下腰間繫著的銅錢彈出,銅錢撞上箭矢,頃刻間便將箭矢噬去!
夜沁愕然:「這銅錢……」
顧憐喘了一口氣,看向蕭九:「你不去城中搶你想要之物,追著我做什麼?怎麼,臨到東西即將到手時,又不敢要了?」
蕭九上下掃了她兩眼,那衣衫上的血分不清是誰的,但她肯定傷得不輕。
他驀地的咧嘴一笑:「東西不是在這兒嗎?」
顧憐:「?」
蕭九說:「靈力被封,契劍不在。顧憐,你是自己交出來給我呢?還是我親手剖了你的心去取?」
顧憐:「……」
她忽然想起來那個附身在小芽身上的鬼族……原來目的就是這個嗎?
顧憐觀著蕭九的神色,一時之間無法確定蕭九是不是真的知道撼山河大陣就在她的身上。
須臾,顧憐像氣急地白了蕭九一眼:「來,你剖,我看看你能剖出什麼花來。你竟然會認為師姐把東西放到我的身上,其實你倒也不用那麼重視我。」
「畢竟,封了我的靈力的正是師姐。」
聞言,蕭九挑了挑眉:「那你逃什麼?」
顧憐:「我怕死。」
蕭九:「既然怕死,又為何把契劍給出?」
顧憐:「因為小詳子比我更怕。」
蕭九嗤笑了一聲,這一聲笑之後他的神色就冷了下來,手上的弓一節一節地斷開變成刺骨刀的模樣,他歪歪頭,面無表情地說:「不得不說,你給謝霜當狗去賣命的時候,真是忠誠啊。」話音剛落,他整個人就在原地瞬間消失!
夜沁瞬間警惕起來:「姑娘小心!躲在我身後!」
一片冰霜自夜沁的腳底下不斷擴張,夜沁翻手取出箜筷,十指在弦上連拔幾下,急促的琴音便層層激盪,無形地在周圍進成一圈的保護屏障。刺骨刀的刀鋒劈來,聽得「咔」一聲清響,竟是將那屏障劈開了一道裂痕!
夜沁蹙了蹙眉心,撥弦的手勢變幻,在愈急的琴音中修補了屏障的同時揮出數道音。
顧憐重重地舒了幾口氣,她留意著四周,蕭九的每一次攻擊都是朝她來的,她受了傷損了劍意,如果不是有夜沁在,單憑顧憐自己肯定連蕭九的第一下攻擊都抗不住。
他認定了撼山河大陣就在她的身上。
……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這個反派頭子!
顧憐勾了勾手指,紅線從她的袖間探出,貼著她的掌心向下垂落,顧憐低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也不知道刻不求那邊怎麼樣了。
還好他現在不在,否則又得生好一會兒的悶氣。
顧憐將腰間繫著的最後幾枚銅錢扯下握在手中,細聽耳邊的疾風之聲,倏地抬頭,紅線穿過銅線中的方孔,向旁邊的一處掠去!
紅線穿透皮肉,有人悶哼了一聲。
璃女秘境中。
刻不求確定了沒有什麼事就要離開,應玄卻叫住了他,詭仙留步刻不求回首睨著它:「說。」
應玄猶豫了一下,它要提的這件事情對於刻不求來說,是跟他沒有任何關係的:「吾要出去。」
「出去?」刻不求好整以暇地問,「出去哪兒?秘境之外?」
應玄:「是。」
刻不求:「去找你的那個小情人?」
應玄又不吭聲了。
刻不求笑了一聲:「條件呢?用你那快修成的龍珠來做條件我倒是能考慮幾分。」
應玄:「……」
應玄想出去的欲望強烈,但它被上界的封令止步於此,想要出去,最大的能寄託希望的就是眼前的刻不求。它沉默了好一番,最後沉聲道:「讓吾出去,能解決執境禁制一事。」
刻不求挑了下眉。
「長風。」
望穹峰內,劉長風指導著顧薪的劍法,忽然聽到有人喊他他回去頭去,就見一白須霜鬢的老者走過來。
劉長風站起來了:「師父?您怎麼來了?」
六長老走到他們面前:「來尋個人。」言罷,他看顧薪。
顧薪已經停下動作,循著聲音望過來了,在他的身後,小柴搭著二郎腿十分地坐著,也跟著歪頭看過來。
劉長風反應過來:「師父你要找小薪嗎?」
「我有話要同他說,」六長老不想讓劉長風參與此事,「你去我殿中替我整理書冊,我要說的話便不用你聽了。」
劉長風猶豫了一下,還是恭敬地應下了。不過他左思右想不放心,出去幾步又扭回頭來,小心翼翼地跟六長老說:「師父,那個……小薪人很好的,你不要欺負他……」
六長老:「……」
「趕緊走吧你。」六長老頭疼地趕人。
劉長風膽子本來就小,忙不迭地跑了。
劉長風一離開,這兒就只剩下六長老和顧薪——還有守在顧薪身後的小柴,看上去只要六長老對顧薪有歹心,它就能跳起來動手。
六長老忽視掉小柴,對顧薪說:「你的姐姐是顧憐。」
顧薪誠實地點了點頭。
六長老說:「待她回來之後,讓她來藏書殿尋我,我有事要同她說。」
顧憐既然進過斂寒洞,而且還公然提起要見掌門師兄,此番舉措表明她未必是什麼都不知道。
六長老的心中已經有所懷疑,但大多是猜測,他還需要去同師兄們提上一提。可是四長老瞧著明顯偏向二長老,五六長又同四長老是一處的,而熒惑近日又因為一把劍而煩悶……
唯有三師兄了。
六長老在心中無聲嘆氣,斟酒的那一卦,當真會應驗嗎?
天命——無常啊。
冰霜碎寒,血濺幾處。
顧憐的紅線傷到了蕭九,但也只是那一瞬問的事情,蕭九猶如同被徹底激怒一般攻勢更升幾個度,幾欲將夜沁起的那層屏障破除。夜沁眉宇愈皺愈深,在刺骨刀的又一次劈來後,她指下的箜篌琴弦炸了一個音,斷開了一根弦,她偏頭,嗆出了血。
這樣下去不行。
顧憐深知夜沁絕對不是蕭九的對手,蕭九要是動真格,她們的下場只會是死路一條,所以顧憐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蕭九!」顧憐將一大沓符篆取出,「有種你就殺了我,來取走你想要的東西!」言罷,她咬破舌尖,攢了一口血將其盡數噴在手中的符籙之上,抬手便將黃符灑了滿天。
這架勢分明就是賭命一般的孤注一擲的最後一招,夜沁臉色一變:「姑娘——!」
旁邊衝上來一個人,在夜心動手之前一掌拍來,夜沁躲開,還沒有看清對方的模樣,對方就變出一把漆黑的闊刀,劈頭蓋臉地斬來!
顧憐用血催動了符籙,成百的符策炸開,她原是想避開但到底是受傷礙著了行動慢了一步,被餘震波及震退數步。
還沒站穩,耳邊驚覺風聲,她扯著紅線便甩去!
蕭九已然是通近到身前,他躲開紅線的攻擊,運氣於掌中拍向顧憐的胸口,顧憐想躲也反應不及,當即被擊飛數丈遠!
伏在地上吐出幾口血,顧憐一口氣還沒緩過來,就感覺到脖頸一緊,然後她整個人被一股無形的力掐著脖頸拎起,拽到了蕭九的面前。
蕭九受的傷早就癒合了,只是濺上的血跡未消。
眼前的人渾身是血,蕭九指手輕輕地摸過顧憐的臉頰,最後指腹停在她的唇角,很溫柔一般幫她擦了擦血,只是擦不乾淨,他低嘆一聲,狀似遺憾:「姐姐,你太冥頑不靈了,給謝霜賣命你能得到什麼好處?嗯?反倒把命賠上。」
顧憐張了張口,喉間刺痛她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勾了勾手指,紅線在她的手中蠢蠢欲動。
「你以為這幾根破線能救你?做夢!」蕭九嗤笑,刺骨刀出現在他的手中,「你屢次攔我。顧憐,你的聖人慈悲夢結束了——」言罷,他舉起刺骨刀刺入顧憐的心口處。
在他動手的那一瞬間,紅線也纏上了他的手。蕭九以為她還想反抗,但見顧憐動了動唇,幾乎聽不清地說了一句:
「……蕭、九……我們以前……認……識,對嗎……」
蕭九的瞳孔驟然一縮。
心口處傳來的劇痛侵噬著所有感官,顧憐遏制不住地嗆出血來,她明顯地看見蕭九慌神的神情,得逞一般牽了牽唇。
「……你中計了。」
蕭九反應過來什麼,欲抽身後撤,但手上纏著紅線將他牢牢桎梏住,顧憐的血沾上了紅線上的銅錢被吸收,銅錢一片紅光大,不斷地抖動著最後化作數抹紅光,朝他飛去!
炸掉所有符不是她的最後殺招,那只是她請君入甕的假象!
身體被銅線與紅線絞殺的前一刻,蕭九看見顧憐彎唇無聲地對她說了一句:
我贏了。
天際飛來數百抹光輝,破開鬼霧直抵醉花城,那是窮極宮的援軍。
顧憐看見夜沁朝自己奔來,終於撐不住,失去意識倒了下去。
心口處插著的那把刺骨刀化作骨戒,無聲落地。
醉花城,告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