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由我,創造出來的。從誕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擁有了這樣的力量,這份力量的前一任主人給它留下了一點附帶的烙印,來自古龍的遺恨和這權柄誕生之初的,原始的願望。」
「淨化,調和,穩定,平均。這樣的力量想要達成的願景,是驅散長夜的永恆的光明世界。那時的我沒法體會到這份願景究竟期許著怎樣的世界,因為我見過的只有眼前這些東西,想像它變得美好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正因如此,我不願意接續這個願望。我不想為被強加於我身的烙印努力,惱恨於我沒有領會過世界的更多樣貌,卻要平白背上古龍失去世界的憤怒。如果只是為了承載別人的意志而誕生,那我究竟要為了什麼而存在?但由不得我憤怒,事情已成定局,我只好想出了新的安慰自己的說辭。」
「我說,是這份力量選擇了我,因為我是特別的,是值得關注的。如果在這個只有漆黑的鬼地方還能得到一份注視,那額外背負一點沉重的代價也不是不可以。履行淨化一切污穢的殘留的使命,抵達那個願景的終點,就是我要為這份幸運付出的代價。」
「然後,你出現了。實際上,那個時候世界上能回應我希望的,其實只有我自己。我希望得到一個藉口和一個關注讓我覺得自己還應該存在,這才造就了你。但當時,我已經沒有餘力思考你的來歷了。畢竟在這個鬼地方呆的太久,就算是正常人也會發瘋。我大概已經忘了這個說法是用來糊弄自己的,就給你安上了權柄化身的定義。」
「也許是因為同時承載了上一任主人的來自遠古的遺恨和我的新生的偏執,你有點太吵了。當然,也有可能因為我其實也精神不太正常?但那個不太重要了。」
「重要的是,離開這裡之後,我還發現,世界確實還有很多美好的地方。永恆的應許之地似乎從遺願變成了我的願望。見過了更多不一樣的人之後,我發現願望的接續不是通過強迫得來的,是一批又一批人用同樣的動力驅使的。所以我又回到了這裡,我要帶回你和這個來自過去的願望,讓它走的更遠。」
來自過去的化身依然沉默,半晌之後直接消失不見了。之前插在地上的流光也跟著重新回到了克萊門汀手裡。
克萊門汀只好接著自言自語。
「我說這麼長一段話,你就回我這個?不是,你之前在我腦子裡的時候不是天天吵得我頭疼嗎。哦,差點忘了,你只會當複讀機。」
最後掃視了一圈,附近已經沒有什麼別的可以稱得上線索的東西了。克萊門汀後知後覺地想起,應該留下點線索找找那些人是怎麼往來於外海的。
事已至此,只好先撤了。唯一新獲得的信息是那些奇怪的獵犬是人造的,還真來自那個地下古國。
沉默了很久的化身突然開口。
「我,不消失。」
克萊門汀隨口回答:
「哦,為什麼要讓你消失。讓你出現的可是我過去的願望,你要是消失了,豈不是在否定過去的我自己?這對我有什麼好處啊。未來的願望要有過去的願望來見證,這樣才合理吧。」
再說,雖然是化身,但化身也是有自己的思想的,多好用的天選打工人啊,幫自己打工的話連傳播消息的功夫都免了,效率能提升一大截。不過這段就不用真講出來了,雖然相當於自言自語,但當面密謀還是容易讓克萊門汀不多的良心感到一絲愧疚。
雖然海洋一成不變,但秩序之外的混亂讓本就不存在的道路更加難以識別了。來時經過的島嶼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好在越過結界之前還留了法術印記,不至於一回頭發現找不到路在哪,在這在打轉千百年。
沿著標記穿梭了一段距離,克萊門汀回到了大概是進來的同一位置的結界邊。再次伸手碰了碰,結界這下紋絲不動了,大有要把她再重新關回去的意思。
克萊門汀沒想到這種展開。之前進出的嘗試都還挺順利,讓她略微放下了一點戒心。這下果然翻了船,讓她反思了一下是不是最近好日子過多了沒什麼警惕心了的緣故。
但好在她剛剛收回一點新的力量。雖然在直接戰鬥力上跟沒有沒什麼兩樣,卻附帶了不少奇怪的小能力。在腦中反照回想了一二,她再次伸手觸碰了無形的結界。
金色的氤氳溶入水中,從克萊門汀腳下不斷向四周擴散,逐漸形成了一圈金色的水波,隨著更遠處海水的拍打一起沉浮變幻。金色光芒輻射到的區域,世界在克萊門汀眼中變成了黑白色,能量的流動在這個視域下從無形變得可視。
她看見面前的結界通天徹地,纏繞著不同的絲線。密密麻麻的絲線分為兩股,一股連接天空,一股伸向大陸,二者似乎都連接著什麼龐大而沉默的東西,讓她暫時沒辦法直接觀測。距離實在是太遠了,就算她有臨時抱佛腳的新法術,也沒辦法當人形跨海掃描儀。
把眼光投向近處,她更敏銳的感覺到,眼前的結界雖然依舊算得上牢固,但卻在微不可察地一點點衰弱下去。代表能量流動的光束從結界的無數個邊角逸散開來,融入海水,將黑色的波浪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白光。即使這點損耗對整個結界來說九牛一毛,但如果失去了足夠的補充, 結界衰弱甚至消散都是可以預見的結局。
連接天空的絲線顯然代表屬於天空的力量。
「原來如此,是天空的力量在衰弱啊。看來是遭遇了什麼常人無法知曉的變故。」
克萊門汀若有所思地想道。
「魔神戰爭的勝者將建立新的七之秩序。這個新秩序或許就是在現狀無法維護的情況下試圖恢復的嘗試,所以才採用了過去就曾經實行過的『七』。呃,我也沒見過以前的秩序是什麼樣的,猜不出來為什麼非要模仿這個啊,知道了也沒什麼用。」
感知中傳來的一點震動把克萊門汀的思緒拉了回來。結界看起來沒什麼變化,但其上的能量波動卻像是被投下了一顆石子的平靜湖面,層層疊疊的紊流出現在其上。
克萊門汀很快就意識到這代表了什麼,是有人在攻擊這個結界。覆蓋範圍如此之廣,本身又如此之龐大,想要讓結界的每一個部分都十分堅固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如果真能築起這一道堅不可摧的圍牆,那天上神君也不用為建不建立新秩序而煩惱了。那麼,這個結界的構術原理就只能是把一點的衝擊轉移到整個結界上,針對過於分散的受力面積,再強大的力量收效也會變小。
既然是這樣,還是去看看試圖衝破結界的傢伙到底是誰比較妥當,總不能真讓他把這面不太牢靠的牆弄倒了。
結界上的能量流指示出了攻擊來源的地點,只要順著結界的邊緣走就能很快看到。
克萊門汀很快趕到事發地點,眼前的景象讓她暗道不妙。
一隻巨大的魔獸正張牙舞爪地肆意破壞著周圍的一切。它的樣子像個縫合怪,由兩個身體組成,一個是類似老虎的形狀,另一個卻是克萊門汀叫不上名字的奇怪昆蟲。這個怪物主要的攻擊目標就是這層無形的結界,也不知道這東西到底有什麼吸引它的地方。
它的身上閃耀著詭異的光芒,鋒利的爪子和尖銳的牙齒在微光下也閃爍著寒芒。魔獸的每一次攻擊都漆黑的力量,克萊門汀毫不懷疑,只要換一處戰場,它就能打出一個房倒屋塌的,煙塵瀰漫的造景。
結界一陣光芒涌動。原本無形的力場瞬間變得肉眼可見了。克萊門汀以為這結界還有什麼防守反擊的措施,打算先靜觀其變,順便瞟了一眼上面看起來很複雜的符文構建方式。
誰知道,下一秒,原本穩固的結界自己打開了一個狹窄的入口。海水受到結界突然變化的影響,向著牆的另外一邊蜂擁而至。看起來就沒有什麼靈智只能在原地搞破壞的魔獸也跟著湧入了那個洞口,讓克萊門汀大驚失色。
她以為這東西要發動什麼大招,結果它的辦法就是把有危險的東西放過去,不阻擋就是沒傷害是吧。這天空造物是不是邏輯有點太奇怪了,萬一放過去這個魔獸之後那邊沒法收場該怎麼辦?
這個場景順便讓她升起了一個荒謬的念頭,自己當年能從這個結界裡鑽出來,不會是結界判定了一下,覺得雷龍砸牆肉眼可見的比別的魔獸快很多,所以才攔都沒攔就讓自己順利通過了吧。
這到底是哪門子牢不可破的防線?
疑惑加震驚了一小會,克萊門汀突然明白了過來。小範圍的禍水東引確實不會有什麼大的影響,提瓦特大陸上還有天空治下的魔神能攔住這些東西,相比起結界完全失守造成的後果,這點影響當然是兩害相權中該取的那個輕。就是因為這結界經常搞這種戲碼,稻妻境內才經常有莫名其妙出現的魔物——離開這地方之後,魔物自然想找離得最近的地方落腳。
這可不行,得攔住這東西。
克萊門汀化身金光,跟著從那處缺口鑽了出去。情急之下,她把剛剛撿回來的那柄承載著更多非元素力的槍丟了出去。靈智不是很高的魔獸沒意識到可以躲避,狠狠地挨了這一擊。
「你不許走,給我站住。」
為了方便追擊,剛剛化身金雷的時候克萊門汀就取消了之前用來觀察的法術。主要原因是,同時操控太多需要精力的法術,她就沒法靈活行動了。
因為這個法術的缺點,克萊門汀並沒有注意到,她的雷槍落下攪動海水的同時,有一道黑影從雷光的邊緣擦了過去,似乎受到了某種驚嚇,很快就沉入了深不見底的海中,脫離了海上人能夠觀察到的範圍。
說回眼前的交手。
克萊門汀丟出去的那柄雷槍元素力含量並不算很高,但她的法術主要的破壞力都在雷霆上。因此,這柄槍雖然整個貫穿了魔獸昆蟲形態的半邊身軀,卻並沒有進一步造成更大的破壞。昆蟲的軀體依然在原地掙扎,試圖把自己從槍尖摘出來。雷槍雖然看起來輕飄飄的,但扎在海面上卻違反常理的牢固,讓魔獸半天都沒能脫離成功。
克萊門汀很快出手凝聚了第二槍,這次正中昆蟲的腦袋部分。魔獸的半身被這新的一次攻擊命中之後產生了爆炸,與之相連接的另外半邊老虎形狀的身軀也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巨大咆哮,顯然是受到了不小的傷害。
魔獸感受到威脅,但它試圖掙扎反抗,發出低沉的吼聲,露出尖銳的獠牙。
在離暗之外海足夠近的這片海域,黑色的力量如滾滾濃煙般隨處可見。這些力量被魔獸凝聚起來,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黑色旋渦,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威壓。
克萊門汀站在旋渦的對面,見這一招聲威俱足,也改用了威力更大的法術,信手畫出一個複雜而神秘的法陣。隨著法陣的完成,金色的雷光驟然湧現,如同一束耀眼的陽光,照亮了短暫被黑霧覆蓋的海域。
金色雷光與黑色力量交織在一起,發出陣陣轟鳴。雷光閃耀,照亮了整個空間,淨化的權柄自然屢試不爽,與深淵相關的力量在金流面前都無法避免節節敗退的結局。
很快,金色的雷光逐漸占據了上風,黑色的力量被一點點逼退。
反抗最終以失敗告終。短暫的對轟過後,魔獸無力地倒在海面上,身體逐漸變得僵硬,最終變成了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
獲得了短暫的勝利,克萊門汀覺得事情有些不對。既然能抗住她第一次攻擊的那一招,那這傢伙沒道理死的這麼快啊。就攻擊力而言,她剛剛的那一招絕對不算強度超標。
正在她抱著懷疑的態度想再上前補刀時,不久前留在觀測點岸邊的法術烙印為她傳來了示警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