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麼都留不住,什麼都留不住。
雲層壓過來 ,屋內徹底暗下來,四周黑到可怕 。
黑暗裡 ,他精瘦的身軀抖的更厲害。
發瘋似的想再找一個寄託來緩解相思之苦。
停了幾秒,顫抖的手嫻熟的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張照片。
如飲鴆止渴般的胡亂親在上面。
渴望瘋狂蠶食著他的意志,似是想要將他往欲望的深淵裡愈拖愈深。
直到死去 。
夜色中,他啞在喉口的聲音聽不真切,像是喟嘆,又像是難耐的痛苦。
斷斷續續的音調啞在喉嚨。
聽不真切。
他在幻想,幻想夢裡不存在也不可能發生的場景。
幻想她愛他,幻想她吻他 。
不知過了多久 ,他才停下。
空洞的眼神聚焦,開了燈 。
屋內重新進了光,刺眼的燈光射下來,談詞下意識抬手去擋。
驀地 ,掃到方才被自己已經蹂躪的不成樣子的照片。
是一張側顏。
是他一年前,他隔著很遠的距離,趁她不注意拿手機偷拍的。
先前還能忍受的,但隨著時間越來越長,他陷得越來越深。
如在沙漠中瘋狂尋找水源的囚徒。
只單單夜間想著,已經滿足不了他了。他需要一點東西,一點跟她有關的東西,才能讓他別那麼痛苦煎熬。
哪怕只是一張照片,一抹餘溫 。
他都能堅持的更久一點。
「抱歉 」。許久,他才在喉嚨里艱難擠出的一道低音。「我實在忍受不了了。」
他邊說邊抬手 ,將照片上殘留的水漬擦去,如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照片已再無任何嶄新的模樣,色彩掉了不少,依稀連女孩的側臉都看不清了。
顯然是這樣的次數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
將水漬擦乾淨,談詞盯著照片看了會,隨即又痴迷的吻上。
最後才憐惜的重新放到枕頭底下 。
這是他有關她的最後一件東西。
關了燈,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睡 。
希望夢裡她能再次降臨 ,哪怕還是那副很壞的模樣,讓他當狗或者別的,他都心甘情願。
只要她能來。
虞潯今夜難得也失眠了,聽著指針嘀嗒嘀嗒走過的聲,女孩硬是一點困意都沒有。
腦海中如翻騰的海水,將十八歲這年發生過的所有事都回想了一遍。
有些記得清楚,但有些卻是一點印象都沒。
想了許多,從虞家因何破產到父母車禍離世。
驀地想到什麼。
女孩眼睛霎時冷下來。
談家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談家父母 ,談翊,何若雨…都跟她父母的離世扯不開關係…
除了……那個私生子。
「談詞 」。黑暗中,艷芬的唇將這兩個字化在唇齒間。
據她上一世了解,那個私生子確實所有事情都不知情,也沒有任何插手的餘地。
所以……秉持著,冤有頭,債有主,虞潯自然不會可笑到報復到一個私生子身上。
畢竟在水深火熱的談家,或許只有他們兩人是多餘的。
昨夜談母的眼神,她很清楚是什麼意思 。
所以,當時她才在大腦沒反應過來的瞬間,先一步彎腰將筷子撿起來,堵住了談母接下來要說的話。
畢竟之前,她可並不算是個會樂於助人的好人。
具體是同情還是微不足道的憐憫,虞潯不想在追究。
但她很清楚。
只要在她接下來報復談家的時候,那個私生子可以不插手,她與他或許當不了敵人 。
凌晨六點鐘,虞潯揉了揉有些發脹的腦袋,一夜未睡,確實不好受。
但可能過了那個犯困的點,忍著難受,她還是從床上爬起來。
難得的周六,別墅靜的落針可聞,下樓的時候,連保姆都沒醒。
就在虞潯以為沒人的時候,卻在長廊拐角遇到一抹身影。
談詞顯然也沒想到……會遇到在大腦里想了無數遍的人。
兩人都不是話多的人。
此刻對立站著,竟沒有一人先開口。
談詞局促不安的捏著手心,在她面前,他自卑到甚至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
膽小,懦弱,陰鬱,無能。
似是對自己的痛恨 ,他發瘋又自虐的將下唇咬的水汵汵。
虞潯也有些尷尬,對待談家其他人,她或許能視若無睹 ,但對他……
空氣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出聲——
「早…早…上…。」唇瓣哆嗦了許久,談詞試探又艱難的擠出幾個字。
不成句的話讓虞潯愣了下 。
在想他是不是結巴的時候,又聽到了他並不算完整但好歹能聽清的聲…「早上…早上好 」。
沒有人知道,對她說出幾個字,他需要多大的勇氣。
虞潯剛準備象徵性的回一句 。
忽地,視線一頓。
跟少年那雙漂亮到極致的眼睛對上。
就算是對美色從不在意的她,這時候也不免有些走神 。
迎著樓梯拐角的晨光,昨夜他隱在偏長碎發下的臉此刻徹底露出來。
暖風將他有些微濕的黑髮撩起。
精緻到無與倫比的五官拼湊出眼前驚艷到無懈可擊的人兒 。
唇紅膚白, 勾魂攝魄。
尤其是那雙眼實在生得好看,烏木瞳孔又清澈又明亮,似藏著無數柄細小的鉤子和網,仿佛只要直視便會被他拽進深淵。
此刻再配上被他咬出血絲的下唇,一瞬間,虞潯覺得她好像看到電視劇里說的男妖精了。
「我臉上有…有髒…東西嗎?」
被她赤露露的盯著,談詞沒出息的又是一陣心亂如麻。
想低下頭別開視線,又實在捨不得,她看他。
是他曾做夢都要祈求來的卑微無助。
「沒有。」虞潯淡聲 ,斂回思緒。
微微錯開身,從他旁邊走過,路過的時候腳步一停,說了句,自己從未說過的話,「你的眼睛很漂亮。」
隨即步子越走越遠 。又突然想到什麼,將話補充完整 。
「還有,早上好。」
直到凌亂的腳步聲再也聽不到,談詞才從猛烈的心臟鼓動中回神。
跌跌撞撞的上樓,鎖門。
直到臥室只留下他一個人,他才靠著門沿蹲下 。
如同沒有安全感的將自己整個人縮在陰影里。
他捂著心口。
那裡跳動的劇烈,如躁動的鼓點。
女孩方才誇讚的話流轉在他的唇齒間,帶著悸動,跳躍在心間,喉嚨似都泛著清甜。
她誇他眼睛好看 。
她誇他……好看。
那是不是……她覺得他長的好看……
不透一絲光的臥室里,少年垂著眼,陰鬱的神情都隱在暗沉中,稍稍泛紅的眼似冰冷的毒蛇,肆無忌憚又直勾勾地垂著,此刻所有的覬覦,渴望,瘋狂,絲毫掩飾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