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隊長隨口應道:
「什麼事兒,說來聽聽!」
梁昌平趕忙接了話:
「大隊裡有一個名叫宋枝的女知青,平日裡消極怠工,小資主義,每次都拖生產隊的後腿,如果一直這樣,若是別的知青學到這種不正之風,豈不是於我們生產隊的名聲不利?」
宋枝?
倒是聽說過,不是說去做掃盲班老師嗎?
跟任務田又有什麼關係?
何大隊長皺著眉頭,他是土生土長的苗人,是苗寨推舉出來的大隊長,素來眼裡容不下沙子,在其位謀其事,若是為了給自己賺個好名頭,領了任務田卻不好好干,他也是要批評的。
「你說的是真的?」
何大隊長看著梁昌平,不明覺厲。
梁昌平立刻打了包票:
「您不信就往前面去看,那個女知青肯定今天的活都沒幹完,正在偷偷休息呢!這種知青隊伍里的害群之馬,您可一定要對她施以懲戒!」
宋枝在春播的時候,身體就不大好,也沒做過農活,那會就做的慢,現在更別說,休息了這好些日子,嬌氣的習慣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改掉的。
最好是貶到更困難的鄉里,讓她好好吃點苦頭。
大隊正在評先進,這事兒可大可小,何大隊長面上嚴肅了些:
「若真如你所言,確實影響比較大,那就大伙兒一起去吧!看看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帶路吧!」
於是一隊人立刻就往宋枝的任務田地去。
順著道兒走過去,不少的知青們已經幹完活了,三三兩兩結伴離開,但是其中沒有宋枝,梁昌平一臉果真如此的表情,把心放到了肚子裡。
按照宋枝的脾氣和他對宋枝的了解,估摸著一畝地都沒割完呢!
今天,他就要好好讓宋枝吃個教訓,不是什麼人都能輕視他的!
梁昌平下定了決心,帶路帶得更起勁了。
不遠處宋枝正在割水稻,也沒瞧著怠惰偷懶。
何大隊長看不太清,感覺跟梁昌平說的話還是有出入的,最多只能信一半。
只是有人舉報了,他還是要考察考察情況。
何大隊長皺了皺眉頭,立刻讓人過去喊宋枝來回話,衛媛媛有些不放心,也沒休息,偷偷撐著腳傷一瘸一拐地跟在宋枝後面走過去,畢竟眼前這兩畝地都是她的任務田。
出了什麼事兒她也不能讓宋枝替她承擔。
宋枝半點磨蹭都沒有,直接光著腳就上路邊了,大大方方地隨便將腳放在小溪里沖了一下,就提著鞋襪赤著腳走到大路上。
這不拘小節的樣子,看著也不像是梁昌平說的什么小資主義。
「何大隊長,我是宋枝。」
宋枝打了個招呼,不小心扯到了臉上的曬傷疼得齜牙咧嘴的。
何大隊長看著有些好笑,咳了一聲神情嚴肅:
「宋知青,有人匿名舉報你消極怠工,有小資不正作風,可是事實?」
匿名舉報?
宋枝額前的碎發隨風飄揚,眼神卻落到了梁昌平身上,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
「自然不是!還請大隊長明察!我承認自己之前是對於農活不太熟練,確實效率不太高,但是現在已經好多了。」
想借刀殺人?
梁昌平被這譏諷的眼神激得有些惱怒,咬牙切齒道:
「宋知青,馬上就是晚飯時間了,滿打滿算你都還剩下一畝地的任務沒完成,難道隊長說錯了嗎,你就是消極怠工!」
一道男聲的尤其明顯:
「梁知青,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你有什麼證據證明宋知青沒有好好幹活?」
陸靳野兩隻手提著包裹,正好路過,看著宋枝曬得通紅的臉划過一抹心疼:
「再說了,她還肩負著掃盲的任務,仍舊下地勞作,怎麼沒見梁知青給自己劃兩畝任務田?」
宋枝朝著陸靳野露出個狡黠的笑,還眨眨眼。
梁昌平看不真切,以為宋枝是心虛的笑,心裡有些得意,一開始還被這女人虛晃一槍,現在他現在覺得宋枝偷懶可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便指著未割的稻田質詢:
「宋知青,知道你是城裡來的嬌生慣養,但是也不能把這不作為偷懶的風氣帶到這裡來啊!你也讀過幾年書,明知道損失的是整個生產隊的集體利益,為何還要這麼做,到底是何居心?」
任誰都能聽出他把自己放在道德的制高點上,這爹味發言中的倨傲和揚揚得意,仿佛已經證實宋枝在偷懶了。
周圍不少人也在偷偷議論,衛媛媛本就對宋枝很愧疚,又看見宋枝被梁昌平言語攻擊,立刻就要火力全開,出聲為宋枝辯解,卻被宋枝攔住了。
宋枝仿佛看小丑一般看著梁昌平:
「梁知青說的正是,既然梁知青如此關心我們每天的任務完成情況,怎麼會不知道,你方才指的那一畝稻田,是明天才會進行分配的新任務田呢?」
人就那麼多,田卻是數不盡,每個人每天要勞作的田都會改變。
文員的工作可不止記錄工分這些,還要詳細觀察任務田的完成情況,對下一次任務田的發放分配進行規劃。
宋枝就差直截了當地指著梁昌平的鼻子說他玩忽職守了!
梁昌平看著宋枝戲謔的眼神,一股氣壓在心裡發不出來,這宋枝,怎麼跟之前討好賣乖的樣子不一樣了,竟然還敢擺他一道!
就不怕他再也不理她了嗎?!
他才不相信宋枝已經不喜歡他了,一定是想做些令他討厭的事情讓他生氣!
畢竟陸靳野只是個鄉下漢子,哪裡比得上他?!
宋枝看著梁昌平頗有些氣惱的樣子,這才好心道:
「梁知青身為文員,竟然連任務田的界限都不清楚嗎?」
眾人這才隨著宋枝的動作看過去,地上有明顯的石灰粉畫了界限,宋枝意有所指:
「從這到三山村的田地,是生產隊明日的任務,梁知青若是想構陷還需了解清楚情況才是。」
衛媛媛此刻也明白了宋枝為何攔著她,現在正適合她補刀:
「大隊長請明察,我是知青所女知青衛媛媛,這沒做完的一點任務田其實是我的,今天我在割稻穀的時候,因為中暑鐮刀沒握住,劃傷了腿,是宋知青看我受傷又中暑,怕拖累生產隊進度,才好心幫我做的,沒想到梁知青說這麼些話來污衊她!」
隨後衛媛媛指著旁邊兩畝割得乾乾淨淨的水田道:
「那邊兩畝地才是宋知青今天的任務田,早就割完了。」
何大隊長深深看了咬牙切齒滿臉不虞的梁昌平,此人在他的視線下竟然還能迅速扯出一抹笑來,心裡暗道此人還真是善變,竟然污衊女知青,十分不齒他的行徑。
大隊長沒有了來時的嚴肅,反而柔和了臉色看著宋枝:
「宋同志,確實如這位衛同志所說嗎?」
宋枝乖巧道:
「確實如衛知青所說,但是我本意並沒有想宣揚出來,助人為樂只是因為我們是朋友,是一個團體,沒有什麼可值得宣揚的,主席讓我們知識分子下鄉,不就是為了跟著貧下中農同志進行再教育嗎?學習農民同志身上的質樸和低調,我不過是照做而已。」
何大隊長眼裡都是讚賞欣慰之意,感嘆了一番:
「宋同志,你的思想覺悟很高啊,看來這知青改造還是頗有成效啊!」
梁昌平嫉妒得臉都紅了,總覺得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再這樣下去,豈不是讓宋枝莫名其妙踩著他得了兩位領導的青眼了?到時候他又如何自處?
還不如直接撕破臉把髒水全都潑到宋枝身上,誰讓宋枝喜歡他?說不定只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已。
梁昌平兀自腹誹,這個女人,還真是心思歹毒,不會是想讓他低頭才使出這麼個陰招吧?
他還真是小看宋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