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秘書眼中是不加掩飾的欣賞,若旁人聽到有這個機會,無論後續是怎麼發展,肯定都會先抓住這個機會牢牢不妨,怎麼可能會將自己的實情告知他呢?
「你有想要舉薦的人嗎?」
趙秘書看著寵辱不驚的宋枝的:
「有的話,你也可以告訴我,這邊比其他公社更特殊的是因為有少數民族自治的部分,所以有些棘手,不是一般人能勝任這個位置的。」
宋枝覺得喉嚨有些干啞,喝了口水緩解了一下:
「我在這生活半年多,苗寨的自治我還是略有耳聞,我今天推舉的這個人就是苗族人,陸靳野,他從前是生苗,現在則是往熟苗的方向轉變,人很聰明,踏實肯干,能虛心學習,對於處理苗族事務遊刃有餘,就是缺一個身份和一個機會。」
趙秘書詢問道:
「你對少數民族自治發展的理解,可以仔細講講嗎?」
「我覺得主要還是針對於,民族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平等互助的理念,包容多樣性,因為公社裡除了苗族,也有漢族,目前我們公社大致是這樣的。」
宋枝淺談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漢族的領導可以由組織上外派下來,他們讀過的書多,也有處理各項事務的經驗,但是苗族的治理就只能從苗族裡面選拔合適的人才擔任,因為他們對外界來人抱有警惕,或許幾年都不一定信任這個領導。」
「只要領導班子融洽,對於後續促進融合,共同發展是有好處的,當然我讀的書不多,也許想法不夠成熟,可能還需要改進。」
趙秘書心下明了,眼前這個人確實是個做幹部的好苗子,聽誰還自費給掃盲班買字典等學習工具,格局眼界都不小。
「那你舉薦的這個人是誰?」
趙秘書詢問道。
宋枝捏了一下手:
「陸靳野。」
趙秘書有些疑惑:
「他聽起來似乎是個漢族?」
「家庭原因,他父親是苗族,母親是漢族,對了,他父親是原定的族長。」
宋枝解釋道:
「他不僅能將苗寨治理得很好,學習能力也很強,只是他沒系統地學習過,不過經驗更重要,可以邊開展工作邊學習。」
李書記有了印象,知道這小子跟宋枝的關係好:
「確實,他的姐姐是我們這的婦代會主任,雷厲風行,對於組織上下達的工作和任務都完成得很好,可能是一脈相承!」
土著,又有能力,確實很適合作為基層幹部。
趙秘書心下瞭然,站起身,跟宋枝握了握手:
「既然都這麼優秀,那安排兩個名額也無可厚非,等我回去跟領導說明一下情況,後天的表彰會上會給到一個明確的回覆,會議時間安排在下午兩點,畢竟早上可能會來不及。」
宋枝微微一笑:
「謝謝領導的機會和信任,後續我也會以知青的身份,繼續為公社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送走了人,李書記忍不住感嘆道:
「這是多好一個機會啊,往後你走仕途多好呢?」
讀書多,又努力,從基層上去,通人情往來,絕對是當官的好苗子。
走仕途,她家那環境,不被有心人拿來做把柄都是好的了,再說了,她也沒想走仕途,雖然在基層做著也挺好,但是往上爬不知要花去多少年月,又無人幫扶,連保護人和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讀大學是她兩世的夢想,她也不想輕易放棄。
宋枝笑笑:
「各人都有各人的命數嘛!」
她覺得自己按照既有軌跡走,把上一世得帳了結,重啟自己的人生,得到自己應有的東西。
就足夠了。
宋枝下午接著上課,但是課堂上來了一個新的人物——
陸靳野。
宋枝看見他的一瞬間雖然有些意外,卻仍然不著痕跡地讓他找了個位置坐下。
衛媛媛幫她看著隔壁班小孩哥小孩姐考試去了,她則是為成年班查漏補缺。
陸靳野的出現雖然有一些擾亂了她的思緒,但她仍然按照自己的課程進度走,大概是何大隊長把趙秘書來時討論的事情同陸靳野說了。
要做基層幹部肯定不能大字不識,估計也是被趕過來學習的。
宋枝照例挑了其中幾個人回答問題,公事公辦的態度讓陸靳野的神色越來越面無表情。
課程結束後,一個在收拾教具,順便給其他學生解答一些問題,陸靳野坐在椅子上痴迷地看了一會,默默收拾自己的東西離開了。
下了學,村裡有名的長舌婦錢嬸子在旁邊磕著瓜子,看著上掃盲班的人都散開,忍不住呸了一聲:
「哼,還說是教書呢,我看就是狐狸精在發騷!」
她是個寡母,只一個十七歲的兒子跟她姓,叫錢世才,小名兒狗蛋,就指望著好養活。
只是他是個傻子,從前偷看過的村里婦人小媳婦洗澡,衝著人家胸脯就過去要奶喝,可把人嚇一跳。
後來還被人家丈夫帶著兄弟打了一頓,才消停下來。
宋枝路過的時候,錢世才的眼睛都轉不動了,想要衝上去,但是又想起上次被人打,又害怕,拱到錢春芬懷裡哭,指著宋枝非要她做媳婦。
錢春芬狠狠唾了一口,扭著個屁股就把人勾引到了。
一邊又罵錢世才:
「沒出息的東西!你還想要媳婦?保住命都不錯了!」
錢世才怎麼都不依,被錢春芬拿笤帚打了一頓才老實,哇哇地哭,又把錢春芬的心腸哭軟了,兩母子抱在一起哭:
「我的兒啊,別怪媽,你怎麼就是個傻的呢,你要不是個傻的,媽啥人都能給你找來!我苦命的兒啊!」
這一幕落在了旁人眼裡,大多都是看戲,避之不及。
一連兩天,宋枝仍舊如同對待熟悉的陌生人一樣對待陸靳野,會點他回答問題,但不會有過多交流。
會在問別人最近的情況,也會問陸靳野。
在路上遇見陸靳野時,宋枝也不會迴避,點個頭招呼一聲就離開了。
好像一切都變回了之前的樣子,甚至比之前討厭他的時候更過分,更讓陸靳野心中感到煎熬。
直到去上學的第三天,陸靳野有些無法忍受了。
已經六天了,每一天他都會覺得自己被宋枝推遠一點,甚至上一瞬間宋枝還在對別人笑,而下一瞬間,宋枝看見他就會收起笑來,冷漠的問好。
他像個神經病一樣,想著宋枝整宿整宿睡不著覺。
他也能感覺到宋枝也在日漸消瘦,甚至眼底下也掛了青黑。
好像一段不健康的感情關係,會摧毀兩個人。
雙方都感到痛苦和麻痹。
好像無解。
可宋枝在他面前出現,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目光朝她而去,跟飛蛾撲火沒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