頒獎典禮即將進行,伍錚穿著她那套范兒十足的純黑考斯騰候在場邊,因為冷和無聊,她一直左晃右晃,手也有一下沒一下的扯著脖子上的銀色十字架項鍊,過了一陣,其中一截鏈子就斷了,十字架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伍錚正要蹲下,就有人先一步俯身將十字架撿了起來。
星野綾子將十字架遞過來,貓眼石般的綠眼裡盈著笑意:「給你。」
她說的是英語,伍錚聽懂了,還了句「thankyou」,星野綾子又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你的項鍊真別致。」
伍錚靦腆的回了一句:「這是我哥哥送的。」
伍易就讀的高中附近有條福泰路,一到晚上就擺滿了路邊攤,這種手工藝品只要10塊錢就可以買到3件。
星野綾子微微笑著:「你滑得真好,不過明年的世青賽一定是我贏。」
伍錚淡定的回道:「我明年升組了。」
星野綾子聞言怔了怔,她試探著問道:「請問你的生日是幾月呢?」
「六月。」
聽到伍錚的回答,星野綾子立刻羨慕了:「我是九月的,明年還不能升組。」
海倫.斯科爾聽到她們的對話,也轉過頭,眼中同樣含著歆羨:「我是八月的,同樣明年不能升組。」
升成年組的基本要求之一,就是在本年度的七月之前滿15歲,六月出生的伍錚明年就可以升成年組,而斯科爾和星野綾子只差了那麼一兩個月,卻要因此在青年組多待一年,並因此生生錯過四年一度的冬奧賽季。
女單本就是出了名的花期短,大部分女單過了20歲就可以自稱老將了,更別提她們還有發育關要過,誰知道四年以後的自己會是什麼狀態?
她們都不懷疑伍錚可以拿到參加冬奧的名額,因為在自視甚高的天才少女們看來,她們的實力完全足以去成年組的頂級賽場上爭奪領獎台的席位,更別提以《教父》力壓她們奪下世青賽冠軍的伍錚了。
而且上一屆冬奧的冠軍是年僅15歲的莉亞娜,才拿完冠軍就因發育關而技術大崩,16歲就退役做商業演出撈錢去了,更早一屆的冬奧冠軍是成年後也身材幹瘦如未成年的吉賽爾。
所以送沒發育的、具備技術優勢的小將去冬奧賽場上搏前程,早就是這個項目的常態了。
伍錚只比她們早生一兩個月,卻因此多出一屆參加冬奧的機會,這在斯科爾和星野綾子看來就是命好。
伍錚對著斯科爾和星野綾子笑笑,就在此時,冰上開始叫領獎者的名字。
第一個被叫的是星野綾子,廣播裡也開始播放她的自由滑音樂,只見小姑娘伴隨著音樂上冰滑了半圈,對觀眾席揮手微笑,儼然對領獎流程熟悉無比。
接著是斯科爾,金髮藍眼的少女上冰後同樣圍著冰場滑行半圈,背景樂變成了德彪西的《月光》。
伍錚頭一回經歷這個陣仗,但她不怯場,踩上冰的那一刻,聚光燈立刻打在她周圍,如泣如訴的《speaksoftly》響起,她神色如常的上冰,在聚光燈的包圍中從容無比的行禮。
直到她登上領獎台的最高階,音樂停止,國際滑聯的官員順著紅毯走了過來,從冰童捧著的托盤上拿起獎牌,戴到了三位少女的脖頸上,之後又有一位滑聯官員出場,從冰童手中拿過花束遞給少女們,與她們握手。
走完這一套流程才是升旗儀式,身為第一位讓世青賽女單頒獎典禮奏響國歌的運動員,伍錚在這一刻是驕傲的。
這是一個運動員最榮耀的時刻,甭管在訓練時摔了多少遍,練到腳都出血,但是只要看到那面高高升起的紅旗,她就覺得什麼都值了。
如果可以的話,伍錚希望下次能在更高的賽場上讓這一幕重現。
等升旗儀式結束,國際滑聯的官員們站在領獎台前站在一排,與三位小選手合影,等他們走了,伍錚又要拿著金牌微笑,最後她還得把旁邊兩位一起拉到最高階,大家相親相愛的崽拍一通。
等臉都快笑僵了,頒獎儀式才算是結束,伍錚下場,同隊的教練、隊友也涌過來要合影。
鄭茂峰帶著攝影黎鍾穿梭在世青賽的場館中,他是央五台的記者,從世青賽開賽,就一直勤勤懇懇的在賽場旁進行拍攝。
自然,種花記者在冰雪運動的關注點主要是在雙人滑,但是令他感到驚喜的是,在雙人滑的自由滑成績出來前,女單先創造奇蹟般的拿下了金牌。
這可是國內世青賽女單首金,女單又普遍大器早成,所以這塊金牌的含金量可是槓槓的。
他朝那邊喊了一聲:「伍錚,請看這邊!」
少女便轉身,一手摟著花束,一手舉起金牌,對鏡頭微微一笑,艷麗得如同含苞待放的薔薇,黎鍾立刻舉起相機將這一幕拍了下來。
攝影黎鍾感嘆道:「都說花滑圈出美人,這些女孩長得真好,別的小姑娘要有這麼張臉,立刻就去娛樂圈當明星變現了,還做什麼運動員啊,成天摔摔打打的,苦頭吃盡了還未必有成就。」
鄭茂峰迴道:「人家就是能吃苦,樂意去為國爭光,這才是運動員該有的樣子,總比那個自稱拉丁天才,現在成天泡綜藝的周什麼強。」
黎鐘不好意思的咳了一聲:「人家叫周思盈,而且大部分人關注周思盈也不是因為她會跳拉丁舞,就是看她長得清純,有青春的氣息,她可是閩大校花呢。」
「那個校花上次連全國比賽的前十都沒進,除了臉也沒別的地方可以炒了。」
鄭茂峰又舉著相機拍了一張伍錚的側面照。
「今年世青賽的女單項目可厲害了,上領獎台的這三位論技術可都是世界一流水準,如果她們將來不沉湖的話,花滑女單怕是要開啟三足鼎立的時代了。」
黎鍾問道:「峰哥,沉湖又是什麼意思啊?也是花滑項目的術語嗎?」
鄭茂峰揮揮手:「沉湖是指那些沒熬過發育關,從這個項目的頂層跌落到湖底的,不算官方術語,就冰迷們自己說說玩的。」
就在此時,不遠處傳來一陣陣驚呼,鄭茂峰抬眼一看,就發現星野綾子和伍錚都跌地上,其中星野綾子墊下面,雙手環著伍錚的腰,伍錚則趴人家小姑娘懷裡。
鄭茂峰滿心不解:「這是怎麼了?」
他只是低了個頭看攝影效果而已,發生什麼事了?
黎鍾看得分明,立刻解釋道:「剛才有個記者的器材突然從走廊上面掉下來,差點砸到金牌,還好銅牌把她推開了。」
種花隊的教練、隊員這時都沖了過來,伍蘭溪將伍錚扶了起來,著急的打量著她。
「沒事吧?沒傷著哪吧?」
伍錚回頭去看星野綾子,見小姑娘自己一骨碌爬了起來,鬆了口氣。
「我沒事,你別擔心。」
海倫.斯科爾的教練,歐洲名教喬西走過來,對那個掉了器材的記者表達了強烈的不滿,會場的工作人員也趕過來處理事情。
周圍都是人,伍錚這時候反而沒什麼事了,她想去關心星野綾子,結果反而被倒過來安慰了幾句,最後被伍蘭溪披上絎縫棉襖,被領回了酒店休息。
要按伍錚往日的性子,她還真就從善如流的躺床上睡覺了,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卻精神得很,乾脆就坐床上翻書,時不時抿一口當地特產的酸牛奶。
過了一陣,伍錚頓了頓,將手掌放嘴邊,吐出一根細細的小針,眯起眼睛。
伍錚自認是個好相處的人,很多事情她都沒那麼在意,在外人看來也是個好脾氣,但這不代表她就沒火氣。
她拿起臥室的內線電話,摁了起來。
0888888888.
一通號碼按下去,等那邊接通時,伍錚立刻用保加利亞語罵了幾句髒話,這也是她到保加利亞後,除了「你好」以外學會的僅有的幾句保加利亞語。
接著她又不管對面聽不聽得懂普通話,呸道:「有病啊,好好的死人不滾去投胎,來找我麻煩?」
噼里啪啦數了一通,那邊居然罵了回來,正統的保加利亞髒話,一人一鬼隔著電話對噴了起來,伍錚一直瞅屋裡那些邊邊角角,最後讓她看到了一縷黑色的煙霧。
她立刻滑下床,撲過去就揪著那黑煙往外扯,竟是扯出一個拿著手機滿臉憤怒的中年。
伍錚二話不說,照著人的腦袋就啃,狠狠的撕下來一大塊,那鬼中年慘叫一聲想跑,卻被伍錚扯住腳往後拖,那中年鬼立刻發出比恐怖片裡的女主角還要驚恐的尖叫。
鬼嚎聲本就尖利,伍錚吼了一聲「Shutup!」這鬼也沒安靜下來,竟是委委屈屈的趴在地上哭了起來。
伍錚拖著中年鬼的腿到床邊,翻出個不要的礦泉水瓶,將之硬生生的塞了進去,才自覺總能算安睡了。
她將水瓶往包里一塞,人往床上一倒,呼吸很快均勻起來,等到吃晚飯才被叫起,得知張真奇和佟瞳攜手拿了世青賽的銅牌。
張真奇一臉不甘:「我在托舉的時候勁兒沒頂住,佟瞳雖然撐住了,但動作有點變形,不然分數能更高的,起碼能高過銀牌。」
佟瞳拉著他的手晃了晃:「沒事啦,奇哥,下次咱們再贏回來,我加油減重,你舉著就沒那麼吃力了。」
張真奇立刻變了表情,認認真真的叮囑小女伴:「你再減就影響健康了,我增肌,你不許減重,聽到了沒?」
竇申看模樣卻是一臉滿意,他和冰舞的王兆嘀咕:「以前都是只有雙人滑成績好呢,沒想到這次還拿了個單人項目的金牌,劉指導在電話里高興壞了。」
王兆苦笑一聲:「可惜冰舞最後名次不高。」
伍蘭溪就安慰他:「好歹進了自由滑,名次比上次有進步呢。」
吳琛和張月對視一眼,吳琛小聲說道:「明年,我們一起走得更高。」
張月用力點頭:「嗯!」
宋友明跟在最後,他在男單賽事拿到了第8名,也算成績不錯,達到了他現有水平的極限,教練組對他都很滿意,但看著雙人滑組合拿了牌子猶不滿足,又看了看拿金牌的伍錚,內心到底是有了想法。
他見伍錚雖然還是沒睡醒的樣子,但應該比剛才清醒了點,就靠過去,小聲問了一聲。
伍錚剛開始沒聽清:「啊,你說什麼?」
宋友明咽了下口水:「我想學舉手,還有改善連跳節奏。」
伍錚這下聽明白了,她回道:「伍教練本來也要在隊裡教舉手跳躍的。」
「可是舉手訓練是針對於女單,劉指沒說讓男單也跟進。」
伍錚眨眨眼:「但是男單要練3A和四周跳才有難度的吧?你練舉手加的GOE也就那麼一點,還不如去拼四周,性價比更高。」
宋友明的神情卻堅定起來:「四周跳要看天賦,現在國際舞台上有四周跳的男單選手不超過10個,世界前十卻不全是會四周跳的。」
伍錚立刻指出他想法中的缺陷:「花滑是競技運動,競技運動就代表著技術方面的難度只會進步,而不會停滯和後退。」
「我沒有說不練四周,可是我的天賦有限,即使把四周跳練出來,也未必能穩住成功率,我需要更多的、穩定的得分點。」
小伙子思路清晰,有條有理,最後伍錚一翻白眼,示意他自己去和伍蘭溪溝通。
世青賽的賽程就這麼結束了,但他們還得再多留一天,因為明天還有花滑世青賽的表演滑。
伍錚在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拉著伍蘭溪說要出門逛逛,而伍蘭溪之前才從竇申口中得知伍錚這一次奪金,隊裡會有獎金髮放,心情大好之下,也覺得帶外甥女趁此機會遊玩一番挺好,索菲亞大小還是座東歐知名的旅遊城市呢。
誰知伍錚一出酒店,就直奔教堂,但她也是怪,看到第一座教堂的時候就面露不滿,轉頭去下一座,一直走了三家,才在一座小教堂停留下來。
這小教堂內部不到,到處是羅馬式的壁畫,整體古樸又優雅。
伍錚趁著伍蘭溪去隔壁的藝術廊拍照時找了個地方坐下,拿出那個空瓶子晃了晃,過了一陣,她看到個穿著西裝、戴眼鏡的男子捧著聖經走過,就起身過去,將瓶子往人手裡一塞,轉身就跑。。
赫里斯托被突然塞自己手裡的瓶子嚇了一跳,連伍錚的臉都沒看清,只來得及對她的背影喊了一聲「嘿,女士!」但跑了幾步,就發現這姑娘腿腳過於利索,自己大概率是追不上人家的。
他看著那個裝著靈體的瓶子陷入了沉默,伊萬老神父走過來,問道:「孩子,發生了什麼事?」
赫里斯托回頭苦笑一聲:「老師,看來我的休假是泡湯了。」
另一邊,伍錚找到伍蘭溪,和她一起買了巴尼察餅慢吞吞吃著,保加利亞的食物風格就是油重、偏咸,其實不適合運動員食用,但在比賽結束後浪一浪倒也沒關係。
下午三點,花滑世青賽的賽場重新熱鬧起來,男單、女單、雙人滑、冰舞四大項目的奪牌小選手都換上了新考斯騰,等待著出場表演。
表演滑節目自然沒有比賽節目那樣有嚴格的技術動作規定,就算選手上場一個跳躍都不做,或者只做幾個兩周跳和簡單的旋轉也沒有關係,主要就是炒熱氣氛,玩得開心,並讓觀眾體會到花滑節目的樂趣。
而從古至今,在花滑的表演滑中展現經典趣味節目的人很是不少,比如法國選手坎德羅羅的放飛自我之作《叢林王喬治》。
再往前還有美籍日裔克里斯汀.山口的《蝴蝶夫人》,要知道在克里斯汀.山口滑過《蝴蝶夫人》後,幾乎每個國際知名的日籍女單選手的職業生涯中都會有一套《蝴蝶夫人》,可見其影響深遠。
再比如星野綾子,她也穿著一套改短的淺綠色和服,準備上冰來一套少女版的《蝴蝶夫人》。
當然了,有認真準備的,就有不認真的,有些選手通常會穿著日常休閒服,上冰伴著流行曲蹦躂幾下,再做做難度不高的技術動作,就算是完事了。
畢竟,考斯騰是要花錢的啊,表演滑又對分數沒影響,隨意應付一下也可以,加上青年組的普遍水平還是不如成年組,所以剛開始的節目看得伍錚又開始打瞌睡了。
海倫.斯科爾在她腦袋一垂一垂的時候,默默走到她身邊,不著痕跡的在她快要栽倒時扶了一把,但因為她肩膀上有一片水鑽,伍錚的額頭正好磕上邊。
「誒呦。」
伍錚捂著額頭時,斯科爾又默默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