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
遲鍾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腦子還沒醒,眼神迷茫地盯著天花板呆愣了一會兒,試圖回憶起那破碎而又朦朧的夢境,但卻徒勞無功。
遲鐘不再浪費時間去想那些可能已經消逝的記憶,而是坐起身來,床頭的夜燈仿佛察覺到了他的動作,自動亮起,柔和的光線照亮了半個病房。
「諾依。」他喚道。
「我在。」
她的聲音無處不在,雖然說是機械音,但分辨度很高,跟其他機械音不一樣。
遲鍾掀開被子下床,保溫杯里的水還是熱乎的,他喝了幾口,然後問:「阿衍呢?」
「半個小時前離開聯邦大廈,他大概還有十分鐘到家。」
遲鍾看了一眼時間,皺起眉,「他家那麼遠,為什麼不來我這?」
這個雙人床病房睡兩個人綽綽有餘,他平日只縮在一邊,不占地方。
諾依:「他認為會打擾到您休息,今晚您受驚了。」
遲鍾:「……」
他往外走,諾依喊住他:「你要去哪?」
「睡不著,出去走走。」遲鍾打開門,外面只有應急標誌的綠燈,襯得整個走廊黑漆漆得如同恐怖片封面,他穿著拖鞋和睡衣,慢慢悠悠像是散步。
他走到電梯口,看著樓層往下降,等了一會,與電梯內的墨空打了個照面。
遲鍾知道,諾依不會讓他一個人在聯邦大廈晃悠,肯定會有人來接應,只是他沒想到會是司令長。
「怎麼不睡?」
「做噩夢了。」遲鍾說,「夢到了靈核。」
墨空表面波瀾不驚,「嗯。」他的藏藍色眼睛此刻一點藍也看不出來了,黑得像是深淵,「來吧。」
遲鐘上了電梯。
「夢到什麼了,說說。」
墨空想知道他看到了靈核會有什麼感想,記憶覆蓋到底達到了什麼程度,所以問了一句,不過沒指望他真的能回答什麼。
「……」遲鍾也說不清夢到什麼了,夢裡的情景十分混亂,讓他難以理清頭緒。
一些模糊的畫面和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個令人困惑的夢境世界。儘管遲鍾努力想要回憶起夢中的細節,但最終還是無法抓住那些零碎的記憶碎片。
遲鍾想不起來,又覺得不能放棄這次跟司令長見面的機會。
念兒不是他一個人能對付的,遲鍾也不想把無辜的鶴衍和左古隴拉下水,那靈核在聯邦機密程度太高,也許只有司令長才可以下令做這件事情。
跟靈核有關係的事情,應該只有司令長去做,才不會被牽連到吧。
遲鍾直覺,那個人扔靈核不是沖自己,而是沖念兒去的。
「我夢見了鬼。」
墨空微頓,似乎不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他內心一大堆的猜疑和計謀戛然而止,「鬼?」
不說是靈核嗎,怎麼忽然變成了鬼?
「白衣女鬼。」遲鍾很篤定地說,「一直跟在閃耀身後,她不凶,不傷人,就是跟著閃耀。我在夢裡聽她說自己怨恨冤枉,想讓閃耀給她報仇。」
墨空聽到他說「一直跟著閃耀」的時候,表情有所鬆動,最後一句話更是吸引了他的視線,司令長盯著遲鍾看了一會,想在他臉上找到胡說八道的痕跡。
遲鍾說的是真話。
「那你下次夢見……」墨空收回視線,「記得問問她具體是什麼冤屈,讓閃耀那個青天大老爺去給她報仇。」
玖言說,她看見有東西跟在閃耀身後,但不知道是什麼,反正有思想。除了閃耀去樓上跟安家二少爺打遊戲之外,那東西無時無刻不在跟著閃耀。
閃耀咂嘴,並沒有放在心上。
但此時,遲鍾也提出來,就有意思了。
頂樓。
墨空帶著他往休息室走,等會議最後總結兩句,結束之後,墨空準備單獨與遲鍾商談這件事情。
因為他也不認為真有鬼,不然他手裡的人命已經多到聯邦大廈都得擠爆了,還沒有什麼玩意敢找上門。
「我問了。」
墨空停住,回過頭看他。
遲鍾說:「聯邦國際大學,大二學生,臨禾市兩年前的那個保送生,她叫念兒。」
「半個月前遇害。」
一點不差。
蜀奕川匯報上來的內容,一點不差。
要不是知道蜀奕川這幾天沒有跟遲鍾接觸過,昨晚的見面在刑天的全程監視下蜀奕川公事公辦從未提起過念兒的事情,墨空都要認為這件事情是他透露的了。
司令長閉了閉眼睛,思索片刻,帶著遲鍾去了會議室。
會議圓桌,兩個主位。司令長和總/統。
凌晨三點,會議室燈火通明,紙質報告和電子藍屏幾乎堆滿了會議桌,諾依全息投影在桌子中央的三個異能者影像和信息已經被在座所有人刻在了腦子裡。
原本還嚴肅又火熱朝天地分析猜測這次襲擊的目的,尤其是上將情緒激動恨不得把臨禾市那群地下異能者全部掀飛,在聽見諾依忽然岔開話題說遲鍾出了病房想要散步,眾人看了眼時間。
凌晨三點三分。
蜀奕川眼皮一跳,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把手按在耳朵邊,「半夜三更他遛什麼彎啊?」
原本已經睡著了的家人們齊刷刷睜開了眼。
墨空親自下去接人。
會議室的自動門打開,遲鍾瞥了一眼,大部分都沒見過。
他們一身正裝襯得遲鍾這軟乎乎的睡衣格格不入。
「諾依,搬過來一個懸浮椅。」
角落裡的備用椅子自己飄了過來,墨空在這一群人里看了一會。
同時他們也在看著司令長。
隨後,墨空走上前,沖自己座位的右手邊的一群人揮了揮手,他們在這個環境裡都混成人精了也是先愣了幾秒,然後馬上搬著椅子挪位置,彼此擠了擠騰閃耀旁邊的一個空位,內心震驚。
首先,會議室不是所有人都見過遲鍾,這些人地位不算高,主要是負責臨禾市的那些人被司令長提上來罵了一頓無能,但因為多了異能者插手,所以也拽進來一些負責異能者方面的人,顯得有些擁擠了。
半夜三更開緊急會議自然是把主要人員帶上,一層層下令太麻煩,安良笙喜歡直接精準到人。
他們很好奇誰這麼大面子能坐在上將身邊。
昨晚宴會要不是上將也在,聯邦面臨的壓力會大很多。安家背靠總統,安小姐舉辦的生日宴那自然是所有有頭有臉的人都去了,如果被異能者一鍋端了,結果可想而知。
世家豪門得發瘋。
在全場屏住呼吸的安靜中,墨空踢了一腳閃耀,「動啊。」
閃耀:「?」
閃耀看了眼站在原地的遲鍾,看了眼安良笙左手邊的玖言,靜了兩秒:「我不是你最愛的了?」
墨空拽著椅子插進了自己和安良笙中間。
安良笙:「?」
遲鍾:「……我在角落就好。」
全會議室的人拉著懸浮椅蠕動蠕動,讓兩個主位中間空出開一個C位,穿著毛絨睡衣的遲鍾就這麼拘謹地坐了上去,與各位員工打了個照面。
遲鍾後悔了,他不該出來的。
墨空的指尖點了點桌子,吸引所有人注意:「諾依,信息整理,再匯報一遍。」
司令長發話,總、統沒有阻止,下面的人也眼觀鼻鼻觀心沒有出聲。
「【魅音】異能者,葉瑾軒,原名葉子豪,男,28歲,未婚,出身東亞金鳳省臨禾市,職業演員,曾獲得過影帝這樣的國際大獎。以蘇家小姐的男伴的身份進入宴會,三日前回臨禾市與父母吵了一架。」
「【元素控·金屬】異能者,蘇俊輝,蘇家養子,男,34歲,未婚,出身東亞金鳳省臨禾市,接手少部分蘇家產業。蘇家方面給出的領養原因是當年蘇錦瑤小姐在臨禾市與家人走失,是身為孤兒的蘇俊輝將蘇錦瑤送回。七天前回過臨禾市。」
「【擬態】異能者,林奇,男,35歲,出身東亞金鳳省臨禾市,已婚,大兒子四年級,小女兒一年級,有家暴案底,被警告過。他擬態成了一個宴會侍者混進去。在此之前他一直生活在臨禾市。」
「三人均出生在臨禾市,共同點為都有反社會人格傾向。」
「葉瑾軒是個完美表演型的人,要求一切都必須完美,初步判斷是小時候被父母逼迫成為一個完美的孩子,調查顯示他長期生活在暴力中,出道前期的一些醫療證明他遭受過xing虐待。對上流社會有著強烈的恨意,動機成立。」
「蘇俊輝在蘇家過得並不好,高要求壓得他喘不過氣,他怨恨蘇錦瑤的豪門基因,動機成立。」
「林奇自己無能,怨天尤人,得到異能之後恃強凌弱,對豪門下手,動機成立。」
「目前不清楚異能靈核從何而來,也沒有測出最後一顆靈核屬於誰,為什麼要投擲給……」諾依頓了一下,遲鍾大概明白了。
遲鍾想了一會,把自己能看見鬼的話咽了回去。
念兒就在會議室的角落裡飄著呢。
她真的離得很遠,因為會議室足夠大,她縮在角落裡楚楚可憐。
「這三個人都是報復性襲擊。」閃耀趴在桌子上,熬了兩個通宵的上將此刻也想歇一會,「現在需要知道他們到底以什麼辦法得到靈核的。以及最後一顆靈核是什麼能力。」
「我能知道小澳她們怎麼樣了嗎?」遲鍾扭頭看向墨空。
「拆除了,她們很平安。」墨空道。
也沒說用什麼辦法拆除了那些金屬。
算了,平安就行。
三個人的生活已經被扒了個底朝天,連瀏覽器搜索過什麼都一清二楚,可就是不知道他們是在什麼時候拿到了靈核。
「那個【擬態】的異能者沒問出什麼嗎?」遲鍾問,他記得那人沒死。
說到這個,在場的人都想罵人,閃耀抓了抓自己亂糟糟的灰發:「死了,他們體內的靈核爆了,三個人全被炸成了渣。」
遲鍾走得早,沒看見。
希望在場的人不要留下心理陰影。
收拾完現場都快兩點了,會開了一個小時,這個新年都別想好好過,有一個算一個全部都得去臨禾市把異能者連根拔起。
遲鍾進來之前,他們正在思考臨禾市的五起異能者殺人案和大二學生念兒的失蹤案,有人主張或許可以先從念兒下手去找聯繫,有人希望先去臨禾市地毯清洗一波讓人們安生過個年,七嘴八舌堪比菜市場。
主要是,念兒的屍體還沒有找到。
遲鍾仰著頭靠在椅子靠背上聽他們各種天馬行空推測,十分鐘之後,遲鍾扭過頭拉了一下墨空的衣服,小聲說,「我給一個建議,您可以考慮一下。」
墨空看著他,腦子裡滾回去幾百個他可能提出的事情,聯想了上千個跟他的異能有關的可能性,不過僅僅幾秒,他平靜道:「你說。」
「我建議你們找個風水先生陰陽大師。」
遲鍾格外誠懇,「也許可以當面問問,不管是念兒,還是那些五起無辜者。念兒都入夢找我了……」
墨空:「……」
蜀奕川低頭看文件。
楚湘,來活了。
他面部表情非常自然,誰也沒看出來他快笑瘋了。
墨空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否定他這個荒謬的想法,如果風水大師能破案,那這些年的各種謎案不早就解決了。
遲鍾似乎看出了他的無語,安慰道,「找個靠譜的,也許可以。話說異能有沒有跟靈魂溝通這一類的?」
「沒有。」墨空搖搖頭,「世界上所有異能的檔案聯邦都有,就因為異能者都沒有可以與靈魂溝通,所以我們默認不存在靈魂。」
遲鍾拼命忍住了想往念兒那邊看的衝動,「那我回去睡會?也許念兒能再跟我聊會天。」
墨空把手裡的筆放在桌子上,明明是很微弱的「咔」一聲,卻讓全場安靜。
「先解釋一下你的夢境吧。」
「記得多少,說多少。」
遲鍾:「……」
遲鍾閉上了眼,思考,回憶,把從自己遇到念兒到現在所有的事情回憶了一遍,然後組織語言。
「我記得夢裡是不夜城,齊魯帶著我玩,我看見了念兒,問齊魯,但他說看不見,以為我瘋了,還把醫生叫來看看我的精神情況怎麼樣。」
真真假假摻在一起,遲鍾只管說:「念兒跟我說只有我能幫她,讓我去找上將,他是個好人,上將兩年前救過她。然後我回聯邦,念兒在我剩下的所有夢境裡都是跟閃耀的,寸步不離。」
閃耀:「我只說過我曾經救了一個保送生,但我不知道她叫念兒。」
他只負責救人,後續是玖言處理的。
墨空捏了下眉心。
真要找風水先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