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想好了?」
「嗯。」
「闔家團圓的時候,你想過他們該怎麼接受嗎?」
「所以我加了一條。」
「什麼?」
「先不告訴您了,以免您也傷心。」
…………
「三天時間,不過只能一次。」
「代價呢?」
「……我不希望您知道,就當沒有我吧。」
…………
「我沒能,救下他……」
「不怪你,不許自責,你已經很努力了,不要再去想了,我們還有很多以後,你救不了所有人,總會有死亡的。」
…………
「您太任性了。」
「我想接受人類聯邦。」
…………
頭很痛,像是要炸開一樣。
遲鍾從那混亂的「夢境」中掙扎著醒過來,腦袋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一陣緊似一陣地疼。
每一絲微弱的光線都像是銳利的針,直直地刺向他的雙眼,耳朵嗡鳴,渾身發燙,他用手抱住腦袋,手指深深嵌進頭髮里,像是想抓住那疼痛的源頭將其揪出。
太陽穴處如同有小鼓在一下下重擊,「咚咚咚」,每一下都伴隨著沉悶的痛楚,這疼痛順著神經蔓延開來,整個腦袋都像是被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緊緊纏住,沉悶又脹痛。
他忽然睜開了眼睛。
昏暗的房間只亮了一個小小的夜燈,暗灰色窗簾擋住了外面的燈光絢麗,遲鍾躺在床上,額頭上全是汗,疼痛感退去,他逐漸恢復知覺,柔軟的被褥和適宜的溫度讓他覺得這一切都有些不真實。
這是哪?
遲鍾緩緩坐起身,床頭燈亮起柔和的光,緊接著是諾依壓低聲音的話語,「檢測到您的心率過快,體溫升高。遲先生,您做噩夢了嗎?」
——「這只不過是一場夢。」
那人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
遲鍾猛地扭過頭問,「諾依,現在是什麼時間?!」
「凌晨一點四十七分。」
「日期呢?」
「現在是人紀三十八年陽曆一月二十三號、陰曆臘月二十四日,凌晨一點四十七分。」
臘月二十四……小年是昨天晚上。
二十三日晚上齊魯帶著他去了不夜城,二十四日晚上的宴會,出了大亂子,二十五日凌晨他顯露出異能,早上面見楚湘,隨後閃耀他們馬不停蹄去了臨禾市。
二十六日凌晨一點,他和鶴衍也前往臨禾市,下午兩點被異能者江申嵐和蜀奕渝偷襲。二十七日凌晨一點,楚湘被靈魂占據身體,隨後開始了混亂的廝殺。
他真的,做了,一場,夢?
夢?
太真實了,異能,死亡,都太真實了,也太荒謬了。
「諾依……」遲鍾看著自己的手,「我一直在這裡睡覺嗎?」
「是的,您從午夜二十三點三十六分進入睡眠狀態,睡眠質量良好,一直到剛剛您驚醒,總共睡眠兩小時十一分鐘,深度睡眠不足半小時。」
人工智慧是不會騙人的。
遲鍾翻身下床,赤著腳踩在地板磚上,推開暗門。
閃耀坐在辦公椅上跟其他人進行視頻會議,上將托著腮,冷笑著,臉色非常不好,仿佛如果他有能力絕對順著網線把對面的人按著削一頓。
聽見動靜,他抬起頭,見遲鍾臉色發白呼吸不順暢的樣子,挑了下眉,神情有所緩和,語氣也溫柔了許多,「做噩夢了?」
視頻會議對面的長官齊刷刷沉默下來,看著上將戲劇般變臉,感覺不可思議。
遲鍾扶著門框,先掃了眼角落裡坐著的念兒,又看向閃耀,「你在,開會?」
閃耀抬了下手,示意遲鍾等一下,而後低頭說了句「先暫停」,關了視頻會議。靠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露出一個略有些玩味的笑,「怎麼,需要我愛的安撫嗎?」
遲鍾盯著他看了一會。
閃耀茫然歪頭。
「……上將。」他看了眼念兒,心裡掙扎了幾秒,問道,「你怕鬼嗎?」
閃耀:「……」
閃耀撩了一把頭髮,「你有事說事,搞什麼神神叨叨的東西呢。」
「我見鬼了。」
「……」
愛的安撫似乎不太有用。
需要精神科醫生的安撫。
「我懂,我馬上聯繫心理科主任,是叫寧回對吧,諾依——」
遲鍾兩隻手撐著辦公桌,想到橋面炸開的時候他護住自己跳進水裡,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許在意的。最少,閃耀權能最高,他想要做什麼事情的時候,上將大概是他接觸到的人裡面最好說話的那一個。
那是夢,還是,真實發生的。
念兒真的存在,感染也是真的,那……
「我說,我見鬼了。」遲鍾抬起手指著角落裡的念兒,「姚念兒,聯邦大學的大二學生,臨禾市保送生,你當年救了她,醫藥費五千塊錢是沖院長借的,然後玖言還了回去。她被人殺了,異能是【感染】,她——」
遲鍾把後面的事情咽回去,深吸一口氣,「你現在可以去查,我說的沒有假話,這些都是念兒告訴我的。」
念兒茫然。
閃耀呆愣。
「你先等等——」閃耀撩起額頭的髮絲,「你看見了鬼,她向你訴說冤情呢?臨禾市……感染異能,你,我,我靠?你真能看見?」
沒有資料說遲鍾能看到靈魂啊。
不對啊,他的異能不是【隕落】了嗎?這算什麼?
諾依立刻去核對信息,問了玖言,也去學校查了一番,這才了解到姚念兒已經離開學校了,學校試圖聯繫她,未果,然後聯繫家裡,回復她並沒有回來,問了一圈同學,沒一個人知道。
閃耀倒了杯熱水遞過去,遲鍾坐在他旁邊,發呆。
「什麼時候看見的?」閃耀對鬼神保持高度好奇,「這三天見了幾個?我看聯邦大廈邪氣很重啊,我宰了那麼多人,誰來找我復仇了。」
遲鍾:「……」
遲鍾喝水,瞥了眼念兒,眼神沒多少情感,後者乖乖地靠牆站著,也不說話,也不反駁。
她沒說。
遲鍾為什麼會知道?
連借錢那細節都知道。
「昨天晚上,不夜城遇到的。」遲鍾放下杯子,「閃耀,我做了個夢。」
閃耀毫不在意地點頭點頭,推開文件夾,頗有閒情雅致地泡茶喝,「夢見什麼了把你嚇成那樣,說來我高興高興。」
「……」遲鍾垂眸。
氣氛忽然安靜了一會。
閃耀端起杯子喝茶,送禮送給他的絕對是上等的好茶,不過他平日懶得泡,去墨空或安良笙那裡喝現成的,現在自己嘗試了一下,好一股苦味。
「我夢見,你死了。」
閃耀一口茶噴了出去。
「咳咳。」他抽了一堆紙去擦自己的辦公桌,把茶杯放一邊,「我死了?你這夢挺別致啊。那確實怪嚇人的,我死了……」閃耀抿著嘴笑了一下,「唉,我可不能死啊。」
他收拾乾淨桌子,收拾好心情,托腮看著遲鍾,「所以我咋死的?」
遲鍾說,「感染爆發了,轟炸機,我們都得死。」
閃耀戲謔的表情逐漸消失。
遲鍾抬起頭,跟閃耀那雙琥珀色眼睛對視,兩人都安靜地看著彼此的眼睛,試圖從其中找到什麼異樣。
「在哪裡?」
遲鍾移開視線,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很亂,到處都是黑色的霧,你們看不見,你說那是感染,會咬人,會傳播。聯邦炸了那裡,炸死了你……好像還有我,我記不清了。閃耀,你去救人,你要去救他們……很多很多人類,市區,很多人。」
閃耀「咔」一聲掰斷了辦公椅的扶手。
「……」
閃耀把扶手隨便扔出去,調整了一下姿勢,歪靠在椅子上,抿著嘴笑,極其和藹的樣子,「你的意思是,咱倆遇到了感染?你知道感染是什麼嗎?」
「是異能。」遲鍾組織著語言,又假,又真,他斷斷續續地說,營造一種回憶夢境的錯覺,「黑色的,紋路,在人身上,我能看見霧氣,念兒的靈魂上有,你身上,也有。然後炸了,我們都死了。」
閃耀抬手揉了一下眉心。
「你慢慢說,不著急。」他露出一個笑,把茶杯往前推了推,「你先是看到了姚念兒那個……鬼魂?黑色紋路,感染,然後是夢到了我被感染,炸死?」
遲鐘點點頭,辦公室暖氣不足,諾依評定閃耀需要冷靜一會,所以調低了溫度,他沒穿鞋,腳很冰涼,冷得他發抖。
可能是太緊張了。
閃耀靠在椅子上思考了一會。
遲鍾攥緊了睡衣,他沒辦法跟閃耀說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如果那些都是真的,那麼聯邦對異能者的態度他已經見識過了,死亡就是一瞬間,他不能說出他的家人。
如果那些只是一場夢……
那會是未來嗎?
念兒存在,感染也存在,臨禾市……
六百萬的人。
如果齊魯沒有來使用無效化異能,那麼將會是墨空調來轟炸機將臨禾市市區夷為平地,他們所有人都該葬身於此。
蜀奕川在那裡,左古隴在那裡,淮安晚和沈凇也在。臨禾市出了事情,他們一定會去——楚霧和楚湘是因為遲鍾才被帶過去。
他要把夢境當成真的,去阻止那一切。
首先,就是遲鐘不能出面臨禾市。
——「A級靈核,有可能會附帶神明的神識……他們會,找到你。」
遲鍾潛意識裡不希望被發現,他討厭阿米瑞恩。
阿衍。
是不是,不要見面。
更好一點。
遲鐘下定決心,他拽了一下閃耀的袖子,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不讓念兒聽見。
「念兒的姐姐姚念楠是A級靈核感染持有者。」
閃耀若有所思,「你怎麼知道?」
「我夢到了。」
「夢到?」閃耀重複了一遍,「你還夢到其他什麼了,我去查查,也許有用。」
遲鍾思考了一會,慢吞吞地搖了搖頭,「其他的,不記得了,很亂,我記不清了。」
關於顧家的事情,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未來一點點引導,不能急於一時。
「好,我知道了,感謝你對聯邦的和平做出貢獻。」閃耀笑了笑,「遲鍾,感謝你的信任。」
就在遲鍾以為他要做出什麼行動去拯救臨禾市的時候。
閃耀一個手刃劈暈了遲鍾。
念兒:「?」
念兒承認自己被嚇了一跳,眨巴著眼睛看上將緩慢隱去笑容,臉色從來沒有如此陰沉過。
他扶住遲鍾,將人橫抱起來,徑直走向電梯。
念兒想要跟著,但是閃耀似乎察覺到什麼,猛地回頭,眼神凌冽,渾身散發的可怖的戾氣讓鬼怪退避三舍,再不敢跟上去一點。
「諾依,聯繫研究員吉思菲。」閃耀進入電梯,一路向下進入負層,「接線肖博士,快!」
「好的,已發送信息給異能研究員吉思菲女士,已聯繫肖博士,通話等待接通,已接通。」
「肖博士,來聯邦大廈,遲鐘的記憶出了問題,他記起來了。」
通訊對面的肖博士還在翻看著遲鐘的身體數據報告,聞言,立刻起身,「我知道了,馬上來。」
地下負十三層。
實驗台。
閃耀將遲鍾放上去,量身定做的機械床在手腕和腳腕處伸出鐵環,將人固定住。
「他有很強的抗藥性,麻醉藥的藥量必須是高濃度的,吉思菲女士正在配製。」諾依控制一個小機器人滾過來,「司令長,總統,執行官等人已進入聯邦大廈。」
吉思菲是最快過來的,這兩天遲鍾剛醒,她幾乎加班加點地記錄數據,乾脆住在聯邦大廈的休息室里。
「這是怎麼了?」她給遲鍾戴好呼吸面罩,麻醉藥輸入,一邊搗鼓周圍的儀器,一邊問上將,「中午檢查還好好的。」
閃耀往外走,全息投影落在半空中展現出虛幻的鍵盤,他噼里啪啦地打字,也不知道在跟誰說話。走到特殊病房外面的觀察室,拉了個椅子坐下,才開口道,「但願只是我疑心病有點重……我懷疑他的記憶有點恢復。」
吉思菲回過頭看了一眼遲鍾,隨手扎的藍色低馬尾晃了晃。
其他人風塵僕僕地趕過來,肖博士是最後一個,進入觀察室的時候周圍人讓開位置,齊聲打招呼,「肖博士。」
肖博士點點頭,算是應了。
「他半夜醒了,說自己做了噩夢,夢見我死了。」閃耀靠著牆,「因為感染。」
諾依錄了音,現在她把音頻放了一遍,從遲鍾說自己見鬼了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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