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娘啊,沒娘的孩子像根草嗚嗚嗚,我爹要打死我,你快起來管管他——!」
「叫你娘也沒用!」平日裡溫文爾雅的大理寺少卿沈大人此時風範全無,直舉著竹條追著女兒滿屋跑。
「爹,有話好好說……」
門外,沈沅的嫂子何瑛急得團團轉,她看不到裡面的情形,聽見小妹的哭聲以為她是挨了打,可是裡面的是她公爹,她又不能直接闖門進去。
「迎春,你去,讓冬青把大少爺叫回來,就說……就說小妹被父親打了。」
「誒!我這就去!」迎春應了一聲,急忙往前院去找大少爺的小廝了。
何瑛吩咐完丫鬟,又走到門前細細聽裡頭的聲音。
今日正好三月三,京城裡頭各家少爺姑娘們都忙著去城外踏春,妹妹沈沅也跟著去了,她因為身體略有不適,就待在家中。
妹妹回來時好好的,還來她房裡吃了兩盤點心才回了自己院子。
誰知過了沒一會兒,妹妹的貼身丫鬟青黛就急急忙忙來喊她,說是姑娘要被老爺打死了。
何瑛嚇了一跳,趕忙趕到公爹的書房前,她來的時候,光聽見沈沅哭了,書房門關著,可誰也不敢進去。
何瑛思前想後,也只能找人去將正在參加文會的夫君沈肅找回來。
書房說大也不大,要真想動手,沈沅也沒處躲,別聽沈沅嗚嗷喊叫半天,其實沈耘沈大人手裡的竹板子就沒落下來過。
父女倆就這麼一個作勢要打,一個裝腔要哭,倒把門外的何瑛嚇了個夠嗆。
沈肅也一樣,聽到小廝來說的事兒,頓時就站了起來,和同窗告了聲罪,就快步往家來,小廝在後頭都追不上他。
「瑛娘,怎麼回事?」
不到一刻鐘的功夫,沈肅就回來了。
「我說的是實話嘛!你好賴不分!」沈沅靠著牆角,嘴硬道。
「那話是能亂說的嗎?!」沈耘被女兒氣了個仰倒,下意識就揮起了手上的竹板子。
「爹!」
沈肅突然開了門闖進來,倒把沈耘嚇了一跳,原本只是想嚇嚇女兒的,這會兒板子沒收住,還真打到了女兒小臂上。
「爹,你打我!」這回沈沅是真哭了,眼淚不要錢似的往外流。
「爹,有什麼話你不能好好說!」沈肅嚇了一跳,把妹妹拉過來,下意識就要擼起妹妹的袖子看她有沒有受傷,手伸出去又覺著不妥。
好在何瑛也跟在他後面進來了,小心摟著沈沅去一邊察看傷勢。
「這都紅腫了,青黛趕緊去叫大夫來。」何瑛是看著沈沅長大的,這會兒看著她白嫩手臂上紅腫的一條,心疼得眼都紅了。
沈沅被嬌慣著長大,別說打了,平時連句重話都沒有的,這次被打了委屈壞了,何瑛看完她的手臂,她自己扯下袖子,抹了把眼淚頭也不回就跑了。
何瑛又急急忙忙追出去。
很快,書房裡就只剩下父子倆了。
「爹,滿滿幹什麼了你要打她,還用這個竹板子。」
這竹板子大約兩指寬,一指厚,這東西打在人身上多疼,沈肅是最清楚的。
「還不是你突然進來,嚇了我一跳!」
沈耘丟開板子,心裡也後悔著呢,今天是氣急了,但也不過是想嚇嚇女兒。
「怎麼又怪起我來了?今天滿滿不是踏青去了嗎?出什麼事了?」
沈肅知道,父親肯定不會無緣無故跟妹妹發火,平日最疼妹妹的就是父親,連他都是比不上的。
沈耘卻不想說這事兒,揮揮手讓兒子出去,「你去看看滿滿怎麼樣了,看看大夫來沒來,要不要緊。」
女兒的脾性他最清楚,這會兒正在氣頭上,肯定是不想見他這個爹的。
將兒子打發出去後,沈耘嘆著氣坐下,他得想想怎麼補上女兒捅的簍子。
沈肅過來的時候府里的大夫已經替沈沅上過藥了,現在她正靠在嫂子懷裡小聲抽噎著,快及笄的大姑娘了,哭起來還跟小孩兒似的,嘴巴一撇,鼻子一皺嗚嗚嗷嗷的,偏偏家裡人還都吃這一套。
「滿滿,手還疼不疼了?今天怎麼回事?」沈沅小名滿滿,是剛出生時她娘沈夫人給取的,後來沈耘給她取大名時,也跟著小名取了個「沅」字,正好合著「圓圓滿滿」的意思。
只可惜沈夫人在小女兒四歲時就病逝了,這個家終究沒能「圓滿」,沈夫人病逝後,沈耘一直沒有再娶,家裡也無妾室通房,就一個人拉扯著兩個孩子長大。
「手不疼了,」沈沅低下頭,掰著自己的的手指,「今天就是跟人吵嘴罷了。」
她爹今天那一下打得並不重,原本只是有些火辣辣的,大夫給的藥很好,塗在傷口上就覺得涼涼的。已經不疼了。
至於今天發生的事,沈沅還不想多說。
沈肅知曉她沒說實話,但看著她這可憐巴巴的樣子,也不捨得再追問。
沈沅腦子裡亂糟糟的,急需時間整理整理思緒,從嫂子軟乎乎香噴噴的懷裡直起身,對二人道:「大哥,嫂子你們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馬上吃飯了,別靜靜了,走吧,跟哥去看看今天有什麼好吃的。」
沈肅剛說完,立馬就被何瑛打了一下, 「那好,滿滿你先休息吧,我和你哥哥先出去了。」
說完,何瑛就拉著沈肅出去了,「滿滿都說想靜靜了,你多話幹什麼?」
「這不是馬上到用晚膳的時候了,以往她鬧小脾氣,不都是吃飽就沒事兒了嗎?」
「你看不出來這次跟以前不一樣啊?」
……
「老爺,姑娘說她不餓,還不想吃飯。」沈沅的大丫鬟青黛站在膳廳內,緊張地回話。
果然,她剛說完,沈耘就重重放下筷子,「不吃就餓著,今晚誰也不許給她吃飯!」
「爹,滿滿手還傷著呢,這不吃飯哪兒行?」
「哼!她那一柜子糕點零嘴兒,還能餓著她不成?」
沈肅閉嘴了,合著他爹都知道呢,他就說嘛,他爹怎麼捨得寶貝閨女挨餓。
戌時,天剛擦黑,剛剛拍筷子說不許給女兒吃飯的沈耘沈大人出現在女兒院子外面。
女兒長大了,沈耘平日並不會到她院子裡來,今日進來後也只是在正屋坐下,又讓丫鬟去把女兒叫出來。
見到沈耘,沈沅臉上沒個笑模樣,乾巴巴叫了聲「爹」就閉上嘴了。
「手還疼不疼了?」
沈沅不說話,沈耘又嘆了口氣,「你也不小了,那話是能亂說的嗎?」
「我沒亂說,我說的都是真的!」一說起這事兒,沈沅也憋不住了。
「那你告訴爹,禮部尚書王大人家的二公子是斷袖這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