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霧已升起
煥發著無窮光彩的劍尖，停留在了與塔洛的心口只餘一尺的距離，但就這一尺之差，對亞倫而言宛如天埑。
無論他再如何用力，無論同學們一起施加多大的力量，它就定格在那裡，紋絲不動，不挪不移。
塔洛面色不變，反而帶著欣賞的目光，注視著這幅場景。
救世主身披輝光，手握聖劍，他的夥伴們齊心相助，抱著打敗邪神的決心。
自己為尋求歷史中的隱秘，看過了那麼多的神話故事，突然察覺自己好像也變成了神話當中的一部分，可惜扮演的是最終大boss，就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如果一直就這種程度的話，你們真的是會死……」
沒等塔洛把話講完，無聲無息間，身側又突然衝出了盧克的身影，只見他的手臂上纏繞著與亞倫本相神類似的光芒。
盧克閉口不言，神色凜然，一手握拳，拳上攜著流光猛然揮向塔洛，速度之快甚至產生了空氣被刺破一般的爆炸聲響。
轟！
可惜的是，在這轟鳴聲後，塔洛依舊安然無恙，盧克一條手臂炸裂，整個人向後倒飛了出去。
然而驚喜總是層出不窮，就在盧克剛要遠離塔洛的陰影之中，米婭又從那黑暗中一躍而出，近距離朝著塔洛揮舞魔杖，無比精確的【靈力湍流】包裹在塔洛身周。
【納亞之眼】構築的連結不再穩固，塔洛視野中的概念絲線宛如遭遇到了狂風般肆意飄蕩。
做的好！你們做的好啊！
塔洛在心中不斷的稱讚著救世主三人團配合的默契，再差一點就跟自己和格蕾絲與溫蒂尼相比了。
伴隨著眾人的怒吼，亞倫的光劍再次猛烈前沖，直抵塔洛的胸膛，甚至觸碰到了王者院校服胸前的院徽。
大地在悲鳴。
塔洛腳下的土地瞬間崩裂，以他為圓心展開了一圈圈的衝擊波，震顫出了一圈圈的裂痕，大半的同學沒辦法再穩固身形，無法給予亞倫更多的力量。
米婭也被這場衝擊推向遠處，在地上滑行了極長一段距離，撞到決鬥場的邊緣才停下來。
「好遺憾，就差這麼一點點。」
震盪揚起的灰塵散盡，光劍依舊沒有洞穿塔洛的胸膛，他看著亞倫臉上的不甘心，很是惋惜的說道。
但到此刻，他也無暇再做更多的事情，只能專心抵禦光劍的前進，要是稍不留神，那頃刻間就會被決定身生死。
不遠處的溫蒂尼並沒有因為這次衝擊而倒下，反而有餘力扶住一旁的格蕾絲，她看著場中那光與暗的較量，緊咬著嘴唇，神色慢慢變得堅決。
「塔洛的願望就是邪神的消亡對吧？」她轉頭向格蕾絲確定道。
「但他也說了，要我管住你……」格蕾絲面無表情，輕聲回道。
「那伱要拼命阻止我！」
溫蒂尼說完後剎那間起步，徑直向著塔洛的方向迅速衝去，格蕾絲看到這一幕後微微一愣，如同機械般抬手召出了幾根鳶尾花枝，朝著閨蜜的身上纏繞去。
僅僅有兩三根攀上了溫蒂尼的身體，但都隨著她的衝刺被狠狠扯斷。
格蕾絲慢慢的垂下手臂，緩慢的向著場中挪步。
「冰霜降臨！」
塔洛的耳畔傳來一聲嬌喝，只見溫蒂尼眼含淚花，銀髮飄揚，決絕的甩動著魔杖，掀起陣陣刺骨的霜寒。
明明已經閉上了雙眼，卻還是必須得看到這麼悲傷的劇情嗎？塔洛如常般嘆了口氣。
他選擇了揮手將溫蒂尼狠狠的推向遠處，任由光劍穿透自己的胸膛，至少在這最後一擊，可以讓這個女孩離得自己稍遠些。
砰地一聲！
貫體的光劍將塔洛狠狠的釘在了地上，沒有想像中的疼痛，反而有股從心而起的暖流淌過全身。
這聲響如同鐘鳴，敲在每位學生的心口，代表著一切都已結束。
腦海中一根縹緲的絲線隨之崩斷，塔洛明白，不管是自己，亦或是邪神的命運，都就此終結了。
他緩緩的睜開雙眼，看到面前的亞倫臉上興奮與悲傷在奇異的交融，嘴裡像是在咒罵著什麼，可罵著罵著，詫異又瞬間取代了這兩種神色，亞倫手掌顫抖著鬆開了劍柄。
好安靜，我失聰了嗎？
亞倫為什麼會這樣？啊，應該是因為邪神已經消散，他又把我當回塔洛了吧。
「抱歉啊，我現在好像聽不太到你在說什麼了。」塔洛竭力抬起雙手，讓亞倫重新握上劍柄。
「無需猶豫，無需彷徨，你完成了既定的命運，我會同你一起見證，從此往後，救世的榮耀將伴隨你的左右。」
「還有，現在的你自由了，不用再背負所謂救世的命運，可以自由選擇通向任何未來的道路，我由衷的為你感到高興。」
塔洛也由衷的為自己感到高興，他的魔眼不再擁有以往的光彩，不再擁有上帝視角，無法見到自己當前臉上是什麼表情。
大概是解脫和開心吧？一切都是這樣順利。
亞倫雙手輕顫著抓住劍柄，仰頭張大了嘴巴，塔洛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怒吼，也或許只是不想讓眼淚流出來。
隨後亞倫徹底解除了光劍，轉身走到一旁，不敢再面對塔洛。
同學們陸陸續續的走到了塔洛的身邊，有人悲戚，有人焦急，有人不斷為塔洛施展著治癒魔法，可惜完全不會產生任何作用。
也有人瘋狂的在對塔洛訴說著一些什麼，但知曉塔洛已經聽不見後，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雙眼流露出難掩的不忍。
溫蒂尼跪坐在塔洛的身邊，在塔洛的手無力垂下時，迅速的將其緊緊的握住。
在她身後站著格蕾絲，這位少女不同於任何其他同學，臉上看不出一點神采，冷漠注視著地上的塔洛。
「啊，好可惜，為什麼會聽不到呢？」塔洛對此有些苦惱，他能感覺到生命的流逝，人死前失聰好像也挺合理的，但被自己遇上還是有點糟糕。
不過自己還能講話，也蠻不錯的，而且中氣十足，這算是迴光返照吧。
雖說聽不到，但終歸是一次別離，門後再出來的話，最遲得七年之後了，無論怎麼樣都應該得說點什麼，塔洛可以思考起了「臨終遺言」。
「我最開始就想安心的生活，雖然聽起來好像有點做作，但我只要有普通人那樣的生活就很滿足了。」
「不過我也很幸運，有一對兒特別厲害又特別寵我的父母，還來到了特別強的菲朵拉學習，怎麼說呢，總之就是很幸運吧。」
「再然後，我有了想給這個世界獻上一些美好存在的想法，現在想想當時確實有點傲慢和狂妄了，不過我好像也確實做到了，真期待這個世界以後因為我的造物，會發生些什麼改變啊……」
「哦對了！今天夜裡的篝火晚宴，我大概也沒辦法參加了，屆時你們見到麥莉之後，請代我轉達一句抱歉！明明是對我那麼好的一個女孩子，卻被我做了那樣殘忍的事情。」
「但這是必須的一步，我要是不這麼幹的話，你們怎麼會下定決心來討伐我，事出有因，讓她稍微理解一下。」
「看在我為你們都畫了塔洛牌的份兒上，你們必須得多為我辯解幾句。」
話聽至此，不少同學都已經再也繃不住了，紛紛嚎啕大哭，悲傷侵染了所有人的心緒。
亞倫聽此也轉身跪撲在塔洛的身邊，不斷的張口，像是在詢問著一些什麼。
這孩子不但很老實，還有點過於憨了吧？自己都說了聽不見，他擱那兒吼個什麼勁兒。
塔洛沒去管他，轉頭看向溫蒂尼：「北方的小公主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你們那邊就喜歡吃肉，但是一味吃太多了也不好，得多吃些水果和蔬菜，那裡有人必須的營養物質。」
「還有啊，玩是可以的，但學習總歸是長期有益的事情，可以適當的將玩心勻一些在學習上，畢竟以後你可是要環遊世界的旅人，不多掌握些知識怎麼能行呢。」
「嘛，我好像講的有點囉嗦了，反正自己過得舒服是最重要的，先要按照自己的心意過活才好。」
塔洛沒有繼續對溫蒂尼進行老媽子般的嘮叨，進而轉向了格蕾絲。
「還有你這個大小姐，榮耀是很重要，成績也很重要，禮儀這種東西嘛，我就覺得馬馬虎虎，你就別對自己要求的那麼嚴苛了。」
「溫蒂尼都清楚的知曉自己想要的理想，你就從不為自己多考慮考慮嗎？還是說你從來沒想過？」
「你就不用再回話，這次不管你怎麼反駁我，我都聽不到，哈哈哈哈哈，是不是會覺得心裡很不爽啊？」
「不爽就對嘍，明明沒一次爭辯過我，但都要用手上功夫還回來，這次可沒辦法再心安理得的敲我腦殼啦……」
塔洛的眼前逐漸泛起了霧氣，不知是菲朵拉的迷霧又重新回來了，還是過門儀式快要完成的徵兆。
「不管如何，大家都要開心些，在這場儀式裡面，大家都沒有傷亡，世界也得以延續，不是挺好的嗎？」
「這應該算是我親手譜寫的，第一齣喜劇吧？我感覺我表演的還蠻合格的，就為了這個，請不要悲傷……」
其實還有超級多的話可以說，但大都已經寫到了「遺書」裡面，等到時克魯塞教授下發給他們便好了。
眼前的霧氣越來越重，已經到了什麼也看不清的程度，塔洛也意識到時間來臨。
「霧已升起，我該走了……」
溫蒂尼慌張的摸向塔洛的脖頸，稍稍呆愣了一下，便直接撲在塔洛身上無助的痛哭，不斷的呼喚著塔洛的名字。
面對周圍連綿不絕的悲泣，格蕾絲只是輕輕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很神奇，她原以為自己會像溫蒂尼一樣，為塔洛的離世痛哭流涕，亦或者強忍自己的悲傷，努力做出根本無法做到的釋然。
但在此刻，她感覺不到一絲的悲傷，心緒沒有絲毫的起伏，就好像面前之人與自己無關一般。
好像也不對，哪怕是一個不相識的溫柔之人，這樣為了眾生而付出生命，自己多少總該感慨一下的吧？
她只是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麼東西，突然之間缺了一塊，就在心口。
片刻後，校長悄無聲息間飄到了眾人身旁，亞倫第一個反應了過來，他立馬對這個恩如養父的人怒目而視，大聲質問。
「讓塔洛擔當邪神載體，徹底滅殺邪神的計劃，是你想出的嗎？！」亞倫的語氣無比憤怒，還帶有些許的不敢相信。
「這是命運的安排，我只是從旁輔助。」校長回道，他身上的灰袍輕擺，言語中充滿感嘆：「塔洛是個極好的孩子，他對死亡毫無抗拒，甘願奉獻出自己的一切。」
「他在這場儀式中所獲得的功績，絲毫不亞於身為救世主的你，我會對外宣布，塔洛是在幫助救世主討伐邪神時身亡的，而救世主也因他徹底滅殺邪神。」
這番話語絲毫沒有換來亞倫的理解，他只是在不停的質問著校長，為什麼能輕易用學生的生命去賭這一場儀式？校長平時不是常言最喜歡自己的學生，為他們而驕傲嗎？
校長理解亞倫和二年級生們對自己明顯不友善的反應，大多是因出自他們內心的愧疚，以及親手殺害塔洛的負罪感，他也很樂意承擔這些孩子們的發泄口。
「邪神雖然已經被消滅，但塔洛的遺體還是要交由我保管，以防邪神還有可能通過些什麼手段奇蹟蘇生。」校長說完後袖袍一揮，塔洛的身體隨之升起。
但就在召到一半時，溫蒂尼緊緊抓住了塔洛的胳膊，她沒有去看校長，只是不停的看著塔洛的面龐。
甚至害怕自己用力如果太大，是不是會把塔洛抓痛？所以又不敢用出太多的力氣，也就完全抵不過校長的召回。
格蕾絲手指微動，但還是沒有做什麼多餘的動作，只是閉上了雙眼，不願意再去看這一幕。
最後溫蒂尼的兩手抓空，塔洛完全消失不見，她沒有再哭泣，只是跪坐在了校長身前半步，呆呆的望著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