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之衡滿身是血回到庭院的時候,眾人都嚇壞了。
尤其是溫夫人。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衡兒,出什麼事了?怎麼傷成這樣?」
溫之衡耐心地安撫溫夫人。
「娘,沒事,這傷是我自己弄的,不嚴重,別擔心。」
溫之柔眼眶微紅,指了指一旁站立的陳十一。
「快去幫我哥上藥。」
陳十一搖搖頭。
「不去,我不會。」
陳十一心想,要是幫他上藥,有了肌膚接觸,那不得讓他噁心死,再說,誰要觸這樣的霉頭。
她還是要臉面的。
「你是他的女人,你不幫他,誰幫他?」
「什麼他的女人,我只是個丫鬟,總有不會的事情吧?再說,他不是還有你們嗎?」
溫之衡期盼的眼神終是沒等來陳十一,他微垂著頭,溫夫人不熟練的動作弄疼了他,他也沒吭一聲。
只是神色有點悵然。
休息了一晚,他把不知道從哪裡借來的弓箭,掂量著手感,開弓,嗖地一聲,箭身沒入遠處的樹樁之上,箭尾嗡鳴。
他把弓箭背在自己背上,手中取了匕首,整裝待發。
溫夫人不停地囑咐他。
「衡兒,深山危險,你定要小心再小心,平平安安地回來才行。」
「知道了,母親。」
「你傷還未好,還是等傷好了再去吧?」
「別擔心,這次機會是我好不容易爭取來的,以後,未必會有時間。」
他朝四周張望,所有人都在,唯獨不見陳十一的身影。
他握了握拳頭,進了廚房。
這裡依舊不見她,只不過灶台上,有幾塊烙好的餅,一竹筒清泉。
原來,她知道他的需要。
他會心一笑,取了食物,出了院門。
陳十一在旁邊的菜園子裡拔草,菜苗已經被種好,再過一月左右,就能有自家的菜吃了。
豆角,南瓜,還有綠油油的菜心,長好了可以吃好長一段時間。
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溫之柔用花布包著臉,雙手戴上手套,也跟著陳十一來拔草了。
陳十一莫名地上下打量她,換來一個大大的白眼。
「看什麼看?」
她沒好氣地拔著草,惡狠狠地瞪著陳十一。
不知道想到什麼,那股囂張的氣勢又弱了下來。
「你那天說,刺繡,能掙多少銀子來著?」
陳十一沉默了好一會兒。
「不知道,這個要到鎮上問掌柜的。」
「回頭你幫我問問。」
陳十一不由得心裡泛起一絲酸楚。
「大少爺去打獵了,以他的身手,定能獵個大傢伙,能值可多銀子。」
「他是他,我是我,你只管幫我去問就是。」
「好。」
她伸手扯住一把草,被陳十一慌忙制止。
「你幹什麼?」
「這是南瓜秧,不是草,花了兩個銅板。」
她好奇地觀察了一番,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來轉去,很是疑惑不解。
「真是奇怪,這都長一個樣子。」
一隻蜜蜂圍著她嗡嗡地轉悠,溫之柔蹲在菜地里,一動都不敢動。
「陳十一,快,把它趕走。」
陳十一深吸一口氣,起身,用手揮了揮,蜜蜂飛走的一剎那,溫之柔也飛快地逃出菜地,回了院子。
踩死了三棵豆角苗,拔了一棵南瓜秧…
算了,下次她還是別來了。
溫之衡是第三日傍晚回來的,回來的時候神色甚是疲憊,灰色的衣衫褶皺,撕破了好幾個口子,有的地方顏色極深,應該是血染的,他的肩膀處,更是殷紅一片,眼眶裡,爬滿了血絲,看著陳十一的時候略微帶著笑意。
他把一個錢袋子遞給了溫夫人。
「初次去沒什麼經驗,裡面只有二十二兩,娘,你看需要添置些什麼。」
溫夫人眼眸微紅。
「你快去洗洗歇息吧。」
溫之衡頷首,轉過身問道。
「十一,有吃的嗎?」
陳十一點頭回應。
「馬上就好。」
溫之衡清洗後換了衣衫,飯桌上已經擺了菜。
一大碗油汪汪的農家小炒肉,一份青白素炒豆角,碧綠的空心菜,還有新鮮濃郁的鯽魚豆腐湯…
陳十一結了工錢,這碗肉還是她從鎮上帶回來的。
菜都是農家小菜,但掌廚的人把菜做得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
溫之衡在山中並沒好生吃過食物,終於吃了一頓飽飯,感嘆之餘,覺得這樣寧靜的閒適日子,讓人身心都莫名地感到平和。
菜園子外,陳十一專門平了一塊地,和睿兒一起識字寫字。
她從一字不識到現在,已經能認得五十個字了,用樹枝在平地上寫,也能寫得很好。
「這是個顏字。」
正當陳十一和睿兒在爭論的時候,身後忽然響起清澈般的聲音。
「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這是聖上勉勵學子用功讀書而做的詩,其中的顏字,更是令學子們心馳神往,很多人都以顏字為姓而榮。」
溫之衡嘴角微揚,輕聲說道。
「十一,我來教你認字如何?」
陳十一訕訕地笑了一下。
「我只是和睿兒小打小鬧而已,多數是為了督促他認字。」
溫之衡緩緩走近陳十一,陳十一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
他朝她伸出了手,手上,是一小塊銀子。
「這個單獨給你的,拿去買點喜歡的東西。」
陳十一疑惑問道。
「是月錢嗎?」
溫之衡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是。」
陳十一眼睛驀地一亮,原來大戶人家會給月錢是真的。
她的拇指和食指捏起了銀子,開心仰頭瞧著溫之衡說道。
「我以後會好生伺候你們的。」
「十一,人犯了錯,要如何才能得到原諒?」
陳十一臉色不自然地往遠處望去,嘶啞了聲音。
「錯了便是錯了,無論如何做,傷害是存在的,如若別人願意原諒,那是別人心善。祈求別人原諒,到了最後,無非就是求自己一個心安而已。」
溫之衡沉默良久。
「對,你說得很對。」
他蹲下身,抱起睿兒,睿兒親了他臉頰一下,頭靠在他肩頸之上。
月影朦朧中,淺淡地照耀大地。
溫之衡抱著睿兒在前走著,陳十一跟在身後。
有夜風吹來,甚是涼爽。
陳十一覺得這裡的日子過起來了,比之前向陽村裡的生活要好許多。
沒有了前一段時間為生計努力拼搏,緩淡了南枝被殺的恐懼和悲傷,能吃飽飯,還制了新衣,納了新鞋…
而且,她還有了厚厚的被褥,暖如春陽。
她埋在厚厚的棉花被褥里,蠟黃的臉頰儘是笑意。
這就是她夢寐以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