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哼著歌,揮了揮手,隨即身影在空氣中漸漸消失。
直到蕭淮徹底看不到他,他才看了一眼那幻境中遺落在地上的筆記本。
明明打算不去看它,直接離開,但他卻停駐了許久,最終緩緩走到了那本筆記本旁邊,俯身注視著它。
他垂眸,眸子裡的眼神變得冰冷。
筆記本封面上不僅有那在笑著的嘴唇,似乎還多了一滴眼淚形狀的圖案。
像是某種無法言喻的情感的殘留,令整個畫面有些悲哀。
洛基眉頭很輕地皺了一下,最終抬起頭,毫不猶豫地踩了上去。
皮靴的底紋碾過封面,那滴眼淚瞬間被碾碎,好像從未存在過。
紙張被踩得微微捲曲,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某種哀鳴。
他轉身不再回頭。
曾經對於那個少年來說的救贖,不過只是一張張骯髒的紙罷了。
————
骨為牢,怨為刃;守夜人,替死鬼。
蕭淮倚靠在那白骨之牆上,嘴角溢出一縷鮮血,他的呼吸斷斷續續,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扯傷口,讓痛苦愈加深入。
在他的肋骨處,有一道深達五厘米的傷口,碎裂的白骨嵌在其中,皮肉交錯,血跡斑駁,鮮血順著指縫緩緩滴落。
世界上從來沒有簡單的事情,他一直都知道。
好冷……
這裡好冷。
遊戲級別的概率問題,五成的死亡概率。
代表五成超高級別的大逃殺。
蕭淮並非常人,他面對的難度,是頂級的。
很多人一個小時可能都撐不住,可是他卻要撐一整晚。
夜晚,沒有人敢接近這片地方。
他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了,起初,他還會去留意鐘敲響的聲音,但是後來,他就聽不見了。
就在這時一縷極其微弱的陽光穿透了沉沉的黑暗,灑在了白骨之地上。
他耳畔響起悠遠的鐘聲,伴隨著系統的提示音。
【恭喜您,守夜成功,白骨怨氣將被封鎖一個星期。】
他冷冷地聽著那機械般的提示音,臉上沒有任何喜悅的表情。
就在提示音快要結束的瞬間,地底忽然冒出了一道漆黑的骨頭,攜帶著腐蝕的氣息,宛如怨恨的最後反撲。
蕭淮眸光一沉,身子猛地側開,那塊骨頭擦過他的手臂,頓時半條手臂都如同被烈火灼燒般疼痛難耐,皮肉迅速被腐蝕,焦黑的痕跡蔓延開來。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臂,眼中沒有半分動搖,反倒泛出一絲冷意。
蕭淮抬眸,冷冷地掃了黑骨一眼,下一秒,一道灼熱的火焰躍起,毫不留情地撲向那根黑骨。
火焰的聲音像是在低聲呢喃,伴隨著最後的一縷黑煙,骨化為灰燼,散落於虛空中,悄無聲息。
這場漫長的守夜,終於迎來了尾聲。
然而,蕭淮並未急於離開。
他只是緩緩坐在地上,背倚著白骨之牆,微微垂首,沉默地望向地面。
陽光透過牆體的裂縫,悄然灑在他身上,像是一種遙遠的恩賜。
血跡斑駁的衣襟、遍布的污穢與深深的疲憊,在陽光下顯得如此鮮明。
蕭淮的雙眸在光中微微合上,睫毛輕顫,像是沉默的蝴蝶翅膀,帶著某種難言的疲憊與冷峻的美。
在這片陰冷之地,他成了唯一的光。
他僅僅是坐在那裡,便像是在破碎中重生的靈魂,透著令人心悸的靜美。
不知道過了多久,蕭淮才覺得呼吸的空氣不再冰冷了。
當他準備起身時,一陣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踉蹌了一下。
就在他即將倒下的瞬間,一隻手穩穩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抬眼望向站在一旁的陸沅時。
他不知道陸沅時已經在這裡站了多久,但他確實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
看到陸沅時的第一眼,蕭淮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迴避那道目光,也許是因為在洛基給出的無數個死亡幻境中,他們的身影一次次重疊。
可手心傳來的溫度,卻讓他最終沒有避開。
蕭淮抬起頭,聲音微弱卻帶著幾分輕快,輕輕地問道:「神父大人,你在這裡待了多久?」
陸沅時看著他,偏了偏頭,平靜地回答:
「我是來打掃衛生的,看到你一直沒走,所以就想看看你什麼時候走。」
蕭淮愣了一下,隨後嘴角微微揚起,忍不住笑出了聲。
一本正經,面無表情地說出這些話怎麼有種莫名的萌感?
看來神父平時的精神狀態還算穩定。
然而他教堂一丁點兒衛生都不弄,卻來這裡搞衛生。
蕭淮笑著,眼中的疲憊漸漸散去。
把陸沅時的形象與搞衛生聯繫在一起。
挺有趣的。
雖說蕭淮這個時候淡笑卻是有點不合時宜,或者說,這具身體,真的還能笑得出來嗎?
難道他就不疼嗎?
陸沅時也沒有覺得自己被嘲笑,只是淡淡地看著他,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柔和。
他還記得,自己過來之時,看到的那一縷光。
看到那被光唯一眷顧的青年。
僅僅看一眼,好像不夠……
所以他一直都在蕭淮旁邊站著,偷偷看著。
蕭淮望著他,笑容漸漸收斂了一些,然後鬆開了手,說道:「謝謝。」
謝謝你扶住了我。
因為身上受的傷太多,蕭淮乾脆就不管,什麼傷口都不捂,直直地向外走去。
蕭淮才走出幾米遠,身後便傳來陸沅時的聲音。
「你流血了。」
他停下腳步,低頭一看,果然,每一步都伴隨著血滴在地上。
陸沅時不是說他過來是打掃衛生的嗎?
在教堂的時候他還嫌棄那些屍體……恐怕他現在這樣也是讓陸沅時嫌惡了吧。
蕭淮垂下眼睫,正打算道聲抱歉,卻見陸沅時已經走了過來,手中拿著繃帶,低頭認真地開始替他包紮。
那繃帶繞在他傷口的時候,蕭淮怔住了。
略顯蒼白的手指在他皮膚上輕輕繞過,小心翼翼得仿佛怕弄痛了他。
陸沅時只是低著頭,目光專注地纏繞繃帶,一絲不苟,而蕭淮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
空氣中透出一種曖昧而未被打破的氣氛,像一根拉得緊緊的弦,輕輕撥動便會發出顫音。
這一刻,蕭淮的心跳再次加速。
卻不是因為那些重疊的幻影。
而是因為……
他是陸沅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