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仵作突然火氣上頭,「死者中毒症狀明顯,兇手身上又有毒藥,錯哪了?」
沈初柳眉一蹙,雙眼圓睜:「錯在你自大自負!」
面對如此不嚴謹的驗屍,那雙平日裡總是清麗、溫和的眸子也染上了幾分慍色。
藺淮言眉心動了動,原來她也會生氣。
在面對李晉安的刁難時,也未見她動怒,還以為她被之前的十五年磨平了心性,總是一副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就連他夜闖她的房間,她情緒也沒有什麼起伏,唯有被林原白拋棄時……
想起那日她哭紅的雙眼,黑眸又暗了幾分,十五年,到底發生過什麼?
此時,嚴仵作指著沈初還想發怒,一旁陳佩之攔下他,對身後那一人道:「看來你們對驗屍結果有異議,那不如讓這位小兄弟重新驗,讓我們觀摩下京城驗屍手段,開開眼界。」
嚴仵作眼睛一轉,對啊,這個毛頭小子怎麼可能懂驗屍,他譏笑道,「是啊,來,你行你來驗。」
此話一出,沈初可憐巴巴地回望著藺淮言,分明在說你快同意。
藺淮言本就寒了眸子,撩起眼皮道,「如果驗出死於其他原因,陳知洲會不會認?」
陳佩之被他看得發怵,「認,有理有據,我自然認。」
藺淮言眸光閃了閃,扯起嘴角,道:「好。」
陳佩之瞧著他算計的樣子,心覺不太好,另一邊,沈初已經捆住寬大的衣袖,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神采奕奕。
她戴上手套,先檢查屍表,「死者呈平躺狀,無抽搐,口內有輕微擦傷,頸骨骨折,肩胛骨、椎骨骨裂,五指有沙石刮擦痕,摔地後掙扎過,顱骨骨折,前額部皮下出血。」
「前額?被打了?」
嚴仵作瞧向聲音發出地,只見季多抱著劍滿臉疑惑,不屑道:「從高處摔下的人,腦後和前額都會有傷。」
「為什麼?」
嚴仵作瞳孔一縮,這……
「反正書上這樣教的!」
沈初詳細解釋道:「因為腦後著地顱骨骨折出血,顱內在一瞬間受到極大震動,腦內形成氣流衝擊前額,就會造成前額損傷,就像冬瓜落地會從上面裂開一樣,內部對沖造成。」
「原來是這樣。」季多一副瞭然的樣子,直視嚴仵作,「有些人連原因都解釋不清楚,還好意思嘲笑別人,估計也只是個半吊子。」
嚴仵作臉色一沉,這小子竟然真的懂驗屍。
陳佩之目光一直注視著沈初的每一步,只見她繼續按壓死者後腦上部:「枕部和頂部也有血腫,這個位置不是地面撞擊造成,是被鈍器打傷。」
語畢,她打開嚴仵作隨行的箱匣。
工具還算齊全,只是刀鈍,但也不礙事,她挑出一把尖刀,對著屍體頦下中點,向下縱行切開頸部皮膚。
冷靜而銳利。
眾人清晰的感覺到,少年幾乎在一瞬間便退下了稚氣與怯弱,轉而散發出威壓和莊嚴。
嚴仵作心裡咯噔一下,心虛起來,嘴上卻不饒人,「這麼明顯的症狀,竟然還要剖驗,簡直是小題大做,是對死者大不敬。」
藺淮言冷眸掃過嚴仵作的腰牌,「此話竟然從一個仵作口中說出,讓人不得不懷疑,你是怎麼取得仵作文書的?」
陳佩之接過話道:「仵作文書是經過大理寺試驗,驗明正身後登記備案,才會下發,大理寺管轄森嚴,新任少卿又嚴峻剛正,仵作文書絕不會有假。」
藺淮言挑眉,指尖把玩著一個腰牌,正是他跳過前兩步,親自為沈初登記後下發的仵作文書。
一旁,沈初並沒有受到外界影響,手中走刀平穩果斷,逐層分離肌肉,「喉部有少量食物殘渣,黏膜蒼白,無灼傷和出血,無中毒特徵。」
「放屁!」嚴仵作渾身一緊,脫口而出。
他太明白這句話的深意,喉部無中毒特徵說明毒未入腸胃中,那麼死者又怎麼會毒發身亡?
他還要為自己爭辯,卻被身後一道目光壓得喘不過氣。
沈初握著刀繼續往下走,「內部臟器盡數破裂,胃部少量食物殘渣,胃內黏膜蒼白化。」
她放下刀,轉身對藺淮言道,「死者死因為高處墜落,內臟破裂而死,並非中毒。」
藺淮言頷首,撩起眸子看向她身旁的兩人。嚴仵作一臉不可置信,陳佩之臉上雖然不太好看,但卻對沈初露出濃厚的興趣。
他黑眸一沉,又冷了幾分,「陳知洲,認為如何?」
陳佩之皺起眉頭,轉而問,「嚴仵作,小兄弟的結果你可認?」
沈初撇他一眼,這鍋甩得真自然。
嚴仵作早已經慌亂,突然瞥見一旁發黑的銀針時,又鎮定了幾分,逼問道:「那這顏面中毒跡象你又作何解釋,死者分明就是因為毒發站立不穩,從窗台上掉下來,造成了內臟破裂!是中毒!」
沈初泰然自若地捏住死者面頰,打開口腔,道,「嚴仵作,死者咽呷部發黑,口中確實有毒,不過這正是兇手想讓你看見的。
死者在不經意間喝下毒藥,是不會造成口內損傷,但是死者口中黏膜挫傷,分明是被兇手強制灌入毒藥,瓷瓶僵硬和已經失去韌性的皮膚接觸,便會形成傷痕。同時死者已死不會吞咽,毒液流至咽部便會回流,一直存在於口中未入腸胃中。」
「不......不.......也可能是兇手強迫他喝下毒藥,喉部沒有毒是因為.......因為.......」嚴仵作一邊擦汗一邊為自己狡辯。
沈初嘆了一口氣,為了讓嚴仵作心服口服,嘩啦一下扯下死者裘褲。
藺淮言瞳孔陡然一縮,指尖差點捏碎腰牌。
季多感受到藺淮言的氣息暴漲,瞬間戒備的握緊長劍。
「嚴仵作,你看這是什麼。」沈初指著死者胯骨部位。
藺淮言眸光越發嚴厲,她竟然毫不避諱!
季多舉目四望,疑惑不解,是自己最近沒休息好,太緊張了嗎?怎麼有種風聲鶴唳的感覺。
一道等同於胯寬的瘀傷出現在眾人眼前,嚴仵作手部顫抖的按了按,是皮下出血。
「搭把手。」沈初對季多道,扶起死者,呈坐姿,「這裡也有。」
還有?
嚴仵作感覺腿有千斤重,短短兩步路,走的無比艱難。
「死者背心處有瘀傷,形狀類似腳印,長約八寸,兇手是成年男子。」
「噗通」一聲,嚴仵作摔坐在地上,今日無烈日,他卻汗流浹背,烈火焚心。
「嚴仵作,你被兇手騙了,兇手打傷了死者頭部,然後把死者按在窗台上,形成了髖部傷痕,最後又將死者踹下窗台,兇手為了掩人耳目就在死者嘴裡倒入毒藥,造成中毒的假象。」
語落,眾人面色各異,四周靜悄悄的。
沈初有些懵,她說錯了嗎?
可忽而響起藺淮言圈著凌冽冷風的聲音。
「驗完了?」
「嗯。」
尾音還含在嘴裡,就聽一陣轟隆聲,棺蓋竟然從地上飛起,準確地蓋在棺材上,嚴嚴實實地遮住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