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全宮曾是李思齊生母的居住所,其母在生下李思齊不久便因病去世,李思齊也被送往烏華谷修養,永全宮便一直空著,此次李思齊回宮後暫居此處。
一入宮門,沈初便看見李思齊坐在殿內的屏風前,身邊站著兩名丫鬟和宮人。她眼神張望了一番,沒有看見藺淮言的身影。
昨日晚,季多在她給求醫者施針時,告知她少卿被李思齊請進了宮中,福公公在知道她被算計後,也入宮去尋少卿了。
想起藺淮言,沈初心中安定了幾分。
公公領著她們二人進入主殿內,道:「這兩日宮外一直流傳著兩位神醫救死扶傷的事跡,皇上便想請二位為四皇子診脈。」
公公說完忽而小聲道:「洒家提醒二位,這可是光耀門楣的好機會,二位可要抓住了,把看家本領全部拿出來。」
若醫術能得到當今聖上的認可,顧家地位便會再上一個台階。
顧雲和從袖中掏出一枚藥囊,遞給公公,「謝公公提醒,一個藥囊不成敬意,願能幫公公提神清目。」
公公掂了掂藥囊,笑呵呵地退到身後。沈初看得清晰,那藥囊中絕非只有藥材,還有銀錠子。
顧雲和側目,與沈初四目相對,只一眼,沈初便知顧雲和聽進去了帶路公公的叮囑,只見顧雲和施然走入寢宮內,為李思齊請脈。
沈初跟上,站在殿內未動,雙眼落在脈枕上的兩隻手腕上。
一盞茶後。
顧雲和收手詢問李思齊道:「四皇子近日可有什麼不舒服?」
李思齊道:「胸悶,陣咳,偶有頭痛。」
顧雲和不解的表情轉瞬即逝,起身道,「四皇子是操勞過疾,風邪入體。」
這麼簡單?
沈初抬眸,卻見顧雲和臉色不太正常。
李思齊好像並未將顧雲和的話過耳,滿臉興奮地對沈初招了招手,「勞煩顧清大夫也為我看看。」
沈初領命上前聽脈,隨著脈象浮現出來的表象,沈初明了顧雲和的顧慮了,李思齊所言的症狀和他的脈象完全不符合!
所以顧雲和是根據李思齊所言的症狀,下了一個普遍性的結論。
李思齊為何要這樣做?
「真是你啊!」李思齊帶著笑意喚道,「數月之別姑娘可好,贛州之行,多虧了姑娘的那一招禍水東引,讓北狄大軍自食其果,狼狽而逃......」
「四皇子謬讚了,民女只是一個不成熟的建議,最後能成功全仰靠四皇子用兵如神。」沈初客氣地寒暄著,腦中卻有個疑惑,皇上讓她們給李思齊看病,李思齊不說自己的症狀,卻只提北狄之事,而且雖是回憶,卻句句都是對自己的誇讚......
她想起藺淮言曾說過,三位皇子中李修淵城府最深,李哲禹心狠手辣不懂得隱藏,唯有在談及李思齊時他頓了頓後才道:大智若愚。
所以李思齊應該是有什麼深意。
她看向李思齊,餘光卻瞟仔細打量李思齊身後的屏風。
隨著光線變動,投射在屏風上的陰影卻紋絲不動,果然後面有人。
看來李思齊對自己的稱讚是說給此人聽的!
而能讓李思齊作掩護的必定只有當今皇上李承懷,沈初心中驀然抖了一下,十五年,她終於見到了她的滅門仇人!
垂下的袖子中,銀針暗藏光芒。
「大膽衛尉寺少卿,你竟然敢闖永全宮!」門外傳來公公的呵斥聲。
眾人皆回頭,陸十洲星眸凌冽如刀,「顧清!」他一邊大聲喚道,一邊推開攔在眼前的宮人。
「衛尉寺少卿,你膽敢再闖一步,就不是杖責了!」公公好心提醒道。
陸十洲卻置若罔聞,死死地盯著沈初,「顧清!」不要......
沈初看清了那雙眸子中的慌亂,垂眸,泛白的指尖緊緊握住銀針......
一百八十條冤魂,十五年的逃亡,歷歷在目!
針尖刺入掌心,鮮血順著指尖滴下,落在漢白玉的地面上開出一朵血花。
「顧清大夫,你手中是什麼!」眼尖的侍衛一邊質問,一邊拔開手中長劍。
陸十洲心中一亂,不顧宮規衝進了殿內。
一旁,李思齊尋聲望去,看著地上的血跡滿臉疑惑道:「顧清大方受傷了?」
沈初心神一凜,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蠢到以為能殺了李承懷為一百八十冤魂報仇。她當即站了起來,裝作慌亂的樣子道:「回四皇子的話,是銀針。方才民女聽脈,發現您體內毒素雖已清除了大半,但還有一些頑疾未根除,民女便斗膽想用銀針為您治療。」
屏風後的人動了動。
沈初抬手緩緩打開掌心,只見一根銀針扎在她的掌心,血跡就是這樣來的。
李思齊微不可察地喘了口氣。
另一邊陸十洲已經來到沈初身側,緊緊拉住她,生怕她再胡來。
沈初卻沒好氣地推開陸十洲,瞪他一眼道:「少將軍怎麼突然來了,還弄出那麼大的聲響,您不知道我第一次入宮嗎,緊張得都把自己給扎出血了,一個醫者竟然被自己的銀針扎傷,這要是傳出去顧家的臉面何在啊。」
陸十洲看著那雙圓溜溜的杏眸,一時沒反應過來,只是下意識小聲道:「我是擔心......」
「哈哈哈哈哈......」屏風後面傳來一陣蒼勁雄渾的笑聲,「朕這個侄兒算是遇見可以制服他的人了。」
堂內眾人皆一副驚訝地樣子看向屏風,李思齊則退至堂內候著,拔劍的侍衛這才收回長劍站在屏風側邊。
李承懷一身黃袍,金冠束髮,步伐沉穩走出,剛毅的面容上掛著笑,添了幾分和藹可親。
「兒臣參見父皇。」
「臣參見皇上。」
「民女參見皇上。」
幾人眾口一詞。
李承懷坐在李思齊方才的位置,揮了揮手讓眾人免禮,然後道:「顧清大夫,朕這個侄兒你覺得如何?」
沈初被點名,不得不抬頭看他,好在方才的血氣還了她心中清明,能自如的面對滅門仇人,但是對於李承懷此問還是摸不著頭腦。
她斜了陸十洲一眼,此人方才硬闖宮殿是大忌,她想了想道:「少將軍性情如三歲孩童般,行事不顧章法,毛毛躁躁,在贛州時,我提醒過少將軍幾次,讓他臥床休息不然會英年喪腿,可他說國難當前,寧願馬革裹屍也不願苟且偷生,拖著一條殘腿就上了戰場。」
說到這,沈初一副受了委屈急需要人主持公道的樣子對李承懷道:「皇上,您是沒看見啊,少將軍在拿下北狄副帥人頭時有囂張,他在腿疼時就有多狼狽,竟然疼到要用匕首自斷左腿,要不是我把他捆起來,他現在就只有一條腿了!」
陸十洲臉一黑,扯著她的衣袖,悄聲道:「行了行了,別說了,給點面子。」
沈初甩開他,瞪他一眼,「自己做的還不准說了?」
「我......」
兩人你不讓我我不讓你,惹來李承懷一陣大笑,「行了,別在朕面前打情罵俏。陸十洲你小子是應該反思下那急脾氣,朕能把你媳婦吃了不成,竟然敢擅闖行宮,要不是看在你擊退北狄有功的份上你現在都在流放的路上了!」
陸十洲摸了摸鼻子,笑著道:「謝皇上開恩,臣犯了錯就應該受到處罰,臣一會兒就去找內府領罰。」
李承懷別有深意的看了沈初一眼,「你應該謝謝顧清大夫,若不是她,朕也不知道你還受了這等苦。」
陸十洲咧著嘴角,連忙應下。
沈初卻驚在原地,媳婦?!
她審視地看向陸十洲,分明在等他解釋。
陸十洲避開沈初的眼神,不安地到處瞟看。
李思齊也詫異地看向沈初和陸十洲,顧雲和則安靜地站在一旁。
李承懷將幾人的表情看在眼裡,浮了浮長公公遞上來的茶道,「怎麼,陸十洲你沒告訴顧清大夫,你向朕求了婚書?」
沈初猛地抬眸,找到了!陸十洲製造如此大的聲勢給自己換身份,是為了讓她有資格嫁進將軍府!
李承懷飲下一口茶,「顧清大夫年紀輕輕,醫術造詣不淺。」甚至連齊兒幼時中毒一事都能探出來,陸十洲確實沒忽悠他。
隨即他繼續道:「將軍府常年征戰沙場,滿身傷痕一身榮耀,你二人也算天造地設,朕就賜你二人婚約.....」
話還沒說完,陸十洲預判到沈初的動靜,立刻拉住她,可沈初卻已出口打斷道:「皇上,民女......」
李承懷放下茶杯,往後靠了靠,鷹眸如炬,沉聲道:「怎麼,顧清大夫不滿意朕的賜婚?」和方才和藹的樣子判若兩人。
沈初抿了抿唇,違抗皇命是死罪,可是這太突然了,她大仇未報從未想過兒女之情。
她垂眸,眼前浮現藺淮言的身影,然而只是一瞬,一百八十冤魂全部出現在腦海中:
沈時筱,你已經查出當年一事和皇后有關,嫁進將軍府是接近皇后陸臻嬅最好的機會!
沈時筱,當年之事將軍府必定知情!
沈時筱,找出線索為我們翻案!
......
永全宮外。
乾清宮的宮人扶著藺淮言快步疾行,「世子您慢點,太醫說你重傷未愈又氣急攻心,需要靜養,不可再情緒起伏過大。」
藺淮言一襲單薄黑衣,步履虛浮,狹長的冷眸卻堅定地看著前方宮門。
沈初,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