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蒼靈是白家的第一個孩子,又是男孩兒,本該是白家唯一的繼承人,受到家族最好的教育,包括世情人心。
可在他幼時的周歲宴上來了一個道士,說他天生六親緣淺,該送去道觀修行,好化解災劫,否則會連累家族,即使不連累家族也會自身受到折磨,難以活過幼年。
本來,白登舟、江秋月是不信的,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有情緒也只覺得生氣,因為那道士像是在詛咒他們的孩子長不大。
可是,周歲宴後不久,全家出遊時出了一場車禍,司機醉駕當場死亡,白登舟、江秋月重傷,甚至當時的白家家主白滿川與其妻子虞如煙都受了輕傷,他卻安然無恙。
一次或是偶然,畢竟是那司機醉駕,可又經歷了幾次差不多的事情後,白登舟、江秋月終於信了那道士的話。
於是,白長贏出生了,白蒼靈也在別的孩子去上幼兒園的年紀,被送到縹緲山上的浮羅觀修行。
不過,即便自幼修道的白蒼靈不諳世事,也聽出了白雪青刻意突出的重點,還與白家其他人一樣,被「愛」蒙蔽了心。
即便他自認為修得已經心如止水,也會因為他寵愛的妹妹受傷而感到憤怒。
即便他的理智告訴他,那或許是他親生妹妹的無心之失,只需要小小教育一下就好,可在他轉身看到他的親生妹妹「靜芸」,就是早上讓他覺得悸動的「靜虛」時,他的心就徹底亂了。
難怪——難怪初見時便覺得它面善,覺得似曾相識,原來,他們本就該在十八年前相識了……
多年修道修出的冷靜自持,穩不住他心中的慌亂、後怕、羞恥與苦澀。
因為白蒼靈常年在山上修道,一年只能回家兩次,所以江秋月更愛護親近於他,引得白蒼靈也有什麼事兒都願意和江秋月說。
今早被「靜虛」所吸引後,白蒼靈回了家就想和江秋月說的,說:「母親,今天我遇到了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子呢!她和我一樣,是一個道士!」
說:「母親,或許,您很快就會有大兒媳了!能喝到大兒媳婦茶了!您高不高興?」
說:「母親,等我帶她回來了,您待她,像待雪青一樣好,好不好?她真的很好!明理、懂事,一定會像親生女兒一樣,孝敬您的!」
但是,白蒼靈激動到了最後,還是選擇等追到了「靜虛」後,帶著「靜虛」回家時再當面和江秋月說這些。
他那時候怕,怕「靜虛」會不高興。
而現在,知道了「靜虛」就是自己親妹妹的白蒼靈羞恥上頭,對那時激動的自己感到一陣後怕。
他無法想像,自己那時若是將那些話說出口,白家會產生多大的亂子。
慌亂充斥在白蒼靈的眼眸中,又因為想著自己喜歡錯了人而感到苦澀,更為靜芸傷害了自己最寵愛的妹妹,覺得自己夾在兩個妹妹中間覺得無奈和為難。
而靜芸雖然看不懂白蒼靈眸中的種種複雜情緒,但最後的一層意思,她是看明白了的。
一如夢中,白蒼靈心中的天平和白家所有人的一樣,都是向白雪青所偏移的。
所以,即便她千好萬好,即便他們相處過,白蒼靈也明白了她的為人,但只要在選項之中有白雪青在,他們都只會不論是非黑白地選擇白雪青。
還好,靜芸已與夢中不同,從未在白家人身上投注任何情感,所以更不會對他們任何人懷抱希望,然後獲得失望。
朏朏在心中暗罵白蒼靈太把自己當回事兒,靜芸也懶得和白家人糾纏,本跟著陳媽的腳步方向微轉,便打算繞過三人去餐廳和白登舟他們打個照面就回房去等餐。
但靜芸懶得和白家人糾纏,並不代表白家人就肯這樣放過靜芸。
特別,是靜芸對他們這副愛搭不理的樣子,極其打擊了的集萬千關注與燈光為一身的白暮律的自尊心。
「白靜芸!你站住!」
哦,因為不在意,所以都要忘記了——
白家老四白暮律,身為在她這個小女兒出生前,一直都是白家最小、最容易生病受傷的孩子,所以頗為受寵,將他養得自尊心、嫉妒心極強,還不服管教。
「你弄傷了雪青還想走?!趕緊給雪青道、啊!」
響亮的一聲「啪」,迴蕩在空曠的客廳里,是肉體猝不及防受到過肩摔後碰撞瓷磚的聲音,同時,還有摔疼了的白暮律連連的呻吟聲。
緊接著,因為眼前這一幕而徹底相信了白雪青所說,靜芸會傷害無辜的白蒼靈,也急忙開口譴責靜芸。
只是,大受震撼的白蒼靈,即使心中剛明白過來自己對「靜虛」的感情是源於血脈至親,是自己不知曉他們這層關係時誤會弄混了,心中卻也還留有早晨「靜虛道長」絕世出塵的殘影。
這叫他開口時,一時竟不知該怎麼稱呼他這個險些叫自己顏面盡失的妹妹。
對,雪青說了,他的妹妹,叫「靜芸」。
「靜、靜芸!你身為修道之人,怎麼能對普通人出手!而且,這可是你四哥,是你的至親家人啊!」
——「白靜芸!虧你還是修道之人,不僅滿口胡言,還對一個普通人如此心狠手辣!你還修什麼道,成什麼仙!」
與夢中可謂是一模一樣的話。
只是,夢中的話,那個心念親情的靜芸在聽後不久便失去了所有的靈力法器,徹底淪為一個廢人,被囚入了精神病院,在清醒之中備受折磨而死。
而現在,靜芸衣袂飄飄,微微側身便輕易躲過了白蒼靈想要制止她的手,白蒼靈甚至都沒有觸到她的一片衣角。
「我的確是修道之人,但是,我剛剛並沒有用術法傷害普通人,如果你學好了道,也長了眼睛,應該是看得出來的。」
「至親家人,你們都未將我當做至親家人,又憑什麼要求我對你們愚忠愚孝。」
「如果你想用我們之間那點薄弱的血緣關係來道德綁架我,那我也可以告訴你——」
「在我回來那天,便已和白老爺、白夫人說過,待還清與你們之間的因果,我就會徹底與你們斷絕關係,離開白家。」
「所以,收起你那套長兄的姿態。」
「而面對陌生人的襲擊,我為自保,出手順理成章,如果你覺得不妥,下次你遭遇襲擊了,可千萬別還手。」
「相信『報怨以德』此事,你一定做得很好,天、陽、道、長。」
靜芸將最後四個字咬得很輕,卻叫白蒼靈覺得自己的心似是被狠狠地揍了一拳。
因為他的的確確是看到了的,是白暮律先去拉扯靜芸,而靜芸出手也並未使用靈力,用的只是最基礎的防身術而已。
是同為修道者的他,也學過的那些防身術……
所以,如此種種,也印證了靜芸的第二句話,他們都下意識偏向與自己親近的人,便覺得什麼都是靜芸的錯,根本沒將剛剛回家的她當做自家的至親血脈。
他們傷她至深,他們又如何能以家人的名義要挾,要求她做什麼呢。
這一刻,白蒼靈終於看明白了早上靜芸每一次區別對待他時的真正含義。
難怪——難怪早上時她那樣對我、不喜歡我,甚至,厭惡我……想來是早已看透了這一點,料到了這一刻。
學不學,復眾人之所過。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
是他道心亂了,竟以一己猜測蒙蔽雙眼,去揣測責怪靜芸,將所有的錯,都強加於他的親妹妹。
靜芸不是聖人,做不到報怨以德,他更不是!
白雪青眼見著白蒼靈被靜芸懟得啞口無言,還隱隱有心智動搖,偏向靜芸的可能,立即上前,再次溫溫柔柔地挽住了白蒼靈的胳膊。
「大哥——你這麼凶妹妹做什麼啊!妹妹只是想要和四哥玩兒,想要和我一樣獲得你們的關注和寵愛而已嘛!你不要這樣凶她~」
白雪青話語嬌嗔,聽著像是在責怪白蒼靈和白暮律的莽撞,實則是在說靜芸蓄意爭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