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孟夏，淮城一中
閱覽室
少年撐掌，側身靠著書架與一旁的男生說著話。
表情懨懨，站姿懶散，偏他身段高，脊背挺得又直，倒也規矩。
少年眼尾有些上揚，明明是看狗都深情的眸子，卻透著厭世的疏離和冷漠。
似是聽到什麼好笑的話，唇線微彎，硬生生沖淡了那股邪，讓人覺得少年氣十足。
這副模樣勾的閱覽室內的女學生臉紅心顫。
「徐晝同學，這是五班要還的書。」突然出現的的聲音打斷了午後的愜意。
穿著藏青色校服的女學生朝面前的少年遞過一本作文集。
似乎怕他不打開來看，女學生將粉色信封露出大半，接著綻放出自己對著鏡子練習過千百遍的燦爛笑容，配著原本就昳麗的容貌稱得上是絕色。
今天四樓的閱覽室是高二理科一班管理，按學號來算正好是徐晝。
徐晝聞言轉過身來，視線落在那本書上，「在門口的冊子上劃掉借書人的名字就行。」
聲音冷，但姿態又是禮貌的。
女同學微怔，想要再說什麼卻被同行的夥伴拽回去。
「算了吧，那可是徐晝。」
「他沒看到那封信吧？」女學生心裡希翼著。
「我剛看見他視線就落在信封上了。」
....
「徐哥也太冷淡了吧？」一旁男生玩笑道。
徐晝睨了他一眼，也沒接話，自顧自的走到裡間書架。
他看見鹿羨予正蹲坐在地上，攤開一本英文詞典背著單詞，還可以聽見細微的讀書聲。
比起他上次看到鹿羨予讀，書頁靠後大半。
鹿羨予是被徐晝勒令來陪他的，相安無事半個小時後，又來了不少同學。走又不能走，就找了一個拐角坐著。
陽光透過窗戶，傾照在她側頰，少女膚色白皙，左臉上那顆紅色的小痣顯得愈發灼人。
徐晝單膝跪下
咚——
詞典上落著一顆糖
鹿羨予抬頭看他，沒有說話。
徐晝合上她的字典，鹿羨予起身回去。
垂落在地上的衣料被少年的膝蓋壓著，她扯了一下褲腳，得以起身。
徐晝看著她利落的背影，神情冷淡。
周一清晨。
「你們知道我今早看見什麼嗎？」隔壁十八班的尤新迪一到班裡就拉住前桌的椅背湊過去嚷嚷。
前桌同學還在埋頭補作業，「看到鬼了。」
「比見鬼還出奇！」尤新迪的語氣越發激動 。
一旁的同學一把摟住他的脖子，「看到啥啊？一大早嚷個沒完。」
「一班的徐晝和鹿羨予！」
「嗤，雖說的確養眼，但你有必要這麼激動？」
尤新迪放出猛料，「他們一大早從一個門裡走出來了！」
一旁的同學還沒反應過來，尤新迪又進一步說，但這次他用手捂住嘴，悄聲在人群中，「他們這是同居了吧！」
一旁有個女生不滿道，「你憑什麼斷定他們同居啊？」
徐晝是淮城一中好學生的模板，或者說徐晝是他們人生的模板。
至於鹿羨予，她是成績好和長得也不錯。
但這是淮城一中，天之驕子云集之地，這些都不夠看。
「你自己喜歡徐晝不敢相信，我可是親眼看見了。」
「你敢到他面前說嗎？」
尤新迪梗著脖子逞強，「怎麼不敢？他們都做了還不讓我說啊？」
......
鹿羨予在距離學校最後一個紅綠燈口下了徐晝的車。
天已經蒙蒙亮，東方破曉的魚肚白朦朧著一層青見色。淮一門口的早餐攤販正在拿出第一籠出鍋的包子，蒸騰著白茫茫的熱氣。
街頭藍白身影竄動，三五成群的學生排隊購買。
鹿羨予走進校園感受到注視她的目光變多了，但她也只是徑直走過。
她在外一貫表現的漠然，自然沒有人上趕著給她傳消息。
而理科一班是重點班，正值高二，這裡的人都是學霸中的學霸，沒什麼人去聽今早的八卦。
至於徐晝，平時看起來好相處，但誰都知道那是個世家公子哥，誰敢去觸他的霉頭。
......
大課間，操場。
張茜儀看了看周圍，「羨予，你有沒有覺得今天大家都怪怪的？」
「哪裡怪？趕緊站好體委過來了。」鹿羨予一把拉住張茜儀把她往隊裡帶。
張茜儀指了指看台上請了病假的人，「今天那裡人也太多了吧，而且我還感覺他們都在往這看，就像是狼眼在冒綠光。」
鹿羨予不能理解她天馬行空的想法，也沒有在意這次談話的內容。「也許是你最近太累了吧。」
張茜儀摸了摸臉，點頭贊成，「那倒是，我昨晚啊可是寫了三張物理卷呢！」
跑操開始。
鹿羨予的體能很好，兩圈下來八百米她只是微微喘息。
人群解散，同學們三五成群結伴回教室，張茜儀挽著鹿羨予隨著人流走。
徐晝經過鹿羨予的身邊，手背貼了貼鹿羨予的手，遞給她一顆巧克力榛子糖果。
鹿羨予垂眼，不動聲色的揣進口袋。
「我知道今天看台上為什麼這麼多人了!」張茜儀搖了搖鹿羨予的胳膊。
鹿羨予順著她的話問：「為什麼？」
張茜儀雙手合掌，微笑道：「因為昨天體測啊，今天大家都跑不動了唄！有沒有覺得很有道理？」
鹿羨予點了點頭，忽略了他們為什麼往這裡看。
......
夕陽斜墜，臨近傍晚。
鹿羨予正對著黑板收拾今天的作業，余光中看見徐晝在走廊打著電話。
她放慢了收書的速度。
外面的人看見她半天不出來，笑了。
徐晝單挎著背包從校門口出來，上了路邊停著的一輛黑色賓利。
這車是他轉來淮城一中後他爸送給他的，他媽又給他從當地找來一位司機。
他來到淮城後一切似乎都是新的。
黑色賓利依舊停在今早那個紅綠燈路口。
徐晝指節輕點，敲打著車窗按鍵。
.......八百零六、八百零七、八百零八。
鹿羨予終於出現在他的視線里。這比平常慢了一百二十個拍子。
噠——
車門打開，鹿羨予坐進去後，王叔升起擋板。
徐晝沒跟鹿羨予講話，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捋著鹿羨予的垂落的頭髮。
她見怪不怪，放空大腦，閉目養神。或許有些煩躁，鹿羨予眉頭緊蹙，那看似乖巧的面容也沾染上一絲不耐。
徐晝又「貼心」地為她撫平眉頭。
鹿羨予放棄一切多餘的動作和表情，乾脆地找了一個舒服姿勢倚靠在座位上。
徐晝輕笑一聲，不再動作，靜靜地注視著鹿羨予。
那麼鹿羨予呢？
他們幾乎每天都有類似的場景，徐晝按照自己的喜好替她做好一切。
不喜歡她今天的髮型，於是徐晝散開她的頭髮扎一個他滿意的。
不喜歡她的衣品，那麼扔掉她的衣服，按照他的品味再買。
不喜歡她的舉止，於是一遍又一遍擺弄她的肢體做出他認可的儀態。
不喜歡......
於是，表情也被撫平。
那麼為什麼要忍受？
鹿羨予睜開眼睛，直視著徐晝。
為什麼？
底線之上，完全自由。
鹿羨予沒有什麼喜歡的東西，而徐晝做的更是令她不在意的東西。
出賣靈魂，徐晝付得起價。
而兩個靈魂的相遇絕非偶然。
被看得久了，徐晝眯了眯眼，身上是淮一的藏青色校服外套，脖頸處突起的喉結滾動，讓人覺得莫名的欲。
他率先打破寂靜：「今天有點晚。」
徐晝生了副好皮相。
鹿羨予垂下眼，手指微微蜷縮，「東西有點多，走得慢。」
徐晝不在意地點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