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沉醉過無數的月,我只沉醉過有你的那一場雪。
白晝的光線挪動的很快,不過一眨眼的時間而已,太陽就已經不能直視了。
它刺眼,刺心,光芒萬丈。
將人間從黑夜渲染成白晝,讓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
廚房裡散發著食物的清香沾染一面,院子裡是淺淡的花香流轉。
夏恪一靜靜的看著自己的哥哥姐姐嫂子們鬥嘴,心裡溢出一些淺笑,但是她的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
鮮紅色的醬辣土豆丁出鍋的時候,夏思歸也聞到了濃濃的香氣,他心裡垂涎三尺,面上還在淡定的打著太極。
食物能夠刺激人的神經和腸胃,這是來自於為人的一個本能。
尤其是面對自己深愛的食物的時候,根本就沒有辦法做到控制自己。
夏思城突然說「哎呀,我今天要吃醬辣土豆丁,我要吃三個饅頭。」
「吃吃吃,越吃越胖。」夏思歸調皮的說。
「我哪裡胖,我這麼瘦,哼!」夏思城不服氣的說。
七八十歲的老頭子鬥起嘴來,還是有很多的樂趣的。
「呀,你還做了綠豆雪糕啊。」夏以安去冰箱裡拿水的時候,發現了新大陸。
「那可不,一一多愛你。」夏辰安吃了兩個包子以後,就不再吃了,主動幫夏恪一收拾早餐,堅決不能讓自己的妹妹一個人辛苦。
夏汀蘭看著包子,咂吧著嘴「狗狗,狗狗。」
雪碧旺了一聲,樂樂也旺了一聲作為回應,狗言狗語相互說話。
等到蘇華胥出來的時候,院子裡已經有不少人了,她笑了一下「今天湊的挺齊的哈。」
因為夏雲霏做了很多的夢,睡的很沉,也很累,所以她是最後一個出來的。
這個時候,染了金色的雲霧淡淡的掛在柳樹的枝頭,白日裡,沒有杜鵑的啼叫,但是可以聽見一聲淡淡的鷓鴣鳴叫。
樹蔭蔥蔥,綠意漸濃,你不知道鳥兒在哪裡,但是你卻知道自己的悲哀在哪裡。
夏雲霏穿了一套白色的休閒套裝,似是一朵純白色的玫瑰花,清冷雅致,乾淨如水。
見到眾人的時候,非常自然的打了個招呼「感情,我才是那頭最懶的豬。」
她的臉上,微笑很淡,也是見到了這麼多人,迫不得已的硬生生的,擠出來的。
她沉浸在夢裡許久,所以即使醒了以後,也沒有立刻出門,而是像她的女兒夏恪一一樣,坐在旁邊冷靜和沉思了許久。
蘇雪薇笑了一下,拉著她的胳膊說「不,你就是最懶呀,也比我們能賺錢一些,我妹妹多麼的厲害。」
蘇暮寒懷裡抱著一條狗,狗很小,像個假狗一樣,他連忙附和道「那是,小姨多厲害。」
「彩虹屁。」夏雲霏笑又了一下,也坐到飯桌上去了。
夏家有餐廳,但是因為人多,所以都坐在院子裡吃,這個習慣也保了很久了。
坐在院子裡吃飯,頗有一種納涼吟詩的散漫感。
尤其是晚上的時候,雖然現在是白晝,但是也一樣不影響這種氛圍。
夏思歸的微信上,早就收到了孟弦一發來的祝福微信。
今日七夕,是夏思城夏思歸兄弟兩個的生日,同時也是夏恪一的生日。
海城的風吹不散回憶,也吹不亂一個人的心。
孟弦一吃完早餐後,坐在客廳里看書,看著夏思歸回過來的消息,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就像兩人剛認識的時候一樣。
他其實很想給夏思歸說,能不能把夏恪一嫁進孟家,嫁給孟珩,他們家一定會對夏恪一好,視若珍寶,他可以保證。
但是他不敢,他知道,夏思歸未必會同意,即使他們兩個人關係這麼的好。
還有就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孟珩對夏恪一情根深種,改變了很多,但是夏恪一不為所動,對孟珩依然並沒有男女之情。
當年,聽說蘇暮寒是夏恪一的男朋友的時候,他一秒鐘就明白了原因。
除了夏思歸他們以外,他也懂得夏恪一的痛。
更重要的是,他是她那些痛苦的親身見證者。
他見過了她的童真,她的快樂,她的痛苦,她的瘋批,她的歇斯底里。
所以,這麼些年來,他不願意去提,更不願意去揭開那些經年的傷疤。
也不願意給孟珩說任何事兒,因為那些都是夏恪一的秘密。
他非常的希望夏恪一能夠嫁進孟家,嫁給孟珩,他相信孟珩一定會對她好,會愛她一生一世。
可是,他也明白,夏恪一不會。
她對於愛情,一直無動於衷。
對於婚姻和家庭的失望,深刻的鐫刻在她的骨骼和血液里。
人可以記得住很多的快樂,但是更容易記得住自己的痛苦。
即使痛苦多年後已經乾涸,卻會在記憶里反覆重生。
當然,此時此刻的孟珩,已經給夏恪一發了生日祝福,並且坐上了去北城的飛機,他要去找她,他要去追她。
院子裡種了很多的花,它們迎著烈日依然開的嬌艷,植物的要求其實很簡單,有足夠的水,它們就能夠傲然生長。
不過,人不一樣。
人因為有了情緒和智慧,以及記憶,所以人生存下來,需要更多的東西。
當年,夏思歸書里的那張夏恪一的照片,其實是孟弦一給的。
那時候,孟弦一去容城出差,特意去看了一眼夏雲霏。
那時候的夏雲霏,二胎已經快要生了,她懷孕快九個月,大著肚子的時候,還在公司里忙活著。
作為一個事業狂人來說,孩子向來都是和事業一樣重要的。
更重要的是,夏雲霏一直在證明自己。
證明自己的選擇,證明自己的能力。
當她在助理盛雪的通報下,看見許久未見的孟弦一的時候,還愣了一下,就連忙招呼坐在旁邊玩玩具的夏恪一:一一,問孟爺爺好。
那時候的夏恪一很小,還叫做喬梨初,她一直很聽自己父母的話,就甜甜的叫了一聲:孟爺爺好。
夏恪一對於孟弦一的第一印象是嚴肅,板正。
孟弦一第一次看見小小的,五歲的夏恪一,心裡很是感慨,就笑著說:孩子長得很可愛。
不管大人怎麼樣,但是孩子無錯,不應該被牽連。
五歲的夏恪一的眼睛,就和夏思歸有些像了,他坐在夏雲霏的辦公室里,三個人一時無話。
最後還是夏恪一奶乎乎的說:這位爺爺,你要不要喝茶?
那時候的夏恪一多麼的可愛,她還是一個甜甜的,愛笑的小女孩。
夏雲霏從驚訝到尷尬,她沒說話,是因為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孟弦一從兜里掏出來一支鋼筆說:初次見面,著急忙慌的,也沒帶什麼禮物,就把這個給你做紀念吧。
那支鋼筆其實很貴重,但孟弦一輕易的,就送了出去。
他很喜歡年幼的,小小的夏恪一。
尤其是這還是夏思歸的外孫女。
他喝著夏恪一給他倒的茶,把夏恪一抱在懷裡,看著夏恪一在玩兒那隻鋼筆,就問道: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啊。
那天的孟弦一,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後來,喬浥塵帶著燉好的湯過來的時候,看到孟弦一,也很是驚訝,於是,他很是尊敬的叫了一句孟叔叔。
孟弦一輕輕點頭,以作為回應。
同時,他也謝絕了夏雲霏夫妻要請他吃飯的事兒,只說了一句:孩子挺好的,我拍張照片,留作紀念吧。
記憶里的喬浥塵,是一個長相出眾,文文弱弱的,充滿書生氣的樣子。
他像他的名字一樣,與眾不同。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後來,孟弦一來到北城,與夏思歸夫妻兩個吃了一頓飯,幾個人熱絡的聊了一下午的天,像還年輕的時候那樣。
那一日,他臨走的時候,留下了一本書作為禮物。
後來,夏思歸戴上老花鏡,一邊翻著書一邊說:老孟今天這是怎麼了,看起來哪裡不太對勁的樣子~
直到那張屬於夏恪一的照片從書中自由落體的掉出來,掉落在灰色的地面上。
彩色的照片像一隻蝴蝶一樣飛舞,屬於夏恪一的圓潤的臉蛋在照片上凝聚。
夏思歸看著那張照片,愣了許久。
他一眼就能認出來,這個人是夏恪一,雖然他從來未曾見過她。
基因與血緣,皆帶宿命。
蘇華胥看著他看那張照片,就也湊了過來,訕訕的說道:好可愛的孩子啊,這誰家的?
她當然是故意的,雖然沒見過孩子,但是她認得出來。
更何況,還是孟弦一放在書里的,孟弦一前幾天出差容城,他們也都是知道的?
夏思歸合上書,語氣平靜:不知道,不認識,老孟夾在書里的,應該是弄錯了吧,我怎麼不覺得可愛。
蘇華胥撇撇嘴,心裡無奈的繼續試探:不可愛嘛,多可愛啊。
夏思歸冷笑一聲:不要只看臉,臉多會騙人的。
蘇華胥搖了搖頭,伸手去拿那本書,夏思歸搶先一步,把書拿走了。
蘇華胥就看不到那張照片了,她在原地一聲嘆息,靜默不言,心裡無限的惆悵。
暗夜滋生相思,白晝滋生希望。
洛琛熠吃著飯,心裡想著夏恪一,想著她的臉,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她的頭髮,她的腰,她的腿,於是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灰色眼鏡散發著明亮的光,那是從眼睛裡溢出來的光。
他包里有一個禮物,是他準備要送給夏恪一的生日禮物。
本來昨天就想趁機送了的,可是一直都沒有機會,也沒有理由,還不能顯得過於刻意,他怕她被他嚇到,怕她徹底和他分道揚鑣。
相識多年,他知道她的冷眼和毒舌,以及面對討厭的人的時候的那種瘋批感。
愛之入骨,患得患失。
準備好的生日禮物,是一朵白玉的梨花。
梨花初雪時,與君難相憶。
梅花雪夜的漫長等待,暫時解了洛琛熠的一些苦苦相思。
可是那一夜過後,洛琛熠因為受了涼,於是就感冒又發燒的,難受不已,他還不敢告訴自己的父母。
他怕自己被抓回家,這樣他就不能那麼自由的看見夏恪一了。
後來,直到去公司開會的時候,實在是瞞不住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嗓子還在冒煙中~
於是,他就被一臉心疼又特別無語的洛嘉林非常強硬的帶回了家裡住。
他頂著通紅的眼睛,一邊頂著見不到夏恪一的痛苦,一邊無奈的嘲笑自己的愚蠢。
經過幾日的調理休息,他終於是恢復過來了了。
梅花跨越冬日再到春日,它頹敗後,春日終於到來,而後萬物從沉睡中甦醒。
乾枯的樹枝里會長出新芽,也會發出新的花。
綠色與紅色粉色白色會一起纏繞,春天的美麗顯得迷人而妖嬈。
櫻花桃花梨花相映成新的一片春色,花氣瀰漫的江南,暫時沒有了雪的春天,也是沒有愛情的臉。
那一年春日的周末,洛琛熠忙完工作的間隙,又獨自去了無涯海灘。
他一邊思念著夏恪一,一邊也告訴自己要放棄。
愛就是這樣,你知道自己是得不到的,於是也在焦灼的痛苦中,就會想要告訴自己,要不要放棄。
可是思念總是會蔓延到心扉,愛的人也總是讓人沉淪回味。
有多久沒見到夏恪一了呢,大概是十天。
十天有多長呢,大概是像十年那麼長吧。
那一天,他一邊接著電話,一邊踱著步子向海灘走去。
過于思念一個人的時候,她就會照耀進你的心裡來。
那一日,穿著白色長裙的夏恪一,站在一株梨花樹下。
那是那條路上,唯一的一棵梨樹。
其實鮮少有拿梨樹來作為綠化的,所以那棵樹就成了一個格外特別的存在。
它在春日的海城乾淨如雪,點綴著誰心上的流年斑駁。
江南柳綠花紅,春日沸騰,愛也沸騰。
無盡的燦爛春日在眼前在心底,無邊的愛也在眼前在心底。
雪白色的梨花密密麻麻的掛滿了枝頭,像冬日裡的那一抹雪,像雪上的那一個你。
江南古道上的女子,在他的眼前凝聚成詩。
那樣劇烈的聲音在他的心底跳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