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第96章
饕小餮愣愣地看著楚詩萱， 小小的幼崽似乎還沒有消化楚詩萱話語裡的意思，只仰起頭來看著楚詩萱， 楚詩萱忍不住將他抱了起來， 然後就這麼倒在了花叢中。
估計是饕小餮的重量實在是超過了遊戲人物的承受值，楚詩萱嘆息地將饕小餮放在一邊，饕小餮卻條件反射地拽住了楚詩萱的袖子， 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楚詩萱。
平心而論， 饕餮是真的丑，哪怕是個幼崽， 也依然讓人覺得凶神惡煞。
但是饕小餮， 是凌天濤啊。
楚詩萱摸了摸饕小餮的腦袋， 柔聲道：「饕小餮還不明白嗎？」
「沒有人討厭你， 沒有人放棄你， 也沒有人排斥你。」
「一直以來， 不肯承認你自己的，難道不是饕小餮自己嗎？」
饕小餮愣愣地看著楚詩萱，仿佛不認識她了一般， 他有無數想要駁斥的話語要說， 但是話到嘴邊， 卻說不出來。
他怎麼可能會排斥他自己？
他怎麼可能會不承認他自己？
可是， 有一種奇妙的感覺襲擊了他，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麼反應都做不出來。
楚詩萱牽起他的手， 放在他的胸口處， 溫柔道：「閉上眼睛， 饕小餮。」
「去感受一下自己的心，去感受一下你自己。」
饕小餮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伴隨著楚詩萱的聲音，他仿佛真的看到了什麼。
光怪陸離的、煙霧繚繞的、什麼都看不清楚的。
饕小餮的身體開始抖。
突然，饕小餮用力地甩開了楚詩萱，發出痛苦的嚎叫聲。
「嗷——！」
他的眼眸里盛滿了痛苦，還有著微不可查的痛苦。
「你看到了什麼？」
楚詩萱柔聲道，「你什麼都沒看見是不是？」
「你不敢。」
「饕小餮，你不敢。」
饕小餮威脅地叫了幾聲，對楚詩萱露出獠牙，他的眼眸里漸漸有了血絲，像被逼到懸崖盡頭、走投無路的猛獸，只能誓死一搏。
那模樣十分可怕兇殘，是楚詩萱從未見過的模樣。
但是楚詩萱卻不覺得這一幕有多麼可怕兇殘，她甚至覺得心疼。
連自己都不敢面對的凶獸。
連自己都不肯承認的饕餮。
誰能想到那個高傲冷漠、不可一世的傢伙，會將所有的弱小自卑痛苦藏成這個樣子呢？
哦不對，誰會想到凌天濤竟然會有這樣的情緒呢？
楚詩萱陡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凌天濤的樣子。
說起來，或許凌天濤都不記得了，在娛樂圈順著劇情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其實並不是他們兩個第一次見面。
他們兩個第一次見，要往前追溯許久。
那時候，楚詩萱才剛剛穿越到這個世界，並且綁定了系統222，系統222要求她扮演惡毒女配，完成這個世界的劇情。
那時候楚詩萱這個身體還病著，楚詩萱自己沒控制好，意外失足落水，結果她這個身體不會游泳，法術也用不出來，是凌天濤恰好救了她。
而且凌天濤還把她當成了要自殺的少女。
那個時候的凌天濤還稚嫩一些，不過凌天濤那種唾棄不屑又彆扭擔心的小模樣還是和現在沒什麼區別，那時候楚詩萱還是第一次遇到能把這麼多情緒同時表現出來的人，特別好奇。
之前的哪個人類，在聖女面前不是恭敬又憧憬的？
時間過去太久了，楚詩萱已經記不清當時凌天濤具體說了什麼了，只記得兩句話。
——「我這種被整個天下都排斥厭惡的存在還沒去死呢，你就這麼想不開？」
——「越想不開越得活著，他們越不想讓你活，你就越得活下去，哪怕是氣死那些想讓你死的王八蛋。」
那時候他們兩個並沒有交換名字，楚詩萱並不知道他是凌天濤，凌天濤也不知道她是楚詩萱。
是之後接收了劇情、進入娛樂圈之後，楚詩萱才知道自己當初遇到的那個人，是故事裡的重要男配，凶獸饕餮。
而且還是這世間唯一的凶獸。
在大致了解凶獸在這個世界的定位之後，再聯繫一下故事劇情里的發展和介紹，楚詩萱多少能明白凌天濤那兩句話的意思了。
凶獸饕餮，可不是被全天下都厭惡排斥的存在嗎？
可是……
……真相真的是這樣嗎？
既然凶獸早已經滅絕，為什麼凌天濤會誕生？
既然天道那麼討厭凶獸，為什麼允許凌天濤出現，並且至今好好活著？
厭惡凶獸、排斥凶獸的，到底是天道，還是偏見，還是……
……凌天濤他自己呢？
楚詩萱腦海中出現了好多好多畫面。
有青小鳥繞著她飛舞、饕小餮在一邊不甘地看著；有青小鳥為她獻上祝福，饕小餮在旁邊黯然神傷；有小狐狸為她跳舞，饕小餮遠遠地站著，不敢打擾；有她為小狐狸唱歌，饕小餮只能一步一步往後退，委屈茫然又不甘……
他的懷疑、排斥、厭惡、不確定等等一切，都來自於他那顆溫柔又善良的心。
誰說凶獸就一定殘暴不仁、冷血麻木？
「饕小餮，」楚詩萱輕輕道，她一邊向饕小餮靠近，饕小餮一邊威脅地露出獠牙，一邊向後退。
哪怕自己混亂不清的時候，都很怕傷到她。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是因為周邊都是瑞獸，只有你是凶獸？」
「可是饕小餮，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只有你是凶獸？」
「因為你是所有凶獸里不一樣的。」
「所以天道才會選擇你。」
「我也會選擇你。」
「饕小餮……！」
楚詩萱定定地看著饕小餮，不再向前走，饕小餮卻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依然向後退。
她輕輕道：「你要這樣一輩子嗎？」
「一輩子不敢靠近我？」
「一輩子躲在青小鳥她們身後看著我？」
「但凡我發生一點意外，是不是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歸結於自己頭上，然後再也不敢出現在我面前？」
饕小餮弓起身子，痛苦而兇狠地叫。
楚詩萱突然笑了。
「那如果我和其他人結婚，你是不是也要給我送上賀禮啊？」
她輕描淡寫地說著，似乎是好奇的模樣。
「是不是啊，凌天濤？」
不知道是哪幾個字戳到饕小餮的點，他兇狠的聲音讓楚詩萱忍不住捂住耳朵，他的身體似乎在產生什麼變化，花田的天氣風雲變化，陰雲密布，隱隱能聽見轟鳴聲。
「你自己都不肯承認你自己。」
「那你又怎麼讓我去承認你呢。」
「凌天濤。」
楚詩萱慢慢地走向饕小餮，饕小餮想要往後退，就聽到楚詩萱輕描淡寫的聲音，「別動。」
聲音很輕，卻不知道為什麼，饕小餮真的不動了。
「你還要讓我等多久呢？」
「你可以繼續等下去。」
「但我只是個人類。」
「你覺得我還有多少年好活？」
「我不會繼續等下去的，凌天濤。」
楚詩萱長長嘆息，天空中一抹驚雷橫空劈下，那抹驚雷仿佛驚醒了什麼，凌天濤發出近乎於絕望的長嘯。
電光火石之間，他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的畫面，光怪陸離的、模糊不清的。
而一條長廊出現在他面前。
那條路幽深而可怕，他不想去，卻不知道為什麼，他伸出了腿。
一步、一步、又一步。
「轟隆——！」
驚雷一陣陣打下來，似乎在警告著什麼。
在猶豫間，他又聽到了那個溫柔的女聲。
「我在等你。」
「凌天濤，我在等你。」
是誰？
是誰在等誰？
到底是誰的聲音？
他茫然地看著前方的長廊，明明他那麼不想靠近，不想繼續走下去，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走下去。
不能讓她久等。
腦海中只剩下這一個念頭，卻讓他怔楞不已。
不能讓誰久等？
想不明白，也不願意去想，只知道時間不能浪費，必須要快一點，快一點，更快一點。
終於，他看到了，一個巨大的籠子，而籠子正中的，是……
……他自己。
那一瞬間，無數場景重新將他捲入其中。
還是很小很小的幼崽的時候，小小的一坨，也就兩塊磚頭那麼大，懵懂又無知。
他身邊還有許多其他的幼崽，其色各異，種族不大，也都那麼點。
也就兩三周大的樣子嗎？
「他身上的氣味好討厭！」
「他是凶獸！他跟我們不一樣！」
「趕走他！他好討厭！」
「吾快不能呼吸了！」
「嗚嗚嗚嗚……好可怕……凶獸好可怕……！」
「快、快把他趕走！」
他被趕走了。
躲在最邊緣的角落，遠遠地看他們一眼。
凶獸是什麼？
凶獸會被排斥討厭嗎？
那他也排斥討厭凶獸，是不是就不會被排斥了？
場景突然變了。
還是他，但是變化已經很大了，但是依然不能化為人形。
只有渡過幼生劫，他才能夠化為人形。
其他幼崽早已經紛紛渡過幼生劫，化為人形，離開這裡，只有他還沒有。
偌大的森林，只剩下了一個他。
為什麼他的幼生劫還沒有到來呢？
他們都說他是不一樣的，他們都說不了解他，他們都說不知道他的幼生劫什麼時候會來，他們都說，讓他再等等。
但是他聽說，就是幼生劫來了，他也未必能渡過去。
為什麼呢？
其他崽子都能渡過去，只有他未必？
因為他不一樣？
因為他是凶獸？
那如果他不是凶獸，是不是就和他們一樣了？
誰也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他們都離開了，偌大的森林裡，只剩下了一個他。
為什麼他的幼生劫還沒有來？
據說，是因為天道不想讓他出去。
所以他的幼生劫還不來。
凶獸就這麼討厭嗎？
那他不做凶獸了，行不行？
他也討厭凶獸，他也厭惡饕餮，所以……
……能不能讓他成為瑞獸呢？
場景又是一轉。
他終於迎來了他的幼生劫。
但是和其他幼崽的幼生劫，是完全不一樣的。
碗口大的巨雷橫空劈下，將他的皮毛活活劈爛，他疼得在地上打滾，卻阻止不了第二道驚雷劈下。
其他幼崽的雷劫，是清風拂面，像看什麼慶祝儀式一樣；
他的雷劫，是閃著異樣光彩的可怕雷電，是想要將他治於死地的存在。
為什麼？
他明明已經那麼討厭凶獸了，他明明已經那麼厭惡饕餮了，為什麼還是……還是這麼對他？
他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不想死——！
場景又變了。
還是那個可怕的籠子。
那個饕餮，依然被鎖在籠子裡，嘲諷的、冷漠的、奚落地看著他。
——你敢把我放出來嗎？
——你敢承認嗎？
你厭惡的凶獸、你排斥的饕餮，就是你自己。
你就是不一樣的。
你就是被全天下都厭惡排斥的存在。
全天下都在等著你消失。
哪怕你什麼都沒有做。
你敢嗎？
籠子裡的饕餮傲慢十足，輕蔑地看著籠子外的他。
那一瞬間，凌天濤似乎是醒了，又似乎是沒有。
只是那個小小的、丑萌的幼崽，一點一點地走到籠子前，定定地看著籠子裡的自己。
倏地，他似乎是笑了。
「你是最特殊的存在。」
「饕小餮，排斥凶獸的，到底是誰呢？」
「你還要讓我繼續等下去嗎？」
溫柔的女聲在他耳邊徘徊，他終於伸出手，籠子在剎那間煙消雲散。
凶獸如何，瑞獸又如何？
他是饕餮，永遠無法改變。
不管他承認還是不承認，不管他厭惡排斥還是欣喜快樂，他都是饕餮。
他不能決定過去，卻能把握未來。
誰說饕餮就一定要殘暴冷血？
誰說凶獸就一定要壞事做盡？
他是饕餮，他是凶獸，也是他自己。
……是他自己。
仿佛又什麼東西從夢境穿梭進現實，仿佛有什麼東西注入他的骨血之中，一股莫名的力量在他血液里跳躍——
——「轟隆！」
雷劫到了。
而這個時候，楚詩萱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百寶箱受到召喚，自動開啟。
】
——【恭喜你，開出特殊物品，凶獸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