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劫結束之後,弟子將會卸任佛祖尊位,巡遊四方,宣揚佛法,大雷音寺之主,弟子並不如何看中。」
玄奘的表情很認真,說的完完全全是實話,他確實不怎麼在乎這個位子。
他不喜歡高高在上以勢壓人,他喜歡用最尋常的方式宣揚佛法。
若非大劫即將到來,玄奘絕不會擔任佛祖之位,最多不過是另立門戶。
聽到玄奘的話,彌勒佛心中先是一喜,畢竟當了億萬年太子,對於萬佛之祖位子早就已經形成了執念。
原本需要五十多億年,如今只需要二百多年就能達成,自是非常興奮。
轉而又是一怒,玄奘這話卻是徹底把祂綁上戰車,畢竟那是滅世大劫,如果渡不過,何談萬佛之祖?
不僅僅要渡劫,祂還必須要在此過程中立下重大功勳,否則即便玄奘卸任佛祖尊位,怕是也輪不到祂。
旁的不說,觀音菩薩便有極大地機會繼承這個位子,孫悟空之類的也未必沒有這個想法,祂和玄奘並不相熟,惟一能夠做的便是立下重大功勳。
用拯救三界的大功勞,壓下一切不服的聲音,成為真正的「現在佛祖」。
一喜一怒之後,則是有些感嘆。
無論玄奘的話是真心實意,還是故意算計,都可以看出,玄奘確實不怎麼在乎這個位子,根本就不想要。
自己億萬年所求,已經在內心形成執念的追逐,玄奘卻棄如敝履。
方才還覺得自家徒弟孝順,遠遠勝過如來佛祖,現在這種想法卻淡了。
有玄奘這等優秀的弟子,哪怕是被弟子背刺,也是一件值得自傲的事情。
畢竟,玄奘靠的不是陰謀詭計,而是真正的修為神通,手段堂堂正正,如來佛祖敗的一點都不冤枉。
「現在佛祖,萬佛之祖,億萬人頂禮膜拜,你難道真的不稀罕?」
「弟子從來不想高高在上,高高在上會讓人生出傲慢,傲慢不利於自身的修行,而且可能導致滅亡。」
「那你想要什麼?你覺得可以在人間建立佛國,還是能夠眾生皈依?」
「弟子不想建立佛國,也不想要眾生皈依,人世間的治理,應該歸於人間的朝廷,依照的是朝廷律法,而不是佛法道法,那不符合世間的規則。」
「是麼?」
「西牛賀洲不就如此麼?依照神佛的神通得以保存,可當神佛撤去庇護的時候,面對外敵毫無抵抗之力。
比對東勝神洲和西牛賀洲,在治理百姓方面,佛法並不擅長,最多憑藉神通術法強行扭轉,並非長久之計。
換而言之,佛法曾經在西牛賀洲的一切,完全依賴於神通,而不是百姓真心實意的信奉,弟子覺得這不對!」
「那你想要做什麼?」
「弟子想要巡遊四方,讓痴迷的百姓獲得開悟,信也好,不信也罷,供奉也好,不供奉也罷,全都無所謂。
師尊可能不知道,弟子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便是那十四年行僧,成佛作祖並不快樂,反而非常的疲憊。」
「你卸任了現在佛祖之位,就不怕所託非人麼?你以為彌勒可以?」
「那是以後的事,弟子到時候自然會有處置,現在,請佛祖退位。」
「許多年前,緊那羅菩薩被驅逐到阿修羅界,臨走前,發誓重回三界,我本以為祂是最強的敵人,沒想到最終趕走我的,竟然是我的弟子。」
「請佛祖退位。」
「也好,億萬年沒有感悟過凡塵的生活,我也該去凡間走一遭了。」
「恭送師尊。」
如來佛祖身上冒出萬道金光,伴隨著一陣恢弘梵音,如來佛祖的身形緩緩消散,只餘下一座蓮台,一顆舍利。
相比於道門,佛門傳承修為的方式更加簡單,只需要留下舍利,便能把畢生修為感悟傳給門人弟子。
玄奘飛身坐上蓮台,伸手接住那顆舍利,柔聲道:「無量佛!」
如來佛祖涅槃輪迴,戰鬥一邊倒的向著玄奘傾斜,很快便徹底結束。
雖然不喜歡蠅營狗苟,但既然已經是現在佛祖,便必須要去做這些事。
有功的要給予封賞,有過錯的也要給予懲罰,有些需要勸降,有些要送去輪迴,事情可謂是一團亂麻。
即便在入夢大法之中,玄奘感受過了這些事,真箇執行起來,也會有各式各樣的弊端,忙的可謂焦頭爛額。
好在,他還有紅顏知己。
女兒國雖然是小國,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師十二又是孫小紅弟子,自幼勤學帝王之道,對於管理非常擅長。
有師十二幫忙管理,混亂的大雷音寺很快恢復正常。
還是那句話,勝者通吃。
對於師十二,雖然有些不符合佛門戒律,但玄奘封其為隨侍菩薩,卻也無人多說什麼,只當是沒有看到。
不只是玄奘,孫悟空也把紫霞仙子和白晶晶收為隨侍菩薩。
天庭靈山同時恢復正常,在諸多大能的指引下積極備戰。
在這種情況下,孫悟空本該在大雷音寺潛修,或者是訓練佛兵,但他卻並不在大雷音寺,而是在斜月三星洞。
既然決定去拜會菩提祖師,呂雲澄便打算帶著孫悟空一同去。
畢竟,理論上來說,在原本的命運線中,孫悟空才是菩提祖師親傳弟子。
有孫悟空在,如果發生什麼比較冒犯的事,想來師父能夠打的輕一點。
雖然誠心認玄奘為師父,但對於菩提祖師,孫悟空也是萬分尊重,接到呂雲澄的傳信,立刻便趕去方寸山。
除了孫悟空,曾經在斜月三星洞求學的鐵扇、楊嬋也一併前去。
煙霞散彩,日月搖光。千株老柏,萬節修篁。帶雨半空青冉冉,含煙一壑色蒼蒼。石崖突兀青苔潤,懸壁高張翠蘚長。仙鶴唳時,聲振九皋霄漢遠;鳳凰翔起,翎毛五色彩雲光。玄猿白鹿隨隱見,金獅玉象任行藏。
洞門緊閉,靜悄悄杳無人跡,崖頭立一石碑,三丈高,八尺闊,上有一行大字: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此地是昔年眾人求學之所,如今可謂是故地重遊,也可以說是衣錦還鄉。
當年拜師之時,若論名號,最大的應該是夔牛和丑牛之後牛大力,呂雲澄楊戩孫悟空,都沒有什麼名號。
當然,也不至於是:那年十八,母校舞會,站著如嘍囉。
呂雲澄在哪都是焦點,楊戩和孫悟空也不低調,都是「校園風雲人物」,如今則是實實在在的「優秀畢業生」。
單單以成材率而言,斜月三星洞絕對是三界最強的學校,只不過菩提祖師屬於老宅男,名號卻是不甚響亮。
若是把他的名號傳出去,前來拜師的怕是已經把方寸山填滿了。
近鄉情怯,雖然六人都屬於「優秀畢業生」,但畢竟多年未歸,而且想要問的東西,多半會冒犯師父,因此顯得有些膽怯,逡巡不敢前進。
孫悟空道:「諸位師兄師姐,小弟是最晚拜師的,可小弟離開之時,這裡也是花團錦簇,如今卻顯得沉寂。」
按理來說,仙鶴鳳凰翱翔之地,決不能說是沉寂,但相對於曾經的仙靈之氣,確實顯得破落了許多。
楊戩道:「多年未歸,此地竟然已經到了這般地步,不知師父如何了。」
楊嬋道:「這算不算是不孝?」
呂雲澄道:「不算,師父不讓咱們返回斜月三星洞,當初化身烏巢禪師之時也未曾多說,怪不得咱們。」
牛大力道:「但總覺得不爽,大哥想來也是這般想法,否則也不至於在門口逡巡,卻不敢推門而入。」
呂雲澄嘆道:「師父有師命,咱們卻也要有自己的作為,心裡確實有些過意不去,尤其還要冒犯師父。」
孫悟空道:「若是師父真的蒙蔽了天機,咱們一次次窺探隱秘,怕是早就已經冒犯完了,不差這一次。」
鐵扇道:「既如此,便讓悟空去打頭陣,這猴子最是沒臉沒皮。」
眾人打鬧的功夫,一個蒼老的聲音緩緩傳來:「你們幾個小王八蛋,在我門口胡言亂語個什麼勁兒?」
眾人趕忙對門口施禮。
呂雲澄道:「徒兒見過師父,師恩如山,我們卻多年未曾探望,著實有些不孝,還請師父恕弟子罪過。」
「你個小混蛋,剛才不是還說不算是不孝麼?這本就是我的命令,你們不來才是真正的孝順,無錯無罪。」
「我們現在已然來了,而且很可能會冒犯師父,請師父再恕我等罪過。」
「知道你們想要問什麼,有些能夠告訴你們,有些不能告訴你們,都進來吧,讓為師好好看看你們。」
「是,多謝師父寬宥。」
眾人立刻推門而入,發現曾經仙氣飄飄的仙家福地,如今已經徹底敗落。
無需用任何手段探測,只需要用肉眼觀看,便可見衰頹敗落之氣。
就像是一座荒村野廟,數十年沒有香火,數十年沒有修整,門窗破舊,處處漏風,蛛網遍地,泥土紛飛。
若是以神通法眼觀看,便會發現此地靈脈已經近乎枯竭,整座方寸山可以說是已經「死」了,外面飄飛的仙鶴鳳凰,只是在追隨菩提祖師而已。
牛大力驚道:「怎……怎麼會變成這樣?這裡不是仙家福地麼?大哥不是在這裡留下眾多九葉虛心竹麼?」
呂雲澄也覺得驚奇,這等破落的所在,莫說種植九葉虛心竹,種植仙人掌胡楊樹,怕也只是勉強存活。
孫悟空道:「不管這些了,咱們速速去拜見師父,詢問師父即可知曉。」
眾人立刻趕往菩提祖師的書房,時隔數百年,再次見到了菩提祖師。
曾經的菩提祖師,那是:
大覺金仙沒垢姿,西方妙相祖菩提。不生不滅三三行,全氣全神萬萬慈。
空寂自然隨變化,真如本性任為之。與天同壽莊嚴體,歷劫明心大法師。
如今的菩提祖師,卻已經是白髮蒼蒼,滿臉皺紋,雖然不是如同燃燈古佛那般油盡燈枯,卻也死氣沉沉。
眾人慌忙拜倒,口稱不孝。
菩提祖師道:「起來起來,你們幾個均已經成才,為師心中歡喜,如何哭哭啼啼做這等小女兒姿態?」
呂雲澄問道:「師父,您怎麼會變成這個模樣,莫非這裡封印了邪魔?」
孫悟空喝道:「若有邪魔,老孫這便去除了他,定不讓邪魔侵染師父。」
「急什麼,急什麼,就你們兩個的性子最急,這裡沒有邪魔,之所以變成這個模樣,完全是我自願的。」
「請師父解惑。」
「你們幾個小傢伙膽大包天,讓三界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對於當初的事情,想來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還差一些,據說這部分內容唯有師父知道,這才打攪師父。」
「那是一場滅世之劫,一個沒有實體的邪魔無端出現在三界,憑藉自身神通扭曲一切法則,如果放任不管,最多千年時光,三界便會徹底毀壞。」
牛大力問道:「扭曲便扭曲,難道三界不能把這股力量同化?」
「恐怖之處便在於同化,三界和邪魔的法則全然不同,如果強行把兩種力量融合,會發生開天闢地般的爆發。
或許你們覺得可以陰陽合流、龍虎交匯、水火交融、黑白太極。
實際上,你們理解的陰陽、水火之類的,全都是三界的根本法則,本就是屬於三界,邪魔則是完全的異類。
如果邪魔和三界發生同化,一切法則都會陷入無序的狀態,莫說是尋常的生靈,便是為師也會扭曲至死。
為了對抗這個邪魔,三界大能施展了很多手段,但邪魔沒有實體,先天至寶的轟擊,也沒有任何效果。
思慮許久,大能們終於想到了克制邪魔的手段,便是模仿邪魔融合於三界的過程,以自身吸收邪魔之力。
待到邪魔與自身同化,便是為邪魔製造出實體,隨後再把實體毀壞,便可以把邪魔消弭掉,解決這場大劫。
事關三界一切生靈,無論是玄門正宗還是旁門左道,一律都逃脫不得。
一位位大能嘗試去同化,最終卻沒能成功,反而被扭曲墮魔,那個時候還是初次遇到,沒能如圖玉帝那般,及時找到應對之策,瞬間便成為敵人。
一位位大能先後隕落,終於輪到燃燈道友去嘗試,可惜,祂也失敗了。
而下一個嘗試的,是……」
「女媧?」
「不,是你!」
「啊?」
「或者說是上一世的你,你不顧一切的去融合邪魔,甚至憑藉劍術開創了一劍一世界的神通,最終成功了。」
「什麼?」
「同時也失敗了。」
「啊???」
「說成功,你確實同化了邪魔,說失敗,是因為只同化了一部分,消滅你也不能把邪魔徹底泯滅掉。
為了保證一次成功,女媧道友先以斡旋造化大神通,把你被同化的那部分斬去,只保留部分真靈。
隨後一氣化三星,留下最終底牌。
最後,以自身之力融合邪魔,在三界諸神的共同努力下,成功把邪魔封印在阿修羅界,一直到了今日。」
「這和我看到的不一樣,而且不能解釋西王母為何會如此。」
呂雲澄拿出玲玲剔透鏡,這裡面封印著西王母一道殘魂,玲瓏剔透鏡的故事和菩提祖師的故事並不相同。
不過,在呂雲澄的記憶閃回中,確實有被轟擊成粉碎的模樣。
菩提祖師道:「西王母當初是你的道侶之一,為你分裂了三魂七魄,三魂七魄又在小世界內分別轉生。」
「弟子知道,祝無雙是靈魂,孫小紅是覺魂,婠婠是生魂,衛貞貞、緋煙和楊嬋各是一魄,玲瓏剔透鏡內蘊含一魄,還有三個未曾顯露真身。」
「嗯,其中兩魄已然隕落。」
「啊?誰做的?」
「你,為了喚醒你的意識,為了保留你最後的真靈,西王母兩魄融入你的體內,擋住了部分邪魔侵襲。」
「還有一魄呢?」
「你小子拈花惹草那麼多,為師又不能一直都盯著,怎麼會知道。」
「別人不知道,師父怎會不知。」
「我怎會知道?」
「不知道,哼!那麼師父可還記得朱文奎、孫天機、孫老爺、真言、荀夫子、泥菩薩、諸葛臥龍呢?」
「這……」
「也不只是這些,還有古木天、邊疆老人、水月洞天大長老等等等等。
師父的分身遍布諸天萬界,身份也都各不相同,但一直在關注著我們。」
「唉!你能想到朱文奎,我還覺得有幾分正常,但泥菩薩他們……」
「其實本來我沒想過,但有一件事情非常的不巧,那便是大雷音寺的無字真經,可以根據內心想法錄寫文字。
這讓我想到了天哭經,想到了無字天書,如此一來,卻是把泥菩薩、半邊神、諸葛臥龍一併串了起來。
哦,忘了,還有一點,便是師父曾經化身倉頡創造文字,也曾經化身孔子傳下儒道,這點許多大能都提到過。
巧的是,天哭便是倉頡書寫,如果泥菩薩只是普通相士,憑什麼能夠翻看天哭經呢?因為那就是師父寫的。
在我這一路之上,遇到的每一個特殊的前輩,實際上都是師父的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