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魔現
「生盡復死眠，亡者復生靈。眾生疑心處，億萬鬼唱詩。」
歌謠悠遠，仙姿飄渺的白衣書生，手持竹簡，行走在這荒蠻山脈之間，有種說不出的飄逸風流，宛若真仙臨凡。
可倘若仔細看去，看對方的臉，卻會越看越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毛骨悚然。
因為那張臉太完美了，用盡人類所有的讚詞，都不足以描述其一，完美的讓人覺得不真實，不像是人類能夠擁有的面孔，反而像是一種未知的存在，拿著一張上好的人皮畫貼在臉上，學人又像人。
「五千載不見，這萬妖王庭之主山君，卻已不復當年那般崢嶸，果然，歲月才是我們這些求道者最大的敵人……」
此時此刻，西漠魔窟之主旱魃立於一處山巔，放眼望去，只見群山莽莽，大河奔騰，
群林茂盛，百獸爭鳴。
萬里的大山，繁密的山林，不知養活了多少珍禽異獸，奇花異草遍地，前輩遺府時有出現，大陸上幾乎每一位修行有成的修煉者，都或多或少的曾來到過這裡尋覓遺蹟。在蒼茫的大地上，一群群金剛象悠然而行，大片的莽火牛奔騰不止，深山水潭藏蛟龍，白雲高空任鷹飛，莽荒蒼茫的世界，好像重新回到了遠古時代一樣。
這裡是中土的最南端，天地僅剩的四條高階靈脈之一的所坐落之地，也即是萬妖王庭所在之處。
「沒錯，吾等都已經深入十萬大山至此，還沒有被發覺，看來山君老矣！」
一個身影出現在了旱魃身旁，低聲輕吟，言語之中帶著說不出的飄渺輕靈
其一身黑色玄服，頭頂黑底七色靈珠冠，身上一點靈光顯化，不顯真實，帶著虛幻之影，身形更如夢似幻，仿佛隨時都要隨風飄去。
而其身後，則有夢境之力涌動，顯化出一個無比玄妙的世界，不過其中卻有無量魔氣在其中翻滾涌動。
可在這魔氣籠罩的世界之中，卻誕生出了最純粹，最虛幻，最美好的光，這光似乎代表了人心的希望、無畏的勇氣、純潔的信仰、正義的力量……在那無盡的魔淵，誕生出了最初的光明。
「你的道路，又更進一步了……」
旱魃注視著天魔，神色莫名。
自從成就天尊的第一次見面到如今，對方的變化越來越大，從最初宛如真正的天魔之主，到現在本質幾乎蛻變成了仙道祖師的模樣……對方對自身的道的領悟，已經超越了正魔的界限。
一念之間既可為滅世天魔，又可為萬家生佛。
「旱魃道友不也是如此？」天魔微微一笑，「對於吾等存在來說，不進步就相當於滅亡。」
「哪怕吾等成為了天尊，此世頂尖，但大道無極，倘若不能持之以恆，最終只會得道又失去，化為塵世一捧黃土。」
「……道友所言極是。」旱魃十指輕彈，忽地嘆息一聲，不知是感慨還是惋惜，「但跟我們同一個時代成就的幾位道友，似乎卻並不明白這一點。」
「滄海失去了昔年之志，一心只想飛升仙界，卻不知這麼做反而直接斷絕了他的合道之路，畢竟世間萬物，唯道自求。」
「山君垂垂老矣，失去了當年的雄心壯志，也沒了輪迴轉世再來一次的信心，如今也就只能成一個將亡的老獸，如同冢中枯骨。」
「蛟皇也算有點魄力，但成於龍宮，敗於龍宮，最終被勢力所困，成了一條守戶之犬。」
「混元道主藉助先人遺澤成道，反而困於其中被道化，就算日後成道最多也就一個上古司命諸神之位，對於吾等來說，又有何懼？」
旱魃三言兩語地點評地當時的四大天尊，言語之中毫無忌憚：
「如今能夠成為吾等兩人對手的，無非那位仙盟之主太玄，以及遺世女仙月靈……此方天地之大，四極之廣，九天之高，地淵之深，也就只有我們四位，可為敵手！除此之外，哪怕是所謂的舊神跟上古萬族，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的烏合之眾，不足為懼！」
「破開覆天乾坤大陣的限制，是我們四方的共同意識，但大劫降臨之後，月靈與太玄……恐怕與吾等有著不同的想法！」天魔淡淡道，「萬古大劫降臨，【戰爭】與【死亡】必成常態，【瘟疫】由道友的屍毒引發，對吾等而言，真正困難的，卻是【饑荒】！」
「這【饑荒】指的並非糧食，而是修仙界的根本——【靈氣】！」
天魔在此刻緩緩道：
「雖然此方世界由靈氣構成，但真正能夠用於修士修煉的主要靈氣，來源無非兩處，日月精華與靈脈靈氣！」
「當月球從天穹隕落，日月失衡，前者的來源必然大減，因此我們要處理的，只有後者！」
「本魔主借著試探覆天乾坤大陣的名義，已經布兵蓬萊島，並欺騙過了東海龍宮的蛟皇。」旱魃神色冰冷，「一旦臥龍靈脈的陰極海與陽極島崩潰，這條高階靈脈必然會受到重創。」
「待到逆轉天地陰陽風水大局啟動的那一刻，天傾之災加上地海崩潰，無盡的海潮席捲中土大陸之下，足以將這臥龍靈脈與這萬妖靈脈共同泯滅！」
「所以我們如今最大的問題是，如何覆滅昆靈的兩條高階靈脈！畢竟太玄可不簡單，在占據主場之利以及仙盟數百萬載的積累之下，完全可以抵擋住我們兩位的聯手！」
「無妨，這一點吾早就安排好了。」天魔輕笑一聲，「道友可還記得那兩位天尊的轉世之人？」
「你是指那位……修羅小崽子？」旱魃神色一動，「可他在化神境界或許無敵，但本質卻是天意的傀儡，走不出自己的道路，這一輩子都無法吾等比肩。」
「上古魔災的余劫足夠讓他擁有天尊之力了，毀去昆靈山的兩條高階靈脈，足夠了。」天魔道，「待到天地間所有高階靈脈被毀，整個世界陷入末法時代，這才是修仙界的【饑荒】。」
「天地四方，舊神萬族所帶來的【戰爭】，道友屍毒所帶來的【瘟疫】，日月失衡，靈脈被毀，末法時代降臨所帶來的【饑荒】，將會使此方天地億萬生靈，甚至就連世界本身，都將會步入那不可避免的【死亡】！」
天魔在那一刻舉起了手，目光幽深，仿佛在他掌中看見了世界的生亡：
「而到了那一刻，就是吾等的成道之時！」
旱魃站在天魔身旁，沉默不語，但眼神中同樣的帶著極致的深沉。
祂想要回歸最初的生命，必要經歷死亡，在這條道路上，祂與天魔在走到最終的終點之前，目標是一致的。
「既然如此，那就……動手吧。」
旱魃在這一刻伸出了手，往前一抓，在這一生滅都不到的時間裡，億萬里南疆、十萬處大山、無邊際深林……在這萬妖的地域之中，所有的一切，無論是生靈還是死物，都在這一刻，誕生出了一種莫名的存在。
其似是病毒，似是污染，似是詛咒，但卻更像是一種……生命。
「可以了，除了中土，其餘地域億萬生靈，皆寄生了吾的屍毒，待到百年之後，它們便會從沉眠中醒來……」
「嗯？」
天魔神色一動，發現此刻旱魃突然停住了話語。
並且更關鍵的是，對方的狀態，從之前似人，在這一刻不斷的變化，明明看上去沒有什麼，但生命的本質，卻在這一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果用一句話來強行形容的話，那就是從人，變成了仙，變成了神。
可這種變化出現不到一剎，便煙消雲散，不過其身上原本那種詭異感也與之消失，變得平平無奇，只好似一個凡俗貴家公子一般。
「看來得恭喜道友了，徹底擺脫了上古異種旱魃的血脈限制，離通往真正的合道之路，只差一步之遙……」天魔深深地看了旱魃一眼，意味深長道。
「沒想到被人一言總結了我的道路與追求。」旱魃在此刻輕輕一嘆，語氣莫名，「最終還是踏出了這一步……」
自此以後，血脈再也不會成為祂的限制，甚至無論是真龍鳳凰，上古天人，九天諸神……世間一切的恐怖血脈，祂都可以隨意的幻化掌控，成為血脈的源頭之祖。
此刻祂的戰力，絲毫不遜色於洪荒時代的天地司命諸神，萬族之祖，離那批最頂尖的上古修士的境界，只差一步之遙！
「能有此般見識的，看來古修士的傳承者，找到了。」旱魃看向了一旁的天魔，「不過看起來你並不意外，似乎早有預料？」
「吾等早就察覺到了他的存在，要是真的什麼都沒意識到的話，那本魔主這個天魔之名，豈不是在說笑？」天魔一笑，淡淡道，「當初飛舟海市一事，吾早就有所察覺。」
「那爾等不摁死這個變數？」旱魃道。
「道友既然發現了他，那幹嘛又不動手？」天魔反問道。
「呵！本魔主非但不會動手，反而會送他一場機緣！」旱魃看向下方那蒼茫的群山，忽地笑了起來，「自古大道克小道，深道化淺道，吾倒想看一看，這穿越者的道路，能不能抗衡甚至克得了吾道？」
「吾等是魔沒錯，但亦是求道者！倘若對自己的道路都沒有自信，覺得所謂的宿命，所謂的變數，所謂的氣運就能推翻自身，那這道，不求也罷！」
從億萬生靈師廝殺出來走到今天，旱魃靠的可從來不是什麼陰險狡詐，陰謀詭計，而是堂而皇之依靠自身的實力，硬生生殺到此，是以從來不懼怕任何的挑戰，哪怕對方是上古修士的欽定傳承者！
畢竟殺不死祂的，都會讓祂更加強大！
「哈！道友所言極是！」天魔撫掌而笑，道，「畢竟一條穿越者的道，吾等，亦感興趣！」
收割生命的不過是小魔，收割世間億萬生命的所有道路，理念，思維等一切，化不可能為可能的，才是祂……天魔！
站在此世頂尖的祂們，從來不畏懼其它道路的挑戰，這是屬於祂們求道者的氣魄！
……
與此同時，東海，武道靈島在的海域。
核心之處已經成了人間煉獄，沸騰翻滾的岩漿帶著無盡毒霧蒸騰而上，將此地化成了活人禁區。
而在外圍的星霂真君，則在此刻迎來了仙盟的第二批大軍。
寒月老嫗與神霄道主，率領十餘名元嬰親臨此地。
人數明顯比第一批大軍少，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仙盟家大業大不錯，在蓬萊島之中更是集合了近百名元嬰真君，但他們同樣也要鎮守各地，臥龍海關，蓬萊島，天工島，仙門本部所在……在這場戰爭中集合如此之多的化神元嬰，其它重地必然防守空虛，為了以防萬一，他們甚至將浮空島重新調回了臥龍海關上空，以防四方妖魔奇襲，所以第二批支援也就只有寥寥十餘名高階修士。
不過為首的寒月老嫗與神霄道主卻並不擔心，畢竟根據盟中的魂燈顯示，入島作戰的元嬰真君雖然遇到了危險，有的甚至搖搖欲滅，但終究沒有死亡，所以其必定是陷入了僵持之中。
他們只需要進去，打破這個平衡即可。
可他們還沒來得及詢問場上的情況，臉色卻陡然一變，猛地抬頭看向天空。
只見上方的虛空，不知何時，竟然飄起了絲絲的雨滴，落在船上眾人的肩上、手上，猶如鮮血一般。
天地之間灑落了一片紅線，密密麻麻，讓人不寒而慄。
天降血雨……
血雨之中傳來聲聲猶如鬼泣的哭嚎，還有宛轉低沉的哭聲，一種恐懼，絕望，悲慟之意，感染了此地的所有生靈。
但凡有心者，無不能感同此虛空中飄來的哭聲，諸位元嬰修士甚至一抹眼角，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被這哭聲所感染，不知不覺竟然也流下了淚水！
「這並非什麼魔道法術，也不是什麼外景異象……這是似乎是天地間自然生成的異象？！」
雲中君神色悚然而驚，聲音有些戰慄，說不出是驚顫還是恐懼。
因為越是自然，就說明這異象之後的意蘊越是恐怖。
畢竟古之有言：天降血雨，有凶魔現，鬼神哭！
(本章完)